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夏國皇宮一偏殿。偏殿院落荒蕪,似是久沒有人來,在牆根處,已經長滿雜草。但是偏殿室內卻非常整潔簡樸,一張軟榻,一張方桌,一架瑤琴,琴前端坐一豐腴少婦,青蔥般的手指微微撥動琴絃,樂聲便如落地的珍珠,一聲聲潑濺出來。
這少婦明眸皓齒,雖然沒有月微的知性爾雅,袖兒的嬌麗美豔,傲雪的冰清絕塵,青媚的入骨柔媚,卻全身上下散發着一團高貴之氣,使人凜然不可逼視。
只是,她穿得宮衫有些掉色,衣角上還打着一個梅花補丁,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來。
“公主,黃大師來了。”身穿翠綠衣衫的宮女在旁邊輕聲道。
“黃叔叔!”納蘭靈琪臉上明顯露出驚喜之色,急忙站起身來。
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已經從外傳了進來:“參見公主千歲!”
“黃叔叔……”納蘭靈琪挑珠簾走到外間,望着黃憲那逗人發笑的上挑濃眉,“您還叫我千歲麼?除了紅兒,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其他人了。又琪終於同意您來看我了麼?”望着黃憲,想起與他,還有那個人同去京西大營的歷險,納蘭靈琪突然感到一陣酸楚。
從權力頂峰跌落下來,雖然只有短短几天,卻像過去了很多年。
對於黃家的背叛,她並沒有感到如何的憤怒。因爲黃家老爵爺始終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但是,老爵爺病重不再理事,家族中爲了站隊問題爭執不已,才讓納蘭又琪拉攏住了黃家公爵繼承人,黃玉,鑽了空子。還是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好啊……納蘭靈琪有些苦澀,卻沒有太多的後悔。
她實在做不了一個只琢磨人不琢磨事的監國公主。糧食的生產,百姓的生活,軍備的增強,每一樣她都要過問,一些利益與力量的爭鬥就被忽略了。
黃憲在家族中地位很高,納蘭靈琪以爲通過他,怎麼也能拉攏住他同父異母的哥哥黃玉,卻沒想到會是這樣。這種陰暗的鬥爭,從東杭會盟到姑蘇鐘山被襲,自己總是在被動挨打,總是佔不了上風。
或許,我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監國公主吧。納蘭靈琪忍不住想道。
“公主,你……受苦了!”黃憲望着這簡陋的偏殿,低聲道:“我從家族裡搬出來了……你知道,我雖然修爲高一些,畢竟不能跟家族對抗……但是,萬歲一向英明,他就不知道又琪是怎麼樣一個嗎?她只會幹些背地裡的陰謀,琢磨着去害人,怎麼能擔當監國重任!”
納蘭靈琪輕輕一笑,神情分外蕭索:“黃叔叔,你不要說了。又琪聰明伶俐,也知道討父皇歡心,這一點我是遠遠不如。而且,我也確實犯下過錯,在東杭城引起一場大戰,損傷了不少百姓……唉,其實我最擔心的,還是又琪剛愎專橫的性格,千萬不要惹什麼麻煩纔好。”
黃憲苦笑道:“你被她軟禁在這裡,居然還關心她?真是難爲你了。不過,她最近弄得是有些糟糕。”
“怎麼了?”納蘭靈琪心一沉。
“江南三大城的城主都被換了,黃城主還好一些,馮城主、席城主的處境不太妙。三位城主在江南口碑很好,引起不小的騷亂。爲了控制辰修勢力,消除你東杭會盟的影響,她讓顧家、黃家聯合成立了‘中夏寶器總行’,降低四階以下寶器的價格,打壓私營的寶器行。武威龍館、凌月寶行等都受到了衝擊。其他各個州,也存在不顧官員考評成績,強行換人的現象。中夏人心不穩。”
“唉……”納蘭靈琪輕輕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凌月寶行也受衝擊了。他……周易有什麼反應?”
“現在,大家都知道怒月幫的靠山是你,所以在江南很不好過。新任的尚城主找過大夏商號、飛沙走石鏢局的麻煩,他們選擇了沉默退讓,沒有讓尚華得逞。”
“周易還是沒有消息?”
