第2章

“駱駝叔,那黑熊叔他?”林成本不想提起黑熊,而一來自己和眼前的駱駝叔要商議日後去向,肯定會提起死去的族人,與其讓駱駝怕再傷害自己而不敢多言語,不如自己先說出來,讓得自己的駱駝叔沒有太大顧忌。二來,卻是自己的腦海中還不時的迴盪起胖子黑熊的話“我先擋一會兒”,心中不禁感慨萬分。確實顧及他的安危,便問了出來。

那叫駱駝的瘦子沉默了會兒,接着用手摩挲了下尖尖的下巴,可惜他明顯沒有蓄鬍的習慣,下巴上只是冒出了些許的絨毛。“我在樹林裡躲藏的時候,聽到追殺過來的人又言語,恐怕你的黑熊叔,已經遭了毒手。”說道這裡,瘦子聲音已是極爲悲痛。他和胖子共事多年,又如何不傷心。只是爲了保護好這眼前的少年,纔不得不生生忍住拔刀的衝動。不能因爲一時衝動,斷了大人的香火傳承。

“成兒,等會兒我從街上買匹馬,再弄些乾糧,之後我們便向南繼續跑,這裡已經離都城很遠,我想再遠些他們便不會追擊。再過段時間,我們便去鄰國大凌王朝。那裡有你們林家祖上好友,我們可以投靠他們,說不得還會靠得他們力量報得大仇。”

聽到報仇兩字,林成的眼光亮了一下。他的祖上便是江湖豪客,只是在他爺爺那輩開始進入官場,卻不幸遭逢大難。幾乎整個族氏被滅。但那種骨子裡流淌的快意恩仇,俠骨丹心卻是傳承下來,絲毫不變。他知道,獨存的他要報仇,否則,也不配做林家子弟。

“駱駝叔,只是如何在鄰國之內找到和我們祖上有關係的家族呢?”林成摸了下胸口,已經被包紮的結結實實。他實在不知道幾代前人的恩怨關係如何再找得到。

駱駝聽後,從胸口摸出一塊玉,卻是被不知名的物品截成了半塊,看來那另半塊是在鄰國和祖上有關係的家族手中。“這是你父親給我的,靠着這塊玉佩,應該能從當地官方找到些線索。”說着,駱駝回憶起林思成在危急關頭給自己說的話:“黑熊,駱駝,成兒就交給你們倆了。這半塊玉佩能讓得你們找到和我們祖上有關係的一個家族,你們可以去投靠他們。”說完,還對着自己兩人深深的鞠了個躬。兩人誠惶誠恐,跟隨大人多年早已被他爲民的節操所感動,縱是爲他拋顱灑血也是無怨,又怎經得起這一拜。遂紛紛在心中暗下定決心,縱使自己兩人身死,也要保住這林家香火。

接着兩人便是一陣的沉默,駱駝本便不善言辭,以前和黑熊在一起辦事,也多是黑熊出面說話。如今林成不問話他倒是不知說些什麼,只是將換洗的布條包好擺在一邊。

林成則是在想自己的今後該如何,林家祖上也傳下些劍法,氣功,頗爲深奧。如今看來,自己倒要棄文從武,將那些以前不太注意的刀劍棍棒好好熟悉一番了。

“少爺,時間快到中午了,我們吃完飯就去買馬,爲了以防萬一,您還是和我以爲走的好。”駱駝站起身子,輕輕的嘆了口氣,似乎要將這段時間的憋憤一下子呼出來,卻又因爲林成在場,不敢呼太多。

“嗯”使勁地點了點頭。他從未出過家門太遠,如今也算是流落江湖,還是凡事聽這位駱駝叔的好,這是自己在世間唯一能相信的人了。

看了下窗戶外面,陽光透着紙質的薄膜射進來,能看到空氣中的灰塵在兀自飛舞,似乎世間的一切都和他們無關。他們只需要在空氣中慢慢落在地上的過程中,好好飛舞,好好過完自己的一生。

待得正午,再也沒有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駱駝帶着林成走出房間,頓時一片刺眼的光芒射入眼球。不自覺的,林成微眯起了雙眼。

“客官,您出來了。”卻是那客棧小二,正在後院裡拿些東西。正好看見了走出房門的瘦子駱駝。

“嗯,我要去前院弄些吃的,小二哥可有什麼推薦?”駱駝在屋子裡休息會後,顯然精神很好,竟和這客棧小二開起了玩笑。

“我們這吃的可多了去了,雖然大城鎮的鮑魚大蝦沒有,可是醬豬肉,醬驢肉,燒雞還是有的,客官想吃的話,先去前院,我忙完就去。”小二說話很巧,點着頭哈着腰,一看就知道是在堂前跑慣的人。

