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暖,日光落在破舊的木屋上,溫暖而寧靜。
蕭瀟揹着小布包邁着輕快的步伐回來了,今天學院下學很早,因爲再過幾日就要進行一年一度的學員測試了,所以學院提早幾天放假,好讓學員們做好測試的準備。
在女媧仙界,有天賦的人都可進學院修煉,雖然被稱爲學院,但這些學院是每個郡縣下,類似於學前班的存在,只是讓一些有天賦的人系統的學習修真知識,通俗的來說,就是學習一些最基本的法門和基礎知識。
蕭瀟從懷裡摸出一枚只有手指大小的木質印章,印章底下刻着個“九”字,看着手中的印章,心裡卻有些莫名的難過。
泛着油亮光澤的木質印章,是鄭伯重傷垂死前交到自己手中的。
蕭瀟依稀記得,鄭伯帶着她,穿過一處又一處遮天蔽日的密林,戰過一個又一個強者,那時候的自己,還很小,蜷縮在溫暖的懷中,卻覺得異常的安心。
來到南莽後,他們如祖孫般生活了下來,早起而作,日落而息,而鄭伯卻一年比一年衰老,如一個已經步入暮年的老人,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
她依舊記得,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鄭伯極力壓制下的重傷突然爆發,緊拽着印章的手上是暴突而出的一根根青筋,卻異常小心溫柔的握着自己的手,輕聲對自己說:“大小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如今她已經七歲了,五歲開始修習鄭伯留給她的功法,兩年時間,根基牢固,氣海凝成,她已經晉級到二級遊仙了,對別人而言她修煉的速度極其快,可對她來說這個速度卻遠遠不夠。
女媧仙界中,天仙之下皆螻蟻,可天仙之下還有靈仙,靈仙之下才是遊仙,而她一個小小的二級遊仙,如今又是隻身一人,能做的就是加緊修煉提升修爲。
離城鎮有些遠的小木屋,歪歪斜斜的屹立在田埂邊,木屋旁的那株枯桃,在溫煦的日光下冒出了嬌嫩的綠芽,在溫和的春風中搖曳。
枯桃下,一身着白衣的少年正倚着樹幹,微微仰着頭,靜靜的注視着枯桃上冒出的嫩芽,似乎過不了幾天,就會滿樹桃花。
“小白哥哥!”蕭瀟脆生生的喊了聲,見少年回首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黑亮亮的眸子在日光下如黑寶石般熠熠生輝,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白衣少年朝蕭瀟招了招手,還未長開的面容已可見俊朗的眉眼,帶着笑意,“小九,今天下學這麼早?”
“嗯嗯,過幾天學院開測試,所以提早下課了。”蕭瀟把印章塞回到懷裡,朝白衣少年咧嘴笑着,伸手捏了捏少年身上的白衣,“小白哥哥今天穿的可真漂亮。”
說罷,小手收回,白衣上留下一個黑乎乎的小爪印。
白衣少年低頭看着爪印,只是笑了笑,無比熟絡的將手搭在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小腦袋上,道:“那這幾日你可要好好準備了。”
蕭瀟擺了擺頭,擺脫在自己腦袋上蹂躪的爪子,不以爲意道:“哪需要準備什麼,反正也輪不到我。”
學院的測試,講白了就是粗淺的測試下學員的修爲等級,將有天賦的好苗子送入門派中修煉,若能發現天賦極好的登仙苗子,送入大宗門也不是不可能的。
雖然學院是爲宗派提供修煉苗子的,但其中暗箱操作的也不是沒有,畢竟宗派中每年給各郡縣的招收弟子名額也是有限的,人人都知宗派好,人人都想入,於是,爲了一個能入宗派弟子的名額,不惜擠得頭破血流,甚至大打出手。
蕭瀟七歲才入學院學習,嚴格來說,她入學院才半年的時間,而且這次學員測試也輪不到她,一則入學的時間未滿一年,二來,雖然能看出是個好苗子,但怎奈名額有限,加之她又是山蒼鎮中無依無靠的小散仙,除非運氣好到直接被上人選中,否則,這一個名額,她還需要等上好些年。
見蕭瀟不甚在意,白衣少年也不再多說什麼,又加重手揉了揉小腦袋,見對方亮出惡狠狠的小虎牙後才訕訕的收了手。
“枯桃發芽了。”白衣少年轉身將目光落在已經枯死多年的桃樹上,揚眉輕聲道。
“嗯……”蕭瀟輕輕的應道,這是一株老桃樹,聽村裡的人說,許多年前,天上落下數道藍雷毀去了這株老桃樹的生機,後來,她與鄭伯挨着老桃樹蓋起木屋長住了下來,而鄭伯,便是葬在這株老桃樹下的。
“要不了多久,枯桃就會開滿桃花,到那時候,我摘桃花給你釀酒喝。”蕭瀟揚起嘴角,她記得鄭伯也很喜歡喝酒,有一年,她爲了摘村子裡王叔家的桃花回來釀酒,被王叔家的旺財追着了足足三裡地。
白衣少年眉眼帶着笑,緩緩的點頭,“我等着。”
“小白哥哥,我帶你去看個好的。”
放下布包,不等對方說什麼,蕭瀟拉着白衣少年往村外跑去。
蕭瀟所在的城鎮名喚銅爐城,因這片區域天然形成了一座巨大丹爐的地形,而銅爐城正坐落在丹爐的正中間,正是爐內的位置,城名便因此而來。
