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智輕輕替遺玉蓋好社被子,伸出手在揹她額頭一探,輕鬆一口氣,起身到屋角擰了塊溼帕子回來,小心將她滿 是淚痕的臉擦拭乾淨,又盯着她有些不安的淆了睡顏看了一會兒,才走出臥室。
將門關好後,他轉身走到李泰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的情緒此刻波動很大,同李泰談話難免會口誤,稍微露出一 點東西來,就能被對方揪出一大片。因此就沒有主動開口。
儘管之前就已經知道九月三十日晚上魏王府會被圍攻,卻萬萬沒有想到李泰會佈置瞭如此簡單的守衛,簡直就是以身犯險。
一想到若不是先前他爲了以防萬一遞了字條給遺玉,且昨夜一時心悸,派盧耀到這裡看情況,那他這唯一的妹妹就――
盧智放在側身的左手緊握成拳,抑制住身體輕微的顫抖。
昨夜事情的一些經過,盧耀只經歷了後半段,加上剛纔又從遺玉口中斷斷續續聽得的一些信息,他大致推出了七分的詳情。
李泰淡淡地望着他幾乎讓人察覺不出的失態,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平復心緒,直到他擡起頭來,纔將手中早就冷掉 的茶水擱在一旁案上,出聲問道:“你知道多少。”
盧智知道他問的不只是眼下他知道多少,還有事前他知道多少。他的態度並沒有以往那種畢恭畢敬,垂頭作思索狀,片刻後,只輕輕吐了兩個字出來,“不少。”
李泰並沒對他這不配合的答話露出不滿,雙眼淡淡地望着他,“李恪身邊有你的眼線?”
盧智用沉默來回答他的問翅,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你事先知道他要派人來夜襲本王,卻不知道他會臨時借了太子的五名血衛來充數,打算藉機嫁禍。”
盧智點頭,眼瞼垂下,遮擋目光中的懊悔。
“後半夜趕來的那個人,是你從哪裡借來的?”
盧智半真半假地答道:“殿下,每個有都有朋友。”
李泰雙目一眯,平淡的語調不知爲何帶上些許的冷意,“你既然事先已經知道,還放心將她放在本王這裡,是對後半夜才姍姍來遲的那人有十足的信心,還是吃定了本王會護她?”
昨夜在遺玉那邊,他的確是做好了保障,不但讓丫鬟在她睡前的茶裡放了些無害的安眠藥物,還派出自己貼身雙 衛中的一人暗中保護。
若是遺玉沒有莫名其妙地醒過來,還被趙和“稀里糊徐”地帶到自己房中,絕對會一覺睡到天亮,根本不會知道夜間所發生任何的事情。
李泰纏着白紗的右手放在膝上,輕輕動了動手腕,他在昨晚之前對銀霄下了不許出房門的命令,就是因爲身邊只餘一衛,爲了以防他在睡眠時候被人下手。
如他所料,打先鋒的是被李恪騙來的太子的人,而爭後來趕到打算做那鷸蚌相爭得利的漁翁的,就是被李恪當作寶貝一般小心使用的暗焰死士,就連他手下武人中排行第二的赤煉君也被引出來,平日連影子也捕不到的人,昨夜全被一網打盡。
按說他應該滿意纔對,可是最後一步卻被本來不應該參與到昨夜之爭的遺玉所打斷,他一想到那時遺玉突然出聲制止住赤煉君,耍了個極其危險的小聰明,的確攔下了赤煉君的腳步,卻也讓對方對她下了殺意。
面對突然發難的赤煉君,隱藏在暗處的雙衛在以他的全令爲首的情況下根本不會阻攔,而盧智派來的那個人,則是被暗焰死士纏住,根本就沒人能夠攔下那條軟劍。
也算她命大,他做事總有隱上一步棋的習慣――這小樓內外,包括趙和、包括爲他解dú的遺玉,都不知道,他夢 魘睡眠的時間根本就不是三個時辰!
