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航走進了院子,迎面見到的是一張自己曾經無比熟悉的,但卻已經飽經風霜的臉。而那張臉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與元航一起秘密約定了要爲瓊玉復仇的夥伴之一——蘇成。時間在他的臉上刻下痕跡,使他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和元航相同年齡的高中生,倒像是一個快要三十歲的中年男性。“看來蘇成這些年也經歷了許多我們所無法想象的困難吧。”元航對千帆說道。
當蘇成見到來的人是元航後,驚訝的把嘴巴張的老大:“你,怎麼來了?”當他看見了後面鬼鬼祟祟的李海娜,再看了看眼前的元航,一下子明白了什麼。用手指着李海娜說到:“你怎麼會來這裡?誰讓你進來的,給我滾出去!”元航一下子嚇了一跳,雖然知道蘇成也和自己一樣對李海娜沒有半點好感,但是沒有想到反應這麼大。
但內心世界裡,千帆卻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想想你當時在醫院見到她的時候,你當時的反應,可比蘇成大多了。”
“……好吧,是我考慮不周。”
隨即走到了煙鈴雨面前,說到:“抱歉,能麻煩你把她帶回車裡等我嗎?我的…朋友,也和我一樣,對於她沒有半點好感,她留在這裡的話,可能調查很難再繼續下去。”
煙鈴雨點了點頭,扭頭轉向李海娜:“走吧,我們到外面等他們吧。”這時的李海娜已經被前段時間的死亡威脅嚇得不輕,再被蘇成吼了這一聲,哪還敢有半點不從,趕緊跟在煙鈴雨身後,離開了蘇成家的院子。
見到李海娜離開後,蘇成也漸漸平靜下來了,搖了搖頭,對元航說到:“好久不見了,你怎麼,和這個混蛋站在一起?”
元航苦笑到:“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你得聽我慢慢和你解釋。”
“那先進屋吧,總在院子裡站着也不是那麼回事。”說着推開門,招呼元航進去,“隨便坐,我給你,不,給你們倒水去,一個杯子還是兩個?”
“好,謝謝了,一個杯子就行。我倆用一個。”
原來蘇成早就知道元航是多重人格的事了,其實不光蘇成知道,當年的那些夥伴,在瓊玉死後,都知道了這件事。那時候元航的想法很單純,有一個各方面都比自己強的千帆來協助大家,肯定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就算是自己會因此遭到排擠,就算是自己被當成異類,有可能會失去這幾個很重要的夥伴,但是,如果能夠爲瓊玉報仇,那麼,這又算得了什麼呢?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幾個人並沒有因此而把元航當成異類來排擠,雖然他們幾個人起初對於這件事都是很驚訝的,但是在慢慢和千帆熟絡起來了之後,他們也把千帆當成了和自己非常親密的朋友,一個獨立的“人”。蘇成倒完水後坐了下來,元航在自己面前打了個響指,不多時,千帆的那標誌性的眼神出現在了元航的雙眸之中。“好久不見了,蘇成。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千帆用着自己特有的女性嗓音說到。“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啊,千帆。”然後長舒了一口氣,微微地把頭擡高,也許是在看着天花板來回憶自己曾經最不願意回憶起來的那段記憶,“初中那會,你也知道我們都發生了什麼。因爲那個混蛋,也因爲,瓊玉……我的精神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在那之後,中考接連失利,最終雖然分數線超過了普通高中的分數線,但是心灰意冷的我最後還是放棄了去普通高中的機會,選擇了一所專科學校,同時家裡人也對我格外的失望,最後拒絕爲我支付上學的學費,我便只能選擇半工半讀繼續完成我的學業。”聽完蘇成的經歷,千帆心裡不禁感慨萬千,當年的蘇成可是他們幾個人之中學習最好也是最有希望考上重點學習的人,可是現如今卻只能去往一所專科學校半工半讀,失去了接受最好的教育的機會,這樣的結局怎能不讓人唏噓。
“先不說這個了,”蘇成搖了搖頭,眼裡閃過了一絲強壓着的怒火,“你能給我好好解釋一下,爲什麼元航會和那個混蛋站在一起,他們在一起幹什麼?還有,你爲什麼不制止他?好好想想當年的瓊玉!如果看到你們的這個舉動,難道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嗎?!”
