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普通但是長相漂亮的女孩兒帶着笑容朗聲說:“聽說元大廚有三樣四要,三樣拿手菜是奶湯元魚、湯爆三樣、筒子雞,四要是要名要錢要食方要消息……我們沒命沒錢沒食方更沒消息,只能用這點小東西來請元大廚出來見一面了。
難得說話帶了一點江湖氣的沈何夕看見這個中年矮胖子,竟然覺得有點懷念,也有一點不適應——五年以後的這個腦袋明明是個乾淨利落的光頭啊,現在這種地中海猥瑣大叔的造型是要搞什麼?
元三同看了沈何夕一眼,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兩個女孩兒也正大光明地任由他看着,且不說沈何夕的長相也是回頭率相當之高的美女,單憑蘇仟這張妖孽的臉和身材也沒引得這位圓胖大廚什麼歪歪的眼神,也足以說明這個人雖然油滑了一點,但是行事作風應該還算是正派。
“有事兒直說,兩個女娃娃跑出來,你們家裡人也不擔心。”言下之意就是覺得她們兩個還是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沈何夕毫不介意地輕輕搖了一下手:“元師傅,我們是有事要找您幫忙。”
“找我?”元三同看着面前的兩個漂亮的女孩兒,只能看出家境不錯教養良好,還都有一雙細嫩的小手,大概也和廚子扯不上關係,這樣的嬌嬌女會有事兒找自己幫忙?
一直跟他說話的那一個女孩兒站了起來,比他還要略高挑一些,她對他點了點頭點了點頭:“我來找您打聽一點事兒。”
元三同拍了拍自己頭頂那塊反光區域:“你們兩個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怎麼也學着大人找我元三同問事兒啊?”
高挑的女孩兒嘴角帶笑:“因爲這個合意居最有名的除了您的奶湯元魚,還有您在省城的無所不知啊。”
沈何夕沒有像往常站成一樣腰板筆直、雙手放在身前的挺拔姿態,她有點懶懶地扶着兩個桌子之間的欄杆,身體微微前傾,有那麼一點的漫不經心的江湖氣。
元三同臉上帶了三分的笑,任誰看都覺得笑的很假:“呵呵,我是個廚子又不是看孩子的,沒空陪你們兩個小女孩兒過家家”。
沒想到如今的元三同比幾年之後還要看不起女的,兩個女孩兒辛辛苦苦找上門他連問也不問就要趕人走。
蘇仟聞着這滿室菜香,在沈何夕的背後放下手裡的青花瓷小茶杯,招了招手又把跑堂的叫了過來:“剛剛那個奶湯元魚,我要一份,要有魚的。”
半個館子裡的人聽了這句話都笑了:“這姑娘還真以爲元魚的魚啊?”
“姑娘你外地來的吧?咱這的元魚可是長壽魚啊,千年元魚哈哈哈……”
蘇仟不明所以地看着飯堂里人們說說笑笑的樣子,沈何夕轉過頭來跟她說:“元魚不是魚,是鱉,也叫甲魚……也叫王/八。”
她扭頭瞥了一眼身後的中年男人。
王/八?
雖然吃了很多華夏美食但是對於某些國外真的沒有的東西,蘇仟是真的不清楚了。此時看着沈何夕臉上的表情,她心裡突然明白了什麼:
“王/八……不是不好的意思麼?”
“但是王/八是真實存在的,而且還能吃。”沈何夕的語氣裡有一點蓄意的戲謔。
“那王/八蛋呢?”
“也有,也能吃。”
哦……蘇仟覺得又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向自己打開了,華夏烹飪的食材來源真是廣泛啊……難道天天罵別人王/八王/八蛋就是爲了把人煮來吃麼?這個連罵人都如此奇特的國家,到底有多少好吃的東西在等待自己發掘?
蘇仟覺得自己這一趟來華夏真的是來的值了。
“小姑娘,你們這什麼都不懂,就來找我元三同,是不是也有點太看不起我了?”
奶糖元魚是合意居的招牌菜,但是合意居的老闆偏偏也姓元,所以在合意居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不能在這裡提元魚就是王/八。
現在沈何夕和蘇仟兩個一口一個王/八,讓元三同覺得自己簡直是被指着鼻子在罵。
“我聽我幹爺爺說元大廚一向急公好義消息靈通,沒想到居然這麼大的氣性,和我們兩個小姑娘一般見識。”
剛剛因爲是“小姑娘”而被對方嫌棄,現在沈何夕就用同樣的三個字兒糊了對方一臉的“爲老不尊”。
元三同差點氣笑了,這是哪裡冒出來的兩個小女孩兒,一唱一和又刁又鑽還真有兩分對了他的脾氣。
“你們兩個來找我到底是幹什麼?”
沈何夕看了看人聲鼎沸的大堂,指了指合意居的後院:“元大廚,咱們可以找個僻靜地兒說兩句吧。”
合意居前面是個二層小樓,後面是一個院子,一側是廚房,另外兩邊都是館子裡的雅間,元三同打開了一個剛剛收拾完的雅間帶着兩個女孩兒坐了進來。
“別浪費我的時間,有話快說。”說完了再算你們當着我的面說元魚是王/八的賬,元三同舉着茶壺打算往自己嘴裡倒一口濃茶,。
沈何夕就直截了當地問了:“您最近是不是在打徐家大白羊湯的主意?”