早在遺玉被趙和領到他屋中後,他就已經醒了過來,可卻在事情進展到最關鍵的時候,下意識地手攔下了那條軟劍,但同時也破壞了他之後的計劃……
“……”盧智被他這一句正以戳在心口,臉上的淡定神色出現裂痕,心中一股無名之火冒起,是濃濃的自責。
據盧耀所說,最後若不是李泰出手攔下,躺在屋中那自小懂事又貼心的妹妹,恐怕如今已經香消玉殞,他無意去感謝,畢竟是李泰連累了遺玉。
他也無心去理怨,畢竟,他自己的妹妹是他沒有保護好。
這件事正如一盆寒冷徹骨的冰水澆在他的頭頂,讓最近有些急於求成的他清醒了不少,真正富貴的東西,沒有萬全的保護,哪怕是一點危險的跡象,也能擴散成一場災難,讓她消失……
一道屋門內,遺玉的睡顏比先前要安穩了許多,並不知道屋外客廳中坐着的兩名出色的男子,正爲了她的事情, 各自陷入沉思。
……
平康坊品紅樓
夜幕降臨,不少人家都已經準備休息,而沉睡了一個白日的品紅樓卻剛剛醒來,舞池中鶯歌燕舞,四散的席面上盡是觥籌交錯間迸發出的歡聲笑語。
三樓一間寬敞的雅間中,李恪沉着臉坐在椅子上,由於太過憤怒,抓着酒杯的手氣的發抖,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探子。“你再說一遍。”
按說清晨就應該回來稟報消息的赤煉君和暗焰衛遲遲未歸,早上派出的第一批探子也沒有回來,心中已覺不妙的他,敷衍了將近中午纔在女人懷裡醒來、找他問話的李承乾,又派了第二批人到李泰的秘宅去探聽消息。
卻不想這沒用的到了晚上纔回來,還帶了讓他恨不得活剮了他們的消息!
探子的腦袋貼近地面,抖聲應道:“魏王秘宅外的守衛突然翻了四倍,根本探不到裡面的消息,上午那批人也都 不見了蹤影。”強忍怒氣,李恪冷聲道:“加派人手,繼續去查!去探!那麼一大羣人,還能變成灰被吹沒了不成!”
“是、是。”探子慌張退了出去,卻在門口撞上同樣舉止慌張的吳王府副總管。“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本就心情差到極點的李恪低聲怒罵道:“混帳,將門關上再說!”李承乾尚在這一層樓上,說話自然要避諱。
這副總管手忙腳亂地將門掩上後,快步走到李恪跟前跪下,在他的冷眼中,慌張稟報道:“主子,剛剛有人往咱們府上,送了二十幾口大箱子,由於遞的是長孫府的帖子,小的便沒有攔下,容淼側妃收庫的時候將那箱子都打開 ,裡面的麻袋裡面、裡面裝的都是…小的認得其中一名暗焰死士……”
他哆嗦着從袖中掏出兩隻一模一樣的牌子,上面龍飛鳳舞地雕刻了一個“焰”字,這個“焰”字上面還用頂極的 朱紗描紅過,那字體乃是李恪當年親手所書!
“嘭!”李恪狠狠地將手中的酒杯砸到跪在眼前的人身上,面目猙獰道:“滾!滾!”副總管捂着流血不止的額頭,叩首之後,忍着痛呼聲退步房門。
李恪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手揮掉旁邊桌上擺放的茶具和盤碟,在噼裡啪啦的碎裂聲中,走到屏風處一角將 人高的四扇繡屏喘到,伸手撕扯着屋中四處垂下的輕紗,青紅交接的臉上哪裡還有半點白日的溫文爾雅。
房門再次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一名身姿妖嬈的豔麗女子,看着屋中狼藉的模樣,面帶憂色的問道:“殿下,可是接到了不好的消息?”
這女子特有的柔聲細語,讓李恪一瞬間停下了手中撕扯紗簾的動作,扭頭半眯着雙眼,死死地盯着門口的女子。“沈曼雲!是不是你害本王,是不是!”
這名喚沈曼雲的妖嬈女子臉上霎時露出悲色,滿臉地不置信,抖聲問道:“殷下,您懷疑我?曼云爲了你,這條 命都可以不要,您竟然懷疑我?”
李恪猙獰的面色露出半分猶豫,沈曼雲銀牙一咬,面上露出剛烈之色,躬身對着他盈盈一拜,輕聲卻清晰地道:“殿下,曼雲祝您心願達成,早登高位。”
話音剛落,沈曼雲便猛地轉身朝着樓欄處衝去,看那架勢竟然是準備從這高有三四丈的三樓上跳下,她動作不帶半點猶豫,三樓處的欄杆只及她半身高度,只要俯身一栽就能跳下去。
“不要!”李恪臉色大變,到底只是懷疑,且他對這女子是有些欣賞和愛憐的,就他出聲的同時,那妖嬈的女子半身已經探到了樓外,眼見就要跌落下去時,從旁突然躥出一道白色的人澎,快如閃電般地出手抓住她的後頰,一夾一帶之後,就將她從死王線上救了下來。
這突然竄出來的白衣中年男子半夾着已經錯過去的沈曼雲,在她鼻息一探後,才進到屋中,將她丟在了唯一沒被 李恪踹翻的一張軟榻捐上,扭頭對着李恪皺眉道:“主子,心靜。”
這類似責備的言語卻沒讓先前俄正在盛怒中的李恪翻臉,他深吸兩口氣後,臉上的青白色漸漸消去,又恢復成在 人前那副wēn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