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漁村的居民們跟他們的房屋一樣,已經類似魚類的皮膚上,到處是被海洋生物寄生的痕跡。
藤壺、貝類、海星.
四周已經死掉了許多許多的魚人,他們都是這幅形象。身上頂多掛一條破布,手上拿着簡陋的魚叉。
這頭大型魚人的背上幾乎被這些東西給裹成了一層厚殼。
而他的嘴巴,則像是咬合肌完全無力了一樣,整個下顎隨意的耷拉着。
可是失去咬合能力的口腔裡,牙齒密密麻麻一直長滿了上牙膛。
令人完全不明白這些牙齒到底有什麼用。
圍攻他的獵人裡,兩個拿着跟鋸肉刀差不多的武器。
都是折迭刀的放大版,只不過收攏、彈開的刀刃跟鋸肉刀比起來,更像是一輪凌厲的圓弧。
這應該是比鋸肉刀更老派一點的獵人武器。
另一個人的武器則是一把沉重又兇猛的大刀。
那大刀帶着鋸齒,並且厚重,刀刃分成了一節節,不知道是鍛造手法的原因還是其他技術的原因。
巨型魚人的手上拿着的是一根很大的船錨,已經生鏽。
以這個船錨的大小,它甚至可以往身前一頂,然後獵人們的攻擊就很少能打到他纔對。
畢竟他身高手長,武器又長又大,距離優勢是實打實的。
只要把武器往前一頂,控好距離,獵人們一定會非常難受。
但是他在藍恩和瑪利亞過來時,身上那油滑的皮膚已經被撕扯的不成樣子,大量灰白色的血液從身上流入地上的水中,融化開來。
並且在這種情況下,他依舊在沒腦子似的貿然攻擊,露出空檔。
獵人們則對此興高采烈。
迅捷的閃身躲過強大卻笨重的攻擊,接着貼近巨型魚人的身邊,用武器撕開皮肉、迸濺鮮血!
三個獵人都喘着粗氣,但這並不是因爲疲憊。
他們是在如同三條餓極了的野狗聞見肉腥味後,那種興奮而不可抑制的喘氣。
眼見着有人過來,他們三個的攻勢才稍微一緩。
而那像是沒腦子一樣的巨型魚人,也突然像是有腦子了一樣,向前頂起自己手上的大船錨。
“瑪利亞?”獵人中有認識這位血之貴族的,但他在疑惑的問了一句後,很快嘴角就抑制不住的勾起了一個帶着血腥氣的弧度。
“你來晚了啊!瑪利亞!狩獵接近結束了,那頭野獸已經被屠殺,這裡的魚人是我們的獵物!”
“結束了?”
長筒皮靴踩着地上淤積的海水走近,瑪利亞三角帽上的天鵝羽毛受潮,變得軟塌塌的低垂模樣,正如她此時低沉的心情。
“是啊,結束了。”那獵人按着自己的帽子,嘴角神經質的抽動笑了笑,“說的恐怖,但是路德維希、格曼,還有兩個老東西進去之後,什麼怪物能在四個老獵人的圍攻下活下來呢?”
“那他們現在在哪?”瑪利亞頭疼的追問着,“我的老師,現在在哪?”
“回亞楠了。”另一個獵人,好像嗑大了似的低着頭,握着武器的手正在不受控的發抖。“他們在獵殺了那頭野獸之後,迫不及待的就要回去研究。”
“是大主教的命令。”最後一個獵人補充着說,“他說,爲了解決灰血病,得趕快研究。”
瑪利亞眉頭一皺:“可是他之前不是說,只要殺了那野獸,瘟疫就會自然消失嗎?”
“誰知道呢?”老獵人壓低帽檐,用一種沙啞到讓人聽着都難受的聲音笑了笑,“誰感興趣呢?”
“這也沒什麼不好的,這裡還有很多東西能殺、能流血。他又沒讓咱們趕緊回去,這裡的樂子還很多很多”
瑪利亞皺了皺眉頭。
即使是她非常瞭解亞楠獵人們的普遍精神狀態,現在她也開始感覺這些人已經不太正常了。
這些人現在的鼻子裡,還能聞到除了血腥味之外的任何氣味嗎?
燒焦的木頭?海洋的腥鹹?
他們到底都是怎麼回事?
那巨大的魚人找了一間還沒被燒塌的房屋背靠着,手裡向前舉着大船錨,沒法閉合的嘴裡一大片牙齒隨着他劇烈的呼吸,而與空氣發出放大的‘呼呼’聲。
瑪利亞看着那三個低着頭,在陰暗的天色下看不清樣貌的獵人們,謹慎的後退兩步。
她拉住藍恩的手,低聲說着:“我們錯過了我的老師,回頭走吧。”
但是瑪利亞在後退的途中卻驚訝的發現她扯不動!
血之貴族疑惑地擡頭,正好看見藍恩看着某個方向的琥珀色貓眼,正在陰暗的環境裡微微發亮。
“那是什麼?”獵魔人看向三個老獵人的身後,平靜的說着,“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幹什麼?”老獵人疑惑的反問着,並且也順着藍恩所看的方向扭頭。
接着低沉的‘吭哧吭哧’笑了起來。
“啊~我們確實耽誤太多時間了。”
那是一個木樁子,上面用鐵鏈拷着四五頭魚人。
每頭魚人都被砍了一條腿,而且眼下只有兩個魚人還活着,剩下的頭上都有一道直入顱內的豁口。
“快,讓我們重新開始吧!快!”
