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季菡點頭,看見季念依舊皺着眉頭一籌莫展的樣子,存了想要逗他的心思。
用沒有受傷的那隻腳再踢了他一下,帶了戲謔的語氣開口:“你都說了我們是一家人,自從我上高中就沒有聽你叫我幾聲姐姐,你究竟還當不當我是你姐了啊?”
季菡本來就是開玩笑的一句話,但在季念那邊卻像是什麼開關和暗語一樣,讓他前所未有的心虛。
他的眼神閃躲遊離,現在他沒有理直氣壯說不當她是姐姐的底氣了,可是姐姐那兩個字更沒辦法開口。
“腳都受傷了還不消停。”
他抿着脣憋出這樣幾個字來。
這個人真是不好伺候,季念哼哼了幾聲不再招惹他。
很快蘇沛白就帶着醫生進來了,給她清理包紮好,蘇沛白的眼神瞟了瞟季念,再皺眉看着季菡身上的禮服裙道:“你去換件衣服。”
“好。”
季菡應聲,剛想要站起身,蘇沛白直接上前又將她抱了起來。
看着蘇沛白抱着季菡上樓去,那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季唸的心尖上。
季念覺得,自己這一生,真的是沒有任何希望和盼頭了。
沒有絲毫的立場和資格去佔有保護她,現在就連關心她的身份意義也不存在了。
他又想抽菸了,抖抖索索將煙盒中的最後一根拿出來,拿打火機的手也一直一直地抖,將他的手指燒的很疼。
可是他完全沒辦法顧及,他需要麻木需要沉迷,尼古丁的味道甘醇濃厚,他大大地吸了一口,然後在口腔鼻腔中氤氳半天吐出來。
季念半眯着眼睛看着手指中點燃的菸頭,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吸菸的時候。
他比季菡只小了不到兩歲,季菡上高中的時候季念剛剛初三。
小時候兩人的關係還算融洽,雖然季唸的話不多,但是季菡卻總是嘰嘰喳喳,把她所有的事情都給這個親弟弟說。
比如說收到情書,收到禮物啊,還有哪個學長很帥長得很好看啊。
季念就是在那時候發現自己對她感情的不對勁的,除了季菡,他對別的任何女生都看不順眼,哪怕什麼班花校花。
他的第一支菸,就是在季菡滿臉通紅給他看了一封高年級學長送的情書的時候。
喜歡她的人很多,可是自己是唯一一個,還沒開始就被淘汰的人。
夕陽漸漸落下去,天色由之前的金黃蒙上了一層青色。
季念陷入了回憶裡,蘇沛白抱着季菡上去了一直沒有再下來。
仔細地,能聽見季菡嬌聲嬌氣指使蘇沛白找東西的聲音。
“浴巾!”
“內衣!”
“內褲在衣櫃左邊抽屜最下面一格!”
季念不願意去想他們是怎樣相處的場景,這會讓他發瘋和崩潰,可是耳朵卻是不聽自己使喚,用盡全身的注意力去聽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最後是蘇沛白將季菡從浴室裡抱了出來,最後他還幫她吹頭髮。
電吹風呼呼的,季念聽不見他們說的話了,指尖一痛,這才發現是一支菸燃到了盡頭,他一把將菸頭扔到地上去,踩
滅。
站起身來非常煩躁地朝着院子裡去。
季菡再下來的時候已經換了T恤七分褲,頭髮垂在肩上,腳上的紗布又換了一遍,不過明顯蘇總裁的包紮技術不太好,所以她連拖鞋都穿不進去。
她只穿了一隻拖鞋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在季念身後的搖椅上坐下來:“他們怎麼還不回來呢。”
“快了吧。”
季念開口答,聲音依舊沙啞低沉,讓他自己都不相信這是他發出來的。
季菡也不再說話,腳在搖椅上一晃一晃,給剛纔發信息關心自己的許文怡邱亞林每一回信息。
蘇沛白給她倒了杯溫水過來,季菡接過來喝完,正想叫他再去倒一杯的時候,手裡的電話突然尖叫震動起來。
是吳嬸打過來。
季菡的手一抖,當時大白小白受傷的念頭猛然冒進心頭,她的手機掉到地上,一下子又抓起來按下接聽。
是爸爸的聲音:“小菡,小菡,你在哪,你快過來!”
