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玉一席話,讓對方無言以對,薛可芹一副飽受打擊的模樣離開了,其他幾位小姐見識到魏王妃的厲害,生怕頂上去也是個丟臉的下場,便識趣地散開來,至於她們死心與否,就不爲外人道了。
“你是何時通背了《坤元錄》現出的所有章卷?”
李泰放下書,《坤元錄》外放了四十八卷,遺玉是最早拿到定稿的人,當是看到了第八十卷纔對,若她果真全部背下,就連他都感到意外了。
遺玉剛欺負了人家小姑娘,心情大好,衝他笑眯眯道,“我每天都有練字的習慣,除卻有幾日臨摹《薦季直表》上了癮頭,你當我寫的都是什麼?”
李泰微感訝異,別人不知曉,他可是清楚自己這小妻子有多勤奮,非是遇上特殊情況,字是每日必練一個時辰,風雨無阻,就是出遊在外也不間斷,有時比他還能在書房裡熬,誰道這大半年來,她竟是每日都在默寫《坤元錄》。
“爲何要默這些?”她應該更喜歡臨摹佳帖纔對。
面對李泰的不解,遺玉奇怪地瞥他一眼,理所當然地反問,“這是殿下費盡心力編修的一部書,又有趣好看,我難道不應該牢記嗎?”
巴結和逢迎的話聽的太多,卻是少有能像現在這樣感覺到對方的真心誠意,這種認真地付出被別人珍惜對待的感覺,就如同一張熱手絹輕輕擦拭在心口上,饒是李泰這樣冷清的性格,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份熨帖。
但他面上卻沒露出半點感激的表情來,面做平靜地抓住她在膝蓋上亂動的手指,建議道:“背誦幾篇是可以,倒背就顯得多餘了。”
遺玉沒能心細到發現這男人此刻的心口不一,嘴上乖巧地“哦”了一聲,心裡卻是偷偷翻了個白眼,逆反地暗暗道:我腦子夠用,我愛背就背,你管的着麼。
兩人各揣着小心思又坐了一會兒,便聽見外頭鳴起了嗚嗚的號角聲,皇上出宮了。
原本還在宮門外閒談閒等的人都停下了正在忙的事,下車、整裝準備接駕出遊。
加上親衛兩百,一行足有千人,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浩浩蕩蕩地往洛陽圍場前去。
車行有一個時辰之久,才抵達目的地,路上無聊,遺玉還趁機補了一覺,快到地方,才被一凝叫了起來。
“快點快點馬都牽進去,來來,這些都擡下來,仔細些,莫摔壞了貴重物件!”
“是!”
“這裡這裡,往南走,好看旗子,別送錯了地方!”
“是!”
李泰先一步下了車到皇上跟前報道,坐在車裡等着外面收拾行裝,遺玉正對着手鏡整理着儀容,聽見外面陣陣喧鬧聲,放下鏡子,撩開窗簾往外頭看了一眼,就見到四周停靠着許多輛馬車,隨扈侍從正從載物的車廂和馬匹上卸下行裝,或扛或提順着一南一東兩條路小跑公。
就這樣又過了一刻鐘,遺玉路上茶喝多,積了水,正坐的有些難忍,打算派人過去問問什麼時候能好,車簾便被人從外頭掀開進來,高陽頂着半邊牡丹絹花,探了半個頭進來對她連連招手:“四嫂、四嫂,快下來,咱們先去挑住處,晚了好地方就該被別人給佔了!”
遺玉被高陽半拖着拉下車,身後緊隨着兩個侍女和公主府的一羣下人,半走半跑地就往東邊那條小路去。
洛陽圍場外,修有一座山莊,遺玉只是來時聽過,真站在這座閣樓比肩,木欄竹牆,滿是清新之氣的綠色莊園面前,當是忍不住驚歎一聲妙哉!
能工巧匠,我唐不乏。
就連如廁的大事都被忘在一邊兒,遺玉跟着高陽一間小院挨着一間走過,踩着鋪在草地上砌圓的青石板路,穿廊過橋,折折回回,直奔西庭,在一口月牙狀的湖泊前,找到兩間相鄰的院子,站在籬牆外,指着其中一間神秘兮兮對遺玉道:“別看這地方不大,裡頭住的可比他處舒服的多,你知道是爲何嗎?”
遺玉抖了抖裙子上沾掛的草葉,環顧四周,滿眼翠綠,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肺裡一陣久違的請爽。
“爲什麼?”
“哈哈,因爲這兩間院子離父皇的住處最遠!”
聞言,差點被嗆了一口氣,遺玉睜開眼,看着高陽得意洋洋的樣子,輕咳了兩聲,拍拍她肩膀,微微表示了讚賞:“那的確是不錯。”
她喜歡。
“你看,這裡還臨湖最近,沒事還可以坐湖邊釣魚,我跟你說啊,這湖裡頭養了可多魚呢。”
遺玉扭頭看那樹叢中碧汪汪的湖水一眼,乾笑兩聲,“是啊,這裡還能釣魚。”
哦,李泰就不一定喜歡了。
這樣的“好地方”,想當然是除了高陽這種“奇葩”,沒人會來爭搶,順順當當地整理好了住處,遺玉更衣後,等着午膳時間的大宴,閒來無聊,就站在小院子裡那棵京城少見的香樟樹下,仰着頭看起來。
“主子在瞧什麼?”