千帆擡起了一隻手,打斷了蘇成的話,輕輕的搖了搖頭:“不,你誤會了,我只是出來同你打個招呼剩下的讓元航和你說,關於這件事,他已經決心要自己去面對,所以,剩下的你去問他好了。”接着不顧蘇成驚訝的眼神,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獨屬於千帆的那份冷冽已經不見了,重新變回了元航那熟悉的目光。在蘇成的記憶裡,當年的元航只是一個每次被當做出氣筒發泄完了以後,蹲在角落裡偷偷哭泣的膽小鬼,只有在千帆的幫助下,元航才能慢慢的去有膽氣走進那個人人自危的小社會,慢慢的接受瓊玉已經不在了的事實。曾幾何時,那個只會偷偷躲着哭鼻子的膽小鬼夥伴,也成長爲了一個敢於面對一切的人了?
“事情是這樣的。”元航的聲音打斷了蘇成的回憶,“兩年前那個給了姓李的死亡威脅的那個神秘人你還記得吧?也就是把我,不,把你們都解救出來的那個。他近期可能又開始行動了。然後姓李的被他威脅的整天都活在提心吊膽中。一次偶然的機會,她找上了我,希望我可以幫助她查出來幕後神秘人是誰。”
“然後你就同意了?”蘇成一臉鄙夷的看着元航。“對,我同意了,不過你繼續聽我說,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蘇成本以爲元航會否認,或者說多麼希望元航去否認,哪怕是編一個拙劣的可以輕易拆穿的謊言。
但是元航沒有。
當真的聽到從元航嘴裡說出“對,我同意了”這五個字的時候,蘇成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短短的五個字,宛如驚雷般炸響在了蘇成的耳邊,使得蘇成彷彿是被抽走了力氣一般,重重的倚在了椅背上,隨後靜靜的點燃了一支菸,吞吐着煙霧,一言不發,整個房間裡除了元航的聲音外,只有蘇成的煙霧在靜靜的打轉。
“那個姓李的承諾,如果能夠找到那個讓她每時每刻都活在提心吊膽中的神秘人,她就會去自首,接受法律的懲罰,而這一切,也正是我多年以來的心願。而且,如果她真的接受到了法律的懲罰,九泉之下的瓊玉,也會得以瞑目吧。”
“只是,”元航見蘇成沒有半點想要說話的意思,便接着往下說到,“只是,這幾次神秘人用的手法都和我們當年制定的計劃基本相同,比方說半個月前,9月14日那天,神秘人用的正是當年於煥青對我們提出來的那個‘口紅戰術’,也就是,把姓李的買來的口紅悄悄掉包出來,隨便換一支廉價品,接着用口紅做筆,在她的門上寫字來作爲警告的開始。而且除了我們幾個,再沒人知道當年我們所制定的計劃。所以,那個,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說一下你半個月前…也就是9月14日那天,你有沒有去過姓李的她家附近?”說到最後,元航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也難怪,面對自己多年未曾謀面的兒時夥伴,但是一上來就是各種的盤問,任誰心裡也不會好受吧。元航攥緊了衣角,咬緊嘴脣,彷彿即將面臨一個重大的選擇。一時間只有蘇成手裡點燃的煙所產生的煙霧在二人頭頂盤旋。
半晌,蘇成將手裡早已熄滅的菸蒂,狠狠地摁在了菸灰缸裡,擡起頭說到:“所以,你是在懷疑我?爲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魔懷疑你曾經的好兄弟?!法律的懲罰?坐牢?區區的讓她坐牢怎麼能解我的心頭之恨?!難道,讓她進去坐幾年牢就能讓瓊玉活過來嗎?”蘇成越說越激動,最後直接站起了身子,一把將剛剛用來扔菸蒂的菸灰缸掃到了地上,“如果法律的懲罰能夠來的早一些,那瓊玉是不是就不會,啊啊啊……”蘇成以手掩面,蹲在了地上,大滴大滴的淚珠,止不住的往下掉。
元航走了過去,用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輕聲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蘇成,你還想沉溺在過去多久?你一口一個瓊玉,可你有沒有想過,瓊玉如果還活着,如果看着你現在這樣一直止步不前,她會高興嗎?”但蘇成只是蹲在那裡自顧自的哭着,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元航的話。