黃憲嘆了口氣,打消納蘭靈琪心中升起的微小希望:“青媚帶人回了江南,可能會有一些動作。周易卻沒有現身。怒月幫現在在江南根基雄厚,很多人都盯着。周易不出現反而更好。公主,僅憑周易和怒月幫,似乎不能決定局勢走向……”
納蘭靈琪長長睫毛微微顫抖,正想說話,突然聽到外面腳步聲響,一個公鴨嗓子遠遠喊了起來:“監國公主駕到!”
黃憲苦笑道:“她來得可真是時候。現在,她可整日派人盯着我,讓我參加她的‘御影先鋒’組織,我被煩的受不了,偏偏又有皇帝支持她!唉,現在查理斯艦隊公然在中夏國海上航行,還到中夏國內搜尋什麼‘光明聖女’,看着讓人生氣呀!哎呦,不囉嗦了,我走也,走也!”
黃憲說未說完,晃了晃身就不見了蹤影。而這時,納蘭又琪已經挑門簾,款款走了進來。她穿了一件絳紫色宮衫,外披輕羅紗,與靈琪略爲相似的容貌裡,如今多了一股威嚴之氣,顯得有些矜傲。
“姐姐,我來看你了,怎麼樣,住得還習慣嗎?”納蘭又琪輕笑着,眸子裡的光卻很冷。
這還是自己曾經分外疼愛的妹妹嗎?
望着又琪充滿優越感和嘲諷的眼神,想起這麼長時間的煎熬,宮女太監的冷漠,靈琪頓時一陣氣惱涌上心頭,臉色慢慢拉了起來:“父皇在哪兒?我要見他!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父皇爲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把父皇怎麼樣了?父皇在哪裡?我要見父皇!”
望着納蘭靈琪因生氣而緋紅的臉,又琪不慌不忙道:“父皇不會見你的!他已經反覆告誡你,不要召集修煉者,不要召集修煉者!結果怎麼樣?殺了上千外國人,英法海軍大軍壓境,我們只能求和。丟失檀香新港,你要負全部的責任!”
“你……你們,把檀香新港割讓給別人了?”
靈琪如同被剔除了脊樑骨,差點軟倒在地上:“我給父皇說過多少次,寧可賠更多的款,給更多的資源,也不能把那塊島嶼給他們!外面那無窮的海域,豈不是都拱手送人了?”
“反正已經被他們佔了,割不割又有什麼關係?現在你知道譴責我了,早幹什麼去了?國家內憂外患,還不是被你搞得?”又琪冷冷道。
“你!”靈琪一陣氣苦,嘴脣囁嚅半天,才緩緩道,“又琪,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以前的你,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心地善良,可是……你現在……”
又琪瞪眼道:“我現在怎麼了?我現在管理着整個國家,我招安了‘勇武盟’,使百姓安居樂業,比你在的時候盜賊蜂起強多了!”
“可是我怎麼聽說,現在百姓人人自危,出現不少流民呢?既然已經割讓了檀香新港,查理斯帝國艦隊爲什麼還不走,而且不斷往中夏東海上增兵?”
又琪愣了一下,隨後辯解道:“中夏泱泱大國,怎麼會沒有一些事情?我現在正在整頓農業,管制晶石資源,隨後便發展軍備,徹底擊敗查理斯帝國……”
“又琪——”靈琪苦笑着被打斷她:“你這好大喜功的脾氣,什麼時候改一改?中夏國的事情,千頭萬緒,不是一廂情願就能做好的。我覺得,你應該多問一問那些大臣,像羅玉丞相……”
“羅玉?”又琪冷笑一聲,“他枉爲丞相,瞎了狗眼,居然不看朝廷形勢,反對我擔任監國公主,叫囂着要反擊查理斯帝國,拿回檀香新港,已然被‘御影先鋒’正法了。”
“什麼?你殺了羅玉丞相?”
靈琪呆了一呆,全身一陣冰冷,繼而就是勃然大怒,“啪”的一拍桌子:“納蘭又琪,誰給你這麼大膽子,竟敢擅殺內閣大臣!這‘鋤奸隊’到底是什麼東西?”
納蘭又琪瞥了靈琪一眼:“你喊什麼喊!我告訴你莫靈琪,我現在纔是監國公主!‘鋤奸隊’是直接隸屬我的機構,負責監察羣臣,有先殺後奏之權。”
“啊?你……你居然組建這樣的特務組織!”靈琪搖搖頭,望着納蘭又琪:“妹妹,你真得變了,變得我不認識你了……”
納蘭又琪冷冷一笑:“納蘭靈琪,我變了嗎?我從來沒有變過!還記得,我十一歲那年,父皇說過什麼話嗎?當時,你也在場!”
