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王離開之後,大家還未散去,凌雲子高聲說道:“今天趁着大夥兒都在,貧道卻是有一事想請求衛姑娘。”
衛小歌轉頭瞧了瞧一臉淡定,但是憋着無限喜悅的長貴,哪裡還不知道是什麼事。感情兩人早在背地裡商議好了,就瞞着自己呢!
她故作驚訝地說道:“咦,讓我猜一猜,是不是與我家的長貴有關?”
長貴嘿嘿一笑,扯了扯她的袖子衣,作出小兒女的羞澀狀。
衛小歌心想,臭小子老毛病又犯了,裝個毛的可愛天真。
凌雲子哈哈大笑,“原來長貴已知會姑娘,因時間緊迫貧道今日就要離開,不如便當着大家的面,讓長貴拜在貧道的門下。”
收徒的事,衛小歌早猜到了。
只是她卻沒料到,凌雲子最初看中的卻是自己,而並非是長貴。在凌雲子看來,姐弟兩人的資質都好,不過衛小歌以十四之齡尚有先天真氣,天資更佳。其二,卻是因爲她心性穩重正氣,而長貴卻是過於機靈,並且心胸不夠寬廣。
師父爲徒弟擦屁股的事,屢見不鮮,這點凌雲子十分頭疼,最怕發生在他的頭上,因此便有些擔心長貴會惹出什麼事來。
可惜,這次卻是因爲虎王的事,“凌雲子道長的侍女”被傳得沸沸揚揚的,他哪裡還敢收什麼女徒弟,生怕被別人笑話他啃嫩草。
凌雲子又多看了衛小歌一眼,心道可惜了。向來都是他到處打趣,笑話其他人,若是輪到自己可不怎麼有趣!
其實,衛姑娘雖然帶着幾個弟弟妹妹,不過這也無妨,不用出家作爲俗家弟子豈不更好,還不用天天在眼前晃。
長貴提起茶壺,將凌雲子的茶盅續滿,接下來恭恭敬敬地端到他的面前,然後雙膝着地,將茶杯舉得高高的。
“師父請喝茶!”
凌雲子接過茶,一口喝乾。
隨即長貴便腦袋朝下,“嘭嘭嘭”地一連磕了九個頭。
“夠了夠了......貧道向來不拘那些俗禮,你若是願意出家做道士也使得,作爲俗家弟子也使得。”
長貴這兩天都在想這件事,當道士又道士的好處,有天昊宮當個大靠山,可是也有些侷限。若是往後想出人頭地如萬人屠那般,到時候會去寶樑國拜將爲官,作爲出家人卻是不方便。
縱然心中對權勢有無限的嚮往,他最終還是覺得,只有出家當道士,才能得凌雲子的真傳。武力強大的情況下,將來還俗也未必不成,單看怎麼說服師父了。
“師父,長貴希望出家當道士。”
“爲什麼?”凌雲子問道,他知道長貴之前似乎有些猶豫,好似有些放不下家人。
“出世入世其實是一樣,做道士不做道士也是一樣,師父瞧着也不像個出家人,可是行事卻是有出家人的悲憫。我之前是太過拘泥了,原想着身爲長子,往後是一家之主,不過即使是道士,也能做一家之主照顧弟弟妹妹們。”
這番話聽着好似隨意,其實是長貴琢磨了許久的。
如此才真的能迎合凌雲子的脾性。
衛小歌心中點贊,臭小子太生猛了,這話見識和豪氣有了,責任心有了,馬屁也順便拍了,真戳心窩啊!
燙手山芋,就交給凌雲子吧,您老多保重!
凌雲子果然甚爲滿意,摸了摸臉上亂糟糟的鬍子便道:“說得好!你是我的第二個弟子,你師兄道號守靜,至於你這娃娃,嗯,就叫虛。爲師對你別的都滿意,卻是有一樣不好,心懷不夠寬廣,因此取號爲守虛。”
衛小歌暗暗好笑,心胸豈止不夠寬,簡直是睚眥必報,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估計長貴雖然一心裝老成持重,到底還是不小心露了口風,讓凌雲子覺察到。
長貴作出慚愧狀,“弟子守虛,牢記師父教誨。”
果然是長進了,倒沒急巴巴地辯解,衛小歌記得從前無論說他什麼,非得爭辯幾句。
拜過師,吃過飯,凌雲子和知微便要出發,實在是行程極緊,不能叫顧家馬隊久候。
衛小歌卻沒敢與衆人一起用食,取了大碗裝了些飯菜和一大壺茶水,躲到後院的角落,胡吃海塞解決了問題。抑制身上的毒,最難熬的時候便是每日早晚,還有用飯的時候。
雖然穆乘風如影隨形,到哪裡都跟着,她也算是習慣了在這人面前狼吞虎嚥。
看着不斷抽搐的手腳,穆乘風心中難過之極,“衛姑娘......”