林成暗自咂舌,他以前沒出過府門多遠,出去也是在自己侍從陪同下,一副少爺打扮,哪和這些江湖上的粗人共過事。不過如今倒是大開了眼界,開始接觸了不少的三教九流。

在前堂飽飽的吃了一頓,這幾日的疲憊頓時感覺一消,林成現在只想好好的在牀上睡一個午覺。只是,下午他還得跟着駱駝叔去買馬。

凡人天下,水上行舟,陸地騎馬。一匹好馬對一個江湖豪客來說,卻是相當於多了件武器。相馬則靠的是,望其體,聽其聲,觀其澤。甚至馬的心跳聲都能判斷出耐力是不是夠好。一路上,林成聽着駱駝的講解,卻是一愣一愣。他當初在尚書府,也見過不少的名貴寶馬,卻沒有聽說過如何辨別馬的好壞。如今,卻是極爲的興奮。

鎮子並不大,馬場卻在極西邊。林成走了很一會兒才走到,賣場里人並不多,有人一看見駱駝這個高高瘦瘦的漢子,又見他手中拿着武器,便猜得幾分身份,恐怕是一行走江湖的人,缺了匹馬。至於身邊的林成卻是護綠開來,雖然他容貌頗爲清秀,在早上清洗過後,更是玉脣碧丹。但這裡的都是生意人,卻是隻看衣着,還當是眼前這瘦子的孩子呢。

“可官,您看馬?”一個夥計走上來招呼道。

“嗯,小哥,直接帶我到這裡最好的馬那裡?”駱駝一上來就奔着最好的馬去,畢竟他們這是逃亡,一般的馬腳力卻是不夠。

“唉,客官,跟我來。”這夥計極爲高興,眼前這主聽口氣卻是不在乎錢,只要馬的體質夠好就可。

林成一聲不吭,緊緊跟在駱駝身後,只是用小眼好奇地看着四周。

“喂,這裡的馬匹我們要徵用。”一道粗魯的聲音從馬場門口傳來,林成皺着眉頭往那邊看去,卻緊接着趕緊迴轉過身。

正是十餘名官兵打扮的人,身着制服,背後印着皇帝親衛纔有的飛豹圖案。腰跨着刀隱隱散發着金氣。正是追擊自己的那些人。

沒想到竟然在馬場給碰見了。那叫駱駝的瘦子也微微惱悔,早知道自己就直接買了馬匹走,不逗留那半日了。只是當時林成的傷勢卻是拖不得,不然極有可能落下什麼後遺症。

瘦子緊緊拉着林成的手,生怕丟了一般。然後,轉過頭向馬場內部快速走去。“避開他們,然後慢慢閃出這馬場。”這是駱駝的想法。

林成也是極爲的聽話,一聲不吭跟在他的身後。

只是,那帶路的夥計卻是壞了事,看到駱駝向着馬場內部快步走去,趕緊叫道:“這位爺,好馬在西邊呢,您走錯啦。”夥計的聲音極爲尖銳,甚至在林成聽來有着一些的刺耳。不過,這聲音也是引來了那十幾名官兵的注意。

“前面那人,走那麼快乾什麼?”當中一人看到瘦子駱駝的步速,堪比普通人的小跑,心中不禁疑惑。只是眼光一轉,注意到了拉着手的林成。“給我抓住他。”一聲大喝,那人首先拔劍,提氣一躍,便向自己這邊飛奔而來。看這氣勢,竟也是一位高手。

皇帝的親衛,身手又怎麼有弱的。

瘦子駱駝手中卻絲毫不慢,左手摸進胸口,拿出兩支鏢針,兀自甩過去。同時抱起林成,微微提氣,撒腿飛奔。並在路上將林成重又換到了自己的背上。這一切竟似流水般暢順,看來是多日的逃亡奔波,讓得他們兩人形成了些默契。