藍恩的問話似乎提醒了他們一樣,老獵人吸了吸鼻子,嘴角神經質的笑着喊。
“來!讓這頭大魚動起來!讓它再流點血出來!”
那頭背靠房子喘氣的巨大魚人似乎預感到了不好,他無法閉合的大嘴深處,從喉嚨裡發出渾濁的吼聲,同時激動地往前杵手裡的大船錨。
而老獵人中的一個,則呵呵笑着,走到了鎖着魚人的木樁旁邊。
他帽檐下的嘴裡,在誇張的大笑臉中往外溢出着熱氣。
‘啪嘰啪嘰’,黏膩的踩踏聲頻繁的傳來。
老獵人厚實的靴子,胡亂踩在那些魚人已經不會動的屍體上。
鋪了一地的滑膩屍體讓他有點不太好站穩、瞄準。
瞄準哪裡?
——還活着的魚人的腦殼!
巨型魚人大吼着,他幾乎被削掉一層肉的雙腿猛地把自己從背靠的房子上撐起來,朝着獵人們靠近。
那腳步沉重又痛苦但他還是在靠近。
靠近這些把痛苦施加給他的獵人們。
這不是獸化病患者那樣的東西能做出來的事!
瑪利亞此時也怔怔的鬆開了拽着藍恩的手,她似乎也反應過來什麼了。
“等等!”她在今天已經見到了太多超出想象的事實,以至於原本冷淡而平緩的聲音已經帶上了許多感情。
“你們要幹什?!”
“噗呲!”
沒等瑪利亞的話問完,一道灰白色的血水,從魚人的腦殼裡噴出來。女獵人也因此而陡然表情僵住了。
而砍下那一刀的獵人,則只顧着興奮的往外拽着已經陷進對方腦殼骨頭裡的刀。
“啊!!!”
巨型魚人吼叫着,再次揮舞着大船錨衝了過來。
現在,藍恩和瑪利亞都知道,爲什麼這頭巨型魚人打到現在像是沒腦子一樣了。
他不是沒腦子他只是失去了理智。
“來!”老獵人快樂的高喊着,“再流點血!”
說罷,他就跟把刀拔出頭骨的獵人一起衝向了巨型魚人。
血液在飛濺,這氣味在老獵人聞起來簡直就像是醉人的歌唱。
站在藍恩和瑪利亞面前的老獵人,此時也被血腥味刺激得喘息起來,握着厚重大刀的手在顫抖。
“狩獵、狩獵!血!”
他低聲呢喃着,同時就要轉身,也加入到對巨型魚人的狩獵中。
但是就在他要轉身的時候.
“你們用這種法子,來狩獵智慧生物?”
藍恩將手放在了自己披風的領子上,突然出聲詢問。
老獵人的身體突然怔住:“智慧生物?你在說什麼胡話,孩子?他們是野獸”
“野獸會流血他們也會流血所以他們就是野獸.只要會流血就都是野獸.”
“聽啊,那些甜美的血液在唱歌兒!”
毫無邏輯的呢喃,簡直就像是噩夢中的囈語。
但是已經看到了全過程的藍恩和瑪利亞都知道這些老獵人,他們就是如同自己的囈語一樣做的!
如果一個人完全按照自己說的夢話而行動,那毫無疑問.他就是個瘋子!
瑪利亞此時的表情比冰霜還要冷。
她不知道今天到底是見鬼的怎麼了!但是她很清楚一點——獵人不是來幹這種活兒的!
他們的工作不是屠殺智慧生命!
他們是爲了獵殺野獸才誕生的職業從她老師手中誕生的職業!
她的老師不是這麼教她的。
“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裡的人到底是不是被詛咒變異了?”
瑪利亞低着頭,她的手也慢慢握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勞倫斯大主教,還有我的、我的老師他們知不知道這些事?!”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前兩人的寒意,老獵人在一怔過後,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啊~真是可惜。”老獵人按着自己的禮帽,咧出了一張大大的笑臉,擡起了頭。“看來.你們也是‘野獸’啊!”
禮帽之下,老獵人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雙眼。
而那雙眼睛裡瞳孔已經像是破開的蛋黃一樣,潰散渾濁到不成型了!
“來!”不僅是渾濁到如同潰散蛋黃的雙瞳,他的臉上、身上,也開始往外長出堅硬又粗糙的黑毛了!
“讓我們多流點血!再流點血!”
一股獸化病人的惡臭,陡然出現在這潮溼陰鬱的村子裡!
第一個展露出自己獸化病特徵的老獵人似乎就像是一個開始信號。
在場的另外兩個獵人,他們包裹在風衣、罩袍下的身體發出了令人牙酸的骨骼、血肉的拉長聲。
整個人的高度少說都長了半個頭!
身體在陡然間發生鉅變而爆出血霧,從他們的身上飄出來。
讓空氣中獸化病人的惡臭更加濃重!
老獵人們的獸化程度並不深,至少沒有直接失去人類的外形。
但是他們卻遠比深度獸化的病人要更加危險.因爲他們的獵人生涯!
老獵人手上又厚又長的大砍刀,從地面帶起一連串的水花和泥土就朝着前方上撩揮砍,向着瑪利亞而來!
但是還沒等他這一刀徹底砍出來.
“嘭!”
地面上的水花因爲這一下蹬踹而爆散!
即使面對獸化病發作的老獵人也要高上半個頭的藍恩,一腳就將老獵人給踹飛了七八米遠!
同時,他也單手扯開了自己的防雨披風。
“你們很喜歡獵殺,是吧?”
那披風在半空中獵獵作響,被甩了出去。
“那麼今夜.”
“藍恩.加入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