天啊,這人生還有彩排和正式演出的。
之前大小白被熱湯燙是彩排,現在這回是正式演出。
掛了電話季菡滿臉呆滯,喃喃唸了一句“大白。”
瞬間大哭出聲,一把拽着蘇沛白的手說:“去小廣場,你快帶我過去……”
蘇沛白既不問什麼事,也不猶豫,一把將季菡抱起來往車上去,季念動作一頓,也快速地鎖了門跟上去。
因爲擔心季菡,蘇沛白也沒有將她放在副駕駛的位置,而是在後排,對後面過來的季念說一句:“你照顧好她。”
季念點頭,沒有做聲。
車飛速開出小區,事實證明蘇沛白讓季念來看着她是非常明智的決定,季菡一路上都用在咬着自己的手臂。
季念將她的手抽出來,季菡便不停地流淚。
“都怪我,全部都怪我……是我固執天真,當初不收養大白就好了,那天碰見顧子茜我就把大白還給她就好了……”
她不住地自責,說着說着又想咬自己的手臂。
季念眼神一窒,搶先將自己的手臂遞到她的脣邊。
他的聲音溫柔憐惜得讓人心碎:“咬我的,我不怕疼。”
這時候的季菡也不跟他扭捏,她全身不斷地顫抖緊縮,然後用盡全力一口咬在了季唸的手臂上。
她真的,快要後悔死了。
她的牙和脣都在發抖,季念手上的肌肉堅硬,現在的季菡虛弱也沒有多大的力氣。
眼中的淚不斷地流,直到嘴裡嚐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季菡才鬆開然後慢慢地冷靜緩和了下來。
剛纔爸爸在電話中說得也不是非常明白,簡單概述就是他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顧子茜。
顧子茜下車來想要抱走大白,爸爸吳嬸當然不同意,而且小白還一牽着大白的拉繩不放。
雙方爭執起來,混亂中顧子茜不知道怎麼就踢了大白一腳,大白受了刺激亂跑,小白拉不住拉繩被帶着向前大大地摔了一跤,大白不受控制地朝着馬路中間跑過去,被疾馳而來的車撞到,慘不忍睹。
季菡他們到被撞地點的時候,那邊已經圍了不
少的人。
中午剛上過大屏幕,季菡當然不能出現在人羣中,蘇沛白也不方便下去,便由季念上前去交涉。
逐漸疏散了人羣,季菡在車裡看見躺在地上的大白,他的身下淌着一灘鮮紅的血,肚子被撞破,五臟六腑都露在外面,看上去驚悚又噁心。
季唸對着爸爸他們指指這邊的車,他們才抱着小白上車來。
小白額頭上有一個大大的包,掛着眼淚在爸爸懷中睡着了。
“小菡……”
季國生的表情很爲難很內疚,看着季菡艱難地開口:“對不起,是我沒有看好他們。”
眼中的淚又要流出來了,季菡咬着脣對他用力地搖頭,吸吸鼻子穩定情緒將小白抱了過來。
蘇沛白坐在駕駛位,這算是他和季國生兩人的正式會面,他轉過身來恭敬又安慰地叫了一句:“爸,這不怪你,不要自責了。”
這纔看見開車的人是蘇沛白,季國生表情一愣,然後有些拘謹尷尬地叫了他一聲:“蘇,蘇總。”
雖然這個人是季菡的丈夫,可是季國生知道自己不算是他真正意義的岳父,而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對着蘇沛白都沒辦法變得自在。
“叫我名字吧。”
蘇沛白一笑,轉身摸了摸小白的頭開口說。
“好,好。”
季國生的手抖了抖,然後忙不迭地回答。
後座的空間很大,季菡吳嬸和爸爸三個人坐也不顯得擁擠,吳嬸抹着眼淚說:“剛纔小白被……大白那個樣子嚇到了,哭得厲害得很,好久才睡過去。”
眼睜睜看着自己最好的玩伴被撞成那種慘狀,季菡不用想也知道那種感受。
憐惜地在小白的額頭臉上親了親,那邊季念已經用熱心羣衆提供的白布抱着大白來到車上。
他低眉垂眼,也是一臉的黯然:“司機也是個老實人,他不斷地解釋道歉說要賠償,我沒要。”
點頭,季菡悶着聲音說了一句:“不怪他,不能要。”
季菡說要將大白葬在別墅外面的花園裡,大家便一路沉默地往回開。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去,將小白放在房間裡睡覺,再出來的時候大白的新窩已經挖好了。
季菡看大白的最後一眼都非常模糊不清晰,她摸摸它的背,它新長出來的毛柔軟細膩,可是這個活潑善良通靈的小傢伙,再也不能在自己腳下繞着跑了。
她雙手顫抖地將大白放進去,然後用手不斷地將泥土蓋上去。
其他的人都看着她,想要阻止想要勸,也說不出口。
就這樣短短一天的時間,季菡先是重新沒推到衆人的眼光中,然後又沒有了家和親人,腳受傷,大白出意外,現在就連手也傷了。
天氣乾燥,泥土讓她的指甲全部斷掉,磨破了指尖和手背,可是季菡完全估計不過來。
她無比專注虔誠地將大白的新家填得嚴嚴實實,任由着自己的鮮血滴進泥土裡。
把花園裡最漂亮的花全部都摘下來放在上面,季菡對着這個小土丘鞠躬,像是誓言一樣的。
“我這一生,絕對不會再有另外一個大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