而蕭瀟所生活的山蒼鎮只是銅爐城周邊的一個小村鎮,小村鎮的西北面,也就是丹爐地形的爐蓋位置,有一片古戰場,是萬年前天魔大戰的古戰場之一。
萬年來,這片古戰場,總有不少前來淘寶的修者,有機緣的地方往往也伴隨着無比的風險。
古戰場不是那麼容易碰運氣的地方,其中所蘊含的殺意、戰意,以及隕落在戰場中無數天仙的意念,都足以碾死闖入者,更何況古戰場中還殘存着無數陣法陷阱。
在山蒼鎮中靠種靈谷維持生計的蕭瀟還有一項副業,那就是在古戰場的邊緣淘一些法寶的碎片來換取靈石。
雖說古戰場中肯定有無數殘破的法寶,但外圍還真不多,尤其是還有這麼多慕名前來海淘的修者,想平安無事的淘上幾件法寶碎片也不是易事了。
蕭瀟拉着白衣少年飛奔向古戰場,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讓白衣少年冷峻的眉眼間多了幾分無奈和寵溺。
二人還未靠近古戰場便被其他在邊緣淘寶的修者喝止,蕭瀟也不着惱,拉着白衣少年拐了個大彎,賊兮兮的往目的地摸去。
因爲古戰場的存在,方圓百里內都是一片荒蕪,只是這萬年來,荒蕪的古戰場外,因少有人活動,反而變成了一片密林,鬱鬱蔥蔥的樹林將這片古戰場隱在了其中,若不從高處往下來,就更像是一片真正的林地了。
在密林中七彎八繞的走得頭都要暈了的時候,蕭瀟才停下了腳步,四下張望了下,才小心翼翼的搬開大樹下枯樹枝,指着下面的一個小洞,神神秘秘道:“小白哥哥,看,這個洞會發光。”
白衣少年早已被帶路的蕭瀟繞的找不着北了,還在納悶他們這是到哪了,睜眼一看四周的景象,面色立刻變得凝重了起來。
蕭瀟帶他過來的這一處,雖然靠近古戰場的外圍,但四周紊亂狂暴的靈氣,讓前來淘寶的高階修者都望而卻步。
“小九,這裡太危險了。”白衣少年拽緊了手中的小手,沉聲道。
“啊?”蕭瀟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看了看四周,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從地上撿起一把卷刃了的劍,緊張的注意着四周動向,“小白哥哥,會有什麼危險的東西過來嗎?”
白衣少年對四周靈氣的感應非常敏銳,但看到蕭瀟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也有些不解了,要說蕭瀟現在也是二級遊仙,不可能對紊亂狂暴的靈氣沒感覺,可她表現出來的實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得讓他都以爲他所感應到的紊亂狂暴靈氣是他的錯覺。
白衣少年微微皺了下眉頭,強壓下心頭的不適,拍了拍蕭瀟的小手,輕聲道:“就是四周靈氣紊亂了些,無須緊張,這個洞裡肯定有好東西。”
一聽無事,蕭瀟立刻眉開眼笑起來,拿起捲刃的劍就開始刨土,邊刨邊道:“我就說嘛,肯定會有好東西,回頭挖出來了咱們一人一半。”
不一會兒,小洞就被刨開了,黑黝黝的土裡埋着一顆拇指大小的珠子,珠子上有些裂紋,裂紋中溢出一道道七彩流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挖了半天只挖出一顆發光的珠子,但對蕭瀟來說絕對是個大收穫,要知道平時她就算在周邊挖上三五天也不見得能挖到一個會發光的。
“小白哥哥,這珠子你戴着最好看了。”擦乾淨珠子上的土,蕭瀟抓着珠子在白衣少年身上比劃着,七彩流光的珠子襯着白衣,宛如出塵的謫仙,美得不可方物。
“珠子你拿去換靈石修煉,我暫時不需要。”白衣少年搖頭拒絕,雖然他也看出了這珠子的不同之處,但他覺得這珠子所能換到的靈石對蕭瀟來說更加重要。
“這麼漂亮的珠子換靈石了多可惜,你戴着就好。”不由分說,蕭瀟從身上扯下一塊布,粗蠻的把珠子包進去後,見兩端還剩不少布頭,二話不說就掛到了白衣少年的脖子上,“戴着,我喜歡。”
粗布遮不住包在內裡的珠子,一縷縷七彩流光從粗布中透出,變得愈加豔麗起來,不知是珠子的溫度還是粗布上殘餘的體溫,亦或者是蕭瀟最後總結的那句話,白衣少年紅了耳根。
“小九,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的。”白衣少年遲疑了下,紅着耳根輕聲道。
蕭瀟怔了下,突然明白了過來,小手下意識的握成了拳,擡臉看着白衣少年,語氣堅定道:“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白衣少年呼吸一滯,看着眼前故作堅強的蕭瀟,心中的疼痛一發不可收拾。
“我會回來找你的。”白衣少年將一塊白色玉訣塞到蕭瀟手中,緊緊握住手中的小手,聲音有些許的顫抖。
“如果你不回來,我就去找你。”蕭瀟眨了眨眼,咧嘴笑了起來。
“好,記得你的桃花釀。”白衣少年黑亮的眸子在漫天霞光下愈發明亮,好似那不出世的寶物,在蕭瀟的面前悄然綻放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