又過了許久許久,蘇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拿起杯子猛地往嘴裡倒了一口水,隨後重重的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抱歉,失態了。但是,我還是覺得只是讓她坐牢,太過便宜她了。”
元航也重新坐了回去,長嘆了一口氣,說到:“我知道你放不下過去,放不下瓊玉,我也一樣。但是人總要向前看,不可能一輩子都止步於那個黑色的夏天。我現在只想讓她受到法律的懲罰。也算是給我,給我們,也是給瓊玉一個交代。”
沉默,再一次降臨在了二人之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成又一次點燃了一支菸,接着擡起頭看向天花板說到:“我們當年約定要一起給瓊玉報仇的時候,都說過了什麼,你還記得吧?”元航一愣,腦海裡浮出了當初五個人圍在一起共同約定的畫面。
“我們不能讓瓊玉白白死去,一定要讓老妖婆付出代價!”
“可是,我們已經去派出所報過案了,可是警察根本就不信我們,不信姓李的會做出這種事。”
“沒辦法,誰讓那混蛋在這一片的都是個老好人了,既然警察不信,那我們就親自動手,親手來爲瓊玉報仇。”
“我有個想法,不管是誰開始行動了,都不要和其他幾人說,爲了防止被這個惡魔查出來,這樣誰都不知道誰行動過,就不會穿幫了。”
“我看行!要是被那個老不死的知道了,非得扒我們一層皮不可。”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我們自己來爲瓊玉報仇,不可以讓除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最後也祝願各位,行動順利吧。”
元航結束了回憶,臉色異常的難看,沒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點點線索居然會以這種形式斷開。蘇成在一旁微微一笑:“看你這表情,應該是想起來什麼了吧?我不會責怪你的‘背叛’,你有你的道路,我亦有我的選擇,你想通過法律來制裁那個混蛋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也不會認可,如果只是簡簡單單的讓她做幾年牢,實在有些便宜她了。如果你要繼續調查的話我也不會阻止你,但也不會幫你,對於那天發生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請回吧,我有些累,不送了。”說着倚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
元航看着坐在那裡的自己曾經的夥伴,內心百感交集,一時間有着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哪裡開口。但最終卻只是說了一句再見後,便轉身離開了蘇成家。
從蘇成家裡出來,元航臉上的沮喪之情可想而知。回到車上後,看着二人那期待的目光,元航一聳肩,搖了搖頭說到:“沒問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蘇成他什麼都不想說。”“啊,怎麼會這樣?那這一趟不就白跑了!”李海娜失聲叫到。同時煙鈴雨也問道:“那我們,還要繼續調查下去嗎?”“要!”元航斬釘截鐵的說到,“雖然其他幾個人那裡也很有可能問不到任何線索,但是總歸要去試一試,比較只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了。”元航閉上眼睛,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接着對李海娜說到:“我們走吧,下一站去於煥青家。不過在這之前先隨便找個地方把午飯吃了。”李海娜哪敢不聽,急忙發動起車子,向着市內駛去。
元航看向窗外,過去的夥伴們啊,你們,還會接受我這個“叛徒”嗎?我真的有資格因爲這種事情重新出現在你們面前嗎?隨即閉上了眼睛,不願再去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