護衛被飛鏢一擋,腳下卻是慢了一步。提起的氣也是泄了一半。再看向前時,那瘦子已經躍開數十步之外。

“上”又是一聲大喝,旁邊十數人卻是紛紛拔出武器,向瘦子殺過來。

馬場中的人看到這情況也是嚇了一跳,他們開馬場雖有着一些自衛能力,但看這些人的架勢又哪敢衝過去,只能躲在一旁,期望一切都趕快過去和自己無關。

瘦子沒有回頭,他知道當中有幾人的氣息不比他弱,再加上還要照顧林成,恐怕遲早會被追上。心中微微一狠心,便向馬場西邊轉去。

那裡有夥計說的好馬,靠着馬匹是自己擺脫這些人的唯一辦法。

看到瘦子轉向,當先那人猛踏右腳,身子也跟着驀地飛轉。他不知道瘦子爲何轉向,這樣離他的距離倒是少了十幾步。

只是一會兒他們便睜大了眼睛。前方的瘦子幾步躍去,卻是上了一匹散放的黑馬。馬腿虯枝生肌,一看就知道是善於奔跑的好馬。被人突然坐上,那馬匹一聲嘶叫,前腿高高擡起。可在瘦子的兩個手掌猛拍之下,卻是老實起來。

一勒繮繩,瘦子驅着馬頭,朝着西邊飛速跑開。看得後邊追擊的官兵是恨恨的咬齒。

“快,找馬匹,繼續追。”之前那人顯然是領頭人,在他說話間,那十幾人趕緊跑到拴着馬匹的地方,兀自解開繮繩,追了過去。

只是他們是先跑到馬棚,解開的繮繩。和瘦子直接上了散放的馬匹不一樣,這一拖就是不少的時間,而這時,那瘦子卻轉着圈出了馬場門口。他們只能遠遠的看着瘦子的身影,狠狠的用鞭子打着馬背。

林成在馬背上顛簸,緊緊地抓住瘦子駱駝的腰。在這種關頭可不能給瘦子添亂,倒也極爲的老實。之後,林成聽到身後遠處,響起“駕,駕……”的喊叫聲,看來那些人也上了馬匹追了過來。

瘦子狠狠的又拍了下馬屁股,馬身子一顫,接着兩腿伸的更快,往前跑去。甩掉後邊的人才是最主要的,至於馬會不會因此受損傷,倒不是現在能關注的了。

黑馬一路狂奔,帶着駱駝和林成往鎮子西邊跑去。周邊的樹木在眼角邊一閃而過,速度卻是飛快。只是後邊那十幾匹馬卻是緊追不捨,雖然從開始便被甩在了後邊,可個個都是騎馬的好手,背後也沒有像林成那樣的累贅,只是自己胯下的馬沒有瘦子的黑馬好,兩者倒也基本保持了個平衡。

駱駝卻是急了,自己這黑馬看起來腳力雖好,可也載不住兩個人多久,很可能會被後邊的人慢慢追上。到時候……他卻是不敢往下想了。

他的身手不錯,可頂多攔得住其中兩人,一旦被追上,很可能保不住這小少爺,辜負了大人的囑託。只是駱駝沒有辦法,只有狠狠的揮起手掌,敲在馬屁上,將自己的憋悶發泄出來。

馬蹄聲,喊叫聲,蕩起在這西邊小路上,越往西卻是脫離了小鎮範圍,四邊都是荒郊之地。

鎮子的北邊是片樹林,至於西邊有什麼,駱駝卻是不知道,只是現在也容不得他多想。只有催馬快跑……

太陽慢慢斜下,冷風帶着秋日的氣息吹來,林成偏了一下頭,卻見太陽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的正前方。碩大的圓盤紅彤彤的斜掛在西天,染紅了周邊的雲彩。

不知父親在天上能不能看見這凡間的太陽。一時間,林成忘記了馬匹的顛簸,忘記了身後的追殺,甚至,忘記了自己身前的駱駝叔。他的心中,卻只有那一盤紅日,灼灼生輝。

“嘶”一聲尖銳的馬叫響起,林成身子一斜好像要掉下去般,於是趕緊抓緊前面柔韌的腰肢。一擡頭,卻下了一跳。這馬一直往西,竟不知何時跑到了懸崖邊上。

前方已是絕路,只有紅紅的日光,掛在前面。

駱駝猛勒繮繩,這馬纔沒有掉下來,卻踩碎了崖邊的石塊,落下去的碎石經久無聲。這懸崖之下竟是極深。

“律……”林成一回頭,卻見那些追擊的人卻也停了下來,帶着戲謔的眼神看着自己。

“駱駝叔。”林成擡頭看了眼駱駝,似乎這紅日之下,自己只有靠着他,才能不感到心中的那份孤獨。

輕輕的擺了下手,駱駝制止住林成再說話,只是鬆了繮繩,拿起了腰間的刀,冷冷的眼光看着對面那十幾人。

雙方都沒有說話,只是在這懸崖紅日之間,相互的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