“噗!”元三同差點同把嘴裡的茶噴了出來。
女孩兒老神在在地繼續扔重磅炸彈:“我只知道徐家的那個兒子可不止找了你一個賣家,而且每家都收了定錢。”
元三同除了聽到第一句的時候小有失態現在是一直不動聲色,沒有聽到這個女孩兒說出她自己的目的,他也不會隨便就表了自己的態度。
“我知道元師父想要的大白羊湯裡面藏香藏鮮的訣竅,可是就這麼被人坑了一次,那可就太慘了,一張方子您至少得花兩萬吧?定錢給了多少?五千?說不定有人給了五萬、十萬……比如,一直想要在調湯上更進一步的聚仙閣,再比如牌子更老更硬的秋湖飯店,或者纔開了兩年但是財大氣粗的梅香園。”
沈何夕也在觀察着元三同的神色,她說的這三家店到底買沒買徐家的湯方她是不太清楚,但是她知道這三家一直和合意居不對付。
當年她就是是在秋湖飯店學藝的時候認識的元三同。
秋湖飯店的李師傅也是她爺爺的老朋友,但是爲人上實在是有點不堪,明明拿了沈家十技中的冰爆法,但是教她的時候藏頭露尾應付了事,還把她當成免費勞力整整壓榨了半年,就是想逼着她自己放棄學習離開省城。
從沈家出來就沒想再回去的女孩兒在省城孤立無援受盡磋磨,就是在她已經艱難到想要放棄的時候,恰好一向消息靈通的元三同元大廚在省城的名廚展上嘲笑李師傅“頂着廚子招牌,乾的不是地道的事兒”生生逼着僞君子的李師傅當衆答應了教沈何夕控火調湯的本事。
後來沈何夕學成之後向元三同道謝,一個是外表高冷內裡促狹勁兒十足的小姑娘,一個是外在嘻嘻哈哈內秉風雷之性的廚界百曉生,兩個人一來二去就這麼熟了起來。
某日一起聊天吹牛,兩個人說着說着就開始各自揭短,沈何夕剛說完自己剛學藝的時候連竈頭的都搞不懂,把木頭往爐竈下面的通灰孔裡塞,喝了幾口小酒的元三同就開始講起了自己被人騙了的經歷。
“徐家的老爺子那是一輩子沒幹過虧心事兒,當年他爹說是……犯了錯,後來人們就找到他頭上,那幾年他是連個不字兒都沒說,一條腿就是那麼瘸的。你看看,臨了讓自己的兒子把湯方當成東西給賣了,還賣了好幾家,都tm是假方子。要我說啊,也是我們這些人的報應,貪心徐老爺子的東西,結果都賠了錢還丟了人。”
年輕的沈何夕把這件事兒當成笑話來看,可是偏偏記在了心裡,偶爾想起來的時候總覺得心裡酸的厲害——如果不是元大廚幫了自己這一次,沈家豈不是送了方子自己還沒學到本事。
“小姑娘,你們想要什麼直說吧。是,我是跟徐寶樹買了大白羊湯的方子,已經給了定錢。既然你們着兩個從外地來的小姑娘連省城這幾家店的糾葛都知道的這麼清楚,還故意點出了和我關係不好的幾家店,那肯定也是衝着徐大師來的吧?”未來的光頭如今的地中海用一個青花茶壺給兩個女孩兒的杯子裡都續上了一杯茶:“天下第一泉的水泡出來的茶,你們來了省城不喝一次那算是白來了。”
沈何夕低頭喝了一口,茶香的味道中似乎略帶甘甜,沖泡綠茶的水講究的是水輕浮無雜,所以有了古時傳說裡雨水、雪水、露水的貯藏沖泡的講究,相較而言,泉水只能算次而再次,但是這裡的泉水清冽甜柔遠勝很多地方的水源,泡成茶之後喝在嘴裡茶香聚而不散別有幽香。
蘇仟不懂茶,沈何夕只懂品嚐味道,不過一杯茶下去兩個人的精神都振奮了不少,這杯茶確實是好東西。
“元師傅,我想請您告訴我在哪裡能找到徐大師的兒子。”
“嗯?”元三同笑了,“你想找徐寶樹?那又怎麼能證明你不是也想買徐家的湯方子呢?”
雖然越想越覺得徐寶樹坑了自己一筆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元三同也不是聊個幾句就能信任了別人的傻瓜。
女孩兒笑了:“大白羊湯的方子我們家又不是沒有,我姓沈,是沈何朝的妹妹,沈抱石的孫女。去年我哥哥拜師徐大師的事兒您肯定知道吧。”
元三同搖了搖頭,他的目光劃過沈何夕放在桌上的兩隻手:“我知道沈何朝,可我不知道你,你怎麼證明你是沈家人?”
沈何夕笑的自信極了:“試試,不就知道了?”
在去往合意居廚房的路上,蘇仟問了沈何夕一個問題:“我記得你說過炒混蛋,現在連王/八蛋也能吃了,那是不是所有罵人的詞兒都能吃?”
沈何夕站住了腳瞪着自己的好友,有時候她的奇怪腦回路自己也有搞不懂的時候啊。
“大概……不能吧?”
原來不是爲了吃才罵人啊,蘇仟腦子裡覺得吃貨帝國的形象不像自己剛剛想着的那麼“接地氣”了,她有些怨念地說:“哼,一切不以吃爲目的的罵人都是耍流氓”
作者有話要說:躺平~還有一天就又是週末了~堅持!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