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皇家宴會,便不能再穿一身玄色,皇甫瑄於是換了一件淺灰鑲金滾紅邊的錦袍,華貴之餘卻不顯招搖。
攜了楚然一道來,先向天景帝行禮問安,之後兩人便一同坐在了右邊的次席上。
楚然仍是穿着寶藍色的袍子,一雙眼睛閃着流光溢彩,看的天景帝很是歡喜。
四皇子燕王一早便到了,坐在左邊的次席,見皇甫瑄來了便朝他點頭問安,皇甫瑄淺淺回了禮,側頭卻見楚然已經拿了桌上的桂花杏仁酥,坐在一旁吃了起來。
兩側的首位都空着,預示着宴會還有兩位主角仍未到場。
燕王身邊坐着個素衫白衣的少年,顯得單薄纖瘦。
楚然嚼着點心看過去,卻立刻訝異的心中一驚,那少年迎上來的目光清澈如水,容貌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絕美。
與皇甫瑄的俊美翩然不同,那少年是美在他那種弱不禁風的氣質,一個眼神便足以攝人心魄。
他的目光瞬間轉了幾轉,心中便有了打算,於是默不作聲的繼續吃他的桂花杏仁酥。
“寶兒啊,昨晚的熊掌好吃嗎?”
天景帝慈祥的目光看過來,楚然忙嚼着杏仁酥點點頭,沾了點心屑的脣翹起來,笑靨如花。
“都是父皇寵着他,他啊,昨晚差點吃得撐破了肚子,今兒早上起來說什麼都不肯吃早飯。這不,沒多會兒又喊餓了。”
皇甫瑄邊擡手旁若無人的幫楚然擦拭脣上沾的點心屑,邊淺淺笑道。
天景帝笑得和藹,燕王跟着似有似無的一笑,倒是他身邊的白衣少年眸子一垂,目光裡看不出是憂傷還是落寞。
大帳里正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便聽到外面衛兵通傳,陳王到了。
聽到這聲通傳,楚然和皇甫瑄對望了一眼,然後扭頭朝着來人的方向看了過去。
天景帝膝下三子,除了睿王和燕王,便是這位陳王了。
陳王在三個皇子當中排行居首,生母是皇后身邊的侍女,雖然出身低微,但是因爲自小從軍,如今也是北辰的一員猛將。
上月初五邊關叛亂,陳王率軍五萬出征,一舉蕩平叛軍,前幾日才班師回朝。
“什麼?讓我解劍面聖?你可知道這寶劍是皇上欽賜之物,豈是你說解下就解下的破銅爛鐵?”
陳王尚未進門,便聽見門口傳來怒氣衝衝的聲音。
楚然挑着嘴角一笑,擡手沾了茶水,在几案上寫下“有好戲看”四個字。
皇甫瑄見他幸災樂禍的模樣,於是眼眸一垂,似是搖頭,擡手遞給他一塊核桃糕,不經意間便用衣袖抹去了几案上的幾個字。
換來楚然的一個白眼。
外加一句半笑半怒的嗔言:無趣!
“我帶兵十年,就算是在朝堂大殿裡也沒解過劍,你個毛頭小子也配叫我解劍?笑話!”
陳王又怒喝了一句,天景帝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淡淡的對着身邊侍候的喜公公吩咐了幾句。
喜公公領了旨意邊快步的去了,不一會兒便有人掀了簾子,挾着一股勁風走了進來。
楚然擡頭一看,陳王披着黑色長披風,底下隱隱露出爬滿了豹紋的硃紅色袍子,腰間還垂着柄青色雕花寶劍。
“見過父皇!”
陳王目不斜視的大步走到天景帝面前跪下問安,聲音中氣十足,似乎是還帶着剛剛罵人時那般的勁頭。
楚然眯着眼睛打量這個陳王,不過一月不見,他的底氣似乎又足了不少。
兵權在手,有些事情自是不必顧忌。
皇甫瑄臉上仍是溫和的笑意,見陳王在座位上坐定,便笑着喚了一聲“大哥”。
陳王挑着眉毛應了一聲,便擡手倒酒自顧自的一飲而盡。
燕王斜斜瞥了一眼坐在身邊的陳王,便舉杯朝着天景帝道,“兒臣敬父皇一杯。”
喜公公忙把天景帝面前的杯子斟滿,天景帝這才舉杯問道,“不知晨兒這杯酒爲何要敬朕呢?”
“邊關平定可喜可賀,父皇治國有方,兒臣自當敬父皇一杯。”
燕王從容一笑,擡手仰頭滿飲一杯。
陳王在鼻子裡哼了一聲,不等天景帝開口便擡手舉杯,“兒臣也敬父皇!”
“朕的大將軍又是爲何敬朕?”
天景帝呵呵一笑,說着卻將杯子放下了。
“邊關平定,值得幹一杯!兒臣先乾爲敬了!”
陳王一仰頭,將一杯酒盡數倒進了嘴裡。
“邊關平定雖是好事,但太醫的吩咐,想必父皇還是記得的吧?”