阿生從客廳繞到後院,再從後院進到竈房,又從竈房回到前院,幾趟來回,見遺玉一直站在樹底下,便好奇地湊上去。
“那裡有隻鳥在搭巢。”
遺玉伸手指了一下樹頂,阿生仰起頭,便發現那高高的樹權上果然有一隻黃毛烏頭的漂亮小鳥,正銜着細小的樹枝在搭窩。
“咦,是黑首鸝。”阿生稀罕地叫了一聲,“這鳥兒叫聲清脆悅耳,能學好幾個音調,平時去捕都難見一隻,主子喜歡,屬下給您捉下來養着玩,平時逗個趣也好。”
“別,”遺玉搖搖手,“捉它做什麼,不是已經在這裡搭窩了,也就是換個籠子養着,讓它在樹頂上待着吧,你瞧它歡實的,這樣挺好。”
阿生把腳縮回去,正猶豫着要說什麼,便聽見竹門外有人通報:“請問魏王殿下同魏王妃是歇在此間嗎?”
遺玉將目光從那隻黃毛小鳥身上收回,揉了揉發酸的後頸,在樹下那張藤椅上坐下,擺手讓阿生過去開門:“看看是誰。”
門外又問了一聲,阿生將門拉開,上下掃了一眼門外一對眼生的小姐和丫鬟,想起來早晨在行宮門外嘰嘰喳喳那一羣,臉色不是很好,只是面上客氣道:“魏王殿下同王妃是下榻在此間,小姐有何貴幹?”
“哦,我是來請見王妃的,有勞小哥通傳一聲。”
先前在行宮外吃了女人堵,阿生這會兒可沒那麼輕易就把人領進去,別再是王爺惹上的桃花,鬧得王妃不高興,倒黴的還是他:“冒犯請問小姐府上哪裡?”
“小哥客氣,我乃是工部閻侍郎之女,前日在洛陽城中,冒犯了王妃,今次是特意來賠罪的。”
這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在金滿樓同遺玉撞了個正着,又僥倖從高陽的壞脾氣下逃過一劫的閻小姐,閻婉兒。
聽這來頭,阿生腦子一鈍,好像是記起什麼人事來,可又偏偏想不起,只見那丫鬟手上確實抱着兩樣禮盒,眼前這位閻小姐也是一臉溫和謙相,有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遲疑一下,道:“你們稍等。”
他留了門,進去通報:“王妃,工部侍郎之女,閻小姐求見。”
“閻小姐?”遺玉正辨認着天上去朵形狀,聽見來人是誰,便微微皺了下眉頭,先是一疑對方來意,隨後略一忖度,便道:“請她進來。”
阿生又回到門前,開了門讓閻婉主僕入內,領着她們走到香樟樹下。
這小院子沒什麼曲折,一進門,轉了個彎,閻婉便是看見那高枝綠冠的樹下,坐着個人,今日天睛,明媚地陽光暖暖地照在那年輕女子的身上,她看見的,比那天在酒樓中,更要確切十分,她皮膚白皙的透亮,頭髮柔軟又有光澤,身形纖細,隨意地蜷着腿半趟在藤椅上,手中似乎正把玩着一片樹葉,仿若察覺到她過分地注視,轉過頭來,靜靜地看了她一眼。
閻婉是個女子,是個樣貌不俗的女子。每日梳妝時候都會對着鏡子,她知自己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就連已故的皇后娘娘都不止一次贊過她的眼睛很美,對上眼前這雙安靜的眸子,她禁不住就同她每日會在鏡中看到的那雙比較。
這女子的眼睛,不比她的更大,不比她的更亮,不比她的更溫柔,可是偏偏,就是這樣一雙不比她漂亮的眼睛,卻很特別,特別到讓她這個女子,都覺得它們尤爲迷人。
一眼對視,閻婉進門時惴惴不安的心,突然放鬆下來,她的直覺告訴她,魏王妃不同於她所認識的那些表裡不一的權貴之女,這是一個有胸襟的女人。
“小女閻婉,見過魏王妃,前幾日在酒樓之中,多有冒犯,又勞王妃解圍,婉兒不勝感激,特尋日來拜謝,忘王妃勿怪婉兒叨擾。”
目光一閃,遺玉已經收起了懶散,坐直身子,對着面前這個溫柔識體的年輕姑娘,輕輕頷首:“閻小姐客氣。”
(本來要加更,臨時出了點事果子現在出門,加更沒能寫完,回頭再補上,另外PS一下,小玉是不知道歷史上有閻婉這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