“說過什麼?”靈琪一愣。
“你當然不會記得……那時,我花了整整一年時間,繡了一件團龍袍給父皇,本以爲能得到他的稱讚,你猜,他說什麼?他說,又琪啊,我沒有子嗣,一直把你們當成男孩子培養,你看看你姐姐,她什麼都比你強!可你呢,就會繡花玩……哼哼,什麼都比我強!”
納蘭又琪的語氣突然加重了:“你比我強嗎?你比我強嗎?從那時起,我發奮苦修,十年時間,我就達到了煉神巔峰的境界。我自己跑到青陽港做參謀將軍,抗擊日桑海盜。現在,我獨立支撐朝廷危局!你呢?手無縛雞之力,即使辦事幹練一些,取得了一些成績,還不是因爲監國公主的光?如果我是監國公主,一定比你做得更好!”
聽又琪如機關槍一樣啪啪說着,靈琪的嘴裡微微發苦,喃喃道:“原來,從十年前開始,你就在和我比……”
“我當然要和你比,父皇不是說你強嗎?你強過我了嗎?即使你在東杭會盟犯了這麼大的錯,他還是要袒護你!”
“東杭會盟失敗,恐怕也有妹妹你的功勞吧?”一提東杭會盟,靈琪立即感到一陣氣惱,語氣也冰冷下來。
又琪微微一笑:“如果這都看不出來,那姐姐就更不配當我的對手了!”
“你!”
以前都是靈琪猜測,現在聽她親口承認,不由氣得俏臉通紅:“你爲了對付我,居然勾連西方人,害死這麼多中夏百姓!納蘭又琪,我真是看錯你了!”
納蘭又琪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姐姐,你這話說得可不對。你們會盟,我自然告訴了西方人,但西方人前來襲擊的消息,我不也告訴你們了嗎?不然,你們怎麼會鬥個兩敗俱傷呢?”
“你……好!好!”
靈琪青蔥樣的手指指着又琪,氣得說不出話來,半響才道:“剛纔,剛纔你說父皇袒護我?他怎麼袒護我?難道,東杭會盟他沒治我的罪,是你在……”
“沒錯,是我假傳聖旨。”
又琪帶着欣賞的姿態,看着神情驚愕,張大嘴巴的靈琪,“我真想不通,就你這樣笨的頭腦,父皇是怎麼看上你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在方桌旁坐下,一旁的太監急忙將香茶奉上。
“你把父皇怎麼樣了?”靈琪冰雪聰明,眨眼間就想清了來龍去脈。
又琪輕啜了口茶,把茶盅緩緩放到桌上,慢慢道:“你放心,父皇好得很,正在某處宮殿裡養老呢。”
“納蘭又琪,你敢幽禁父皇!”靈琪嘴脣哆嗦,臉色蒼白,身體氣得直顫。
“是父皇自己感覺年老體衰、力有不逮,纔將權力交給我的。而我呢,只是控制了京中軍隊而已……還有,帝京潘海學院的院長,各個家族,都很支持我。”
“那你今天來,就是告訴我這些事,看看我失敗的樣子嗎?”靈琪深深吸了口氣,冷聲道。
“當然不是。”又琪淺笑道,“好姐姐,這次我是求你來的。”
“求我?”靈琪冷冷道,“你就不要在這兒貓哭耗子了,有什麼事快說!”
“姐姐,你清楚中夏國現在是什麼局勢嗎?”又琪嘆了口氣,“現在,往生花的傳聞,在修煉界鬧得沸沸揚揚,說什麼往生花可以開啓往生殿,得到數不清的神器寶器、修煉密法,結果引得中夏亂成了一鍋粥。而查理斯帝國又虎視眈眈,甚至有傳言說要進攻烈陽城!”
“這就麻煩了。現在中夏上下被你攪得人心不穩,很大力量都用來對付獵瞳。一些傾向於朝廷的修煉者,恐怕也會被往生花吸引了去。你拿什麼對付查理斯帝國?”
“所以我才麻煩姐姐你呀。”
靈琪皺眉道:“我?我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幫助你?”
“姐姐雖然沒有修爲,但卻有身份,有相貌啊。”又琪眼睛裡閃過一絲戲謔。
靈琪的臉色立即變了:“身份?相貌?你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