天景帝剛將酒杯拿起來,皇甫瑄溫和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
“不可過於操勞,不可多飲酒……”
他哈哈一笑,轉頭看向皇甫瑄,半笑半怒道,“瑄兒還真是嘮叨,整日盡是留意這些瑣碎的事情不累麼?非要掃了朕的好興致嗎!”
“皇上明鑑,這怪不得王爺,王爺他平日裡只對這些事情有興趣……”
楚然雙目一轉,語氣中透着幾分俏皮。
“這話說的有理!”
陳王用他一貫的大嗓門說道,“該喝酒就喝酒,婆婆媽媽的像什麼樣子!”
楚然吐着舌頭笑的燦爛,天景帝笑着也喝了一杯。
“他啊,什麼時候都沒忘了拆我的臺!”
皇甫瑄在一旁沒好氣的數落道,擡手也滿滿的斟了一杯。
“瑄兒啊,你也該改改性子了,你看晨兒比你還小一歲,如今都掌管禁衛軍了,你還想在王府裡躲到什麼時候?”
聽了天景帝的話,陳王和燕王的眼中同時寒光一閃,皇甫瑄仍是那般淡然的表情,隨性的搖了搖頭,“兒臣興致向來不在此處,既然有大哥四弟分憂,父皇就別再爲難兒臣了。兒臣早些時候應了寶兒,要帶他去南方遊玩,還望父皇恩准。”
楚然裝作不經意的朝着對面看過去,陳王和燕王此刻眼中的敵意已散,他鬆了口氣。
“你啊……”
天景帝嘆了口氣,看了楚然一眼,無奈的搖搖頭,罷了。
說話的工夫,最後一位主角也到了,來的是天景帝的**,封號“敏慧公主”的皇甫慧。她竟然穿了男裝,青色外袍顯得英俊幹練。
天景帝對這個女兒的打扮已經習以爲常,行禮問安之後,皇甫慧便坐在了右邊的首位,楚然隔着皇甫瑄朝她輕快的招了招手,皇甫慧眯着眼睛一笑,從懷裡掏出一樣事物,隔着皇甫瑄就朝他扔了過去。
“喂,還你!”
皇甫瑄連忙閃身躲開,楚然伸手穩穩的接住,原來是個錦囊,他打開往裡看了看,才又塞進了懷裡。
擡頭看了皇甫瑄一眼,目光中別有深意。兩人早有默契,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心意爲何,於是皇甫瑄連着眨了兩下眼睛。
“慧慧這是借了寶兒的什麼東西?朕看了很好奇呢!”
天景帝笑道,這女兒行爲處事向來大膽的很,喜好男裝打扮又自小習武,頗有些巾幗不讓鬚眉的味道。
“回皇上,是夜明珠。”
楚然從懷裡掏出剛剛皇甫慧扔來的那個錦囊,打開,夜明珠滾落在手心,圓潤明亮,竟是產自南海的稀世珍寶。
“慧慧要夜明珠何必用借的?只需跟大哥說一聲,幾十幾百顆大哥也拿得出來!”
陳王灑然一笑,似乎是對楚然的這顆夜明珠不以爲然。
“大哥說笑了,我要那麼多夜明珠有何用?這顆不過是我偶然在楚然那裡看到的,所以才討來玩玩……”
皇甫慧爽朗一笑,雖然不是千嬌百媚的模樣,但是風姿卓越,幹練的氣質令人折服。
“王爺……”
坐在燕王身邊那個一直沉默不語的白衣少年見了夜明珠突然眼睛一亮,俯身在燕王耳邊低語了幾句,燕王這才面露異色,“真的?”
白衣少年點了點頭,燕王這才轉頭過來,朝着天景帝正色道,“父皇,兒臣有一事不明,想要問一問二哥和楚然。”
楚然不解的瞪大了眼睛,夜明珠還在握在手心,透着溫熱。
“四弟問便是……”
皇甫瑄在几案底下捏了捏楚然的手,然後輕輕鬆開。
“這夜明珠,不知道楚然是怎麼的來的?”
燕王冷然開口問道,皇甫慧一臉不解,皇甫瑄面帶關切的看着楚然,陳王只是喝酒,對此彷彿不屑一顧。
喜公公突然低頭在天景帝的耳畔說了幾句話,天景帝臉色一變,“竟有這回事?”
“夜明珠是我買回來的”,楚然嘟起了嘴,一臉無辜的表情,“奇珍樓那家的掌櫃帶我看的貨……一點都不便宜,八萬兩一顆。”
“寶兒不知道這是西番送來的貢品?”
燕王正想要再問話,天景帝卻突然開口。
楚然用力的搖了搖頭,語氣裡滿含委屈,“貢品?寶兒一點兒也不曉得。”
“父皇,私下買賣貢品是大罪,這件事情回京之後必須徹查。”
燕王正色凜然的說了句,皇甫瑄點了點頭,跟着說道,“既然與貢品有關,自然是要徹查的,楚然他涉案,兒臣也有責任,希望父皇派人一併查個清楚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