話說到一半,他卻不曉得該是安慰,還是詢問解毒的事。實在是,自從知道這小姑娘的心意,他終究是覺得難以面對。人家都以命相救了,自己卻無法迴應,若是關心得過多,卻又怕小姑娘多想。
衛小歌放下碗,灌了一大口茶便擺擺手說道:“大哥不用太憂心,我沒事。第一次發作是迫不及防,這一次一次的,早習慣了。”
不習慣又能怎樣,日子嘛,順着過是過,逆着過也得過。
兩人相對無言。
正愣着,忽然傳來長貴的一聲喊叫,“姐,到處找你呢!”
見長貴急嗖嗖地跑過來,臉上洋溢着滿滿的笑,衛小歌忽然有些捨不得這個專門會惹事的弟弟。
說起來她還真是非常的不放心,可是也沒辦法仔細地叮囑。這裡大家的耳朵都好使得很,一個不好,將長貴的老底子給漏了。他臉上不好看倒罷了,萬一讓凌雲子退貨,長貴估計要恨自己一生一世。
穆乘風知道這會兒姐弟倆要互道離別,對着長貴說了聲恭喜,便轉身離開,將後院留給了人家。
長貴看了看穆乘風的背影,然後又瞧了瞧自家姐姐,他雖然曉得姐姐中了毒,穆大哥需要看着,可是成天形影不離似乎也怪了點。
“姐,你和穆大哥,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他小聲問道。
“我有什麼事需要跟你交代?”
長貴一窒,他作爲家主,姐姐乃是他的丫鬟,自然要向他交代。不過,這話卻是不敢說,別說姐姐要暴打他一頓,若是叫道長聽見了,這個徒弟今天就得逐出師門。
姐姐可不能嫁人,不管是誰都不行,還是先打消她這個念頭再說。
“姐姐,穆大哥這人好是好,就是太好了點。”他又小聲提醒。太好的人容易被人欺負,還經常會中人家的圈套。相信姐姐這個勉強算是精明的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你呀,都在想什麼呢!”衛小歌伸出手指,戳了戳長貴的額頭。
“哦哦,這不是要走了嗎!”
長貴頓時有些明白,說了逾越的話,姐姐到現在都沒拿掃把打人,估計是擔心隔牆有耳。
“長貴,往後姐姐不能事事提點你,但是從前說的那些話你可要記得。爲人要堂堂正正,小家子氣的事咱們不能做。遇事先易地而處,想想對方的處境。”衛小歌含含糊糊地叮囑着。
長貴點頭,怎麼還是老一套,早記住了。
不就是做事的時候,做出君子姿態,這樣才能取信於人。要殺人,也得殺得冠冕堂皇,不能讓人家抓到小辮子。
有什麼事發生,揣測一下對方是什麼想的,因地制宜。對什麼人就做什麼事,不可一概而論。
說白了,裝天真的年月已經過去了,得裝正氣凜然的人,從此以後自己的世界不在是稻花村,而是天昊宮,甚至整個寶樑國。作爲小人物,一舉一動旁人未必會注意,但是身爲凌雲子的第二個徒弟,必定有許多人看着。
“姐,你到了寶樑國,就住到天昊宮的附近,我一定有空去看你和長富。嗯,還有豆兒和四丫。”
“那是自然,自己要小心一些,天昊宮都是大人物,可不能像從前那樣任性。”
長貴頓時意會,姐姐的意思是,若是像在稻花村那般害人,絕對沒好果子吃。
“姐姐你放心,我已經長大了,往後不會再像從前那般頑皮了。”
見長貴明白了她的話,衛小歌略微心定。話說回來,如果長貴是“頑皮”,那別人家所有丟石頭砸玻璃的熊孩子,個個都是最純良的天使!
“行李都收拾好了嗎?”
“都收拾妥當了,我帶走了一半的金銀,有師父在,咱們安家的錢不怕別人搶了偷了。”
她再次忍不住好笑,還是一貫的貪財,說得這麼動聽。
時辰差不多了,衛小歌拖着三個娃,站在大門口送行。
長貴眼睛紅紅的,極力忍着眼淚將長富抱在懷中,使勁地揉了揉了他的小腦袋,“長富乖乖的,哥哥很快就回來了。”
“哥哥,早,回來。”長富一邊說一邊哭哭啼啼。這些日子姐姐不見了,哥哥也去了很久,兩人一起回來長富原本高興壞了,沒想到哥哥又要走。
“嗯,哥哥答應長富早回來。”
長貴蹲下身子將長富放下,又將豆兒和四丫一起抱了抱,“哥哥以後給你們賣很多花戴,每天都穿得漂漂亮亮。”
豆兒睜大了眼睛說道:“哥哥,還要買甜糕。”
四丫跟着點頭,喊了一聲,“哥哥......”
“嗯,一定記得買甜糕。”長貴帶着萬分的誠懇答應。
送別這種事,真是痛苦,衛小歌忍着酸澀說道:“長貴,記得要聽道長的話,別淘氣。”
長貴放開豆兒和四丫,眼睛定定看着這個半途來的姐姐,他當然不會再將這位姐姐當作原來的姐姐。她們是徹徹底底的兩個人,雖然有些地方很相似,譬如對自己和長富很好。
甚至比從前的姐姐更好,因爲新姐姐一直都是擋在前面的那個人,不管有任何危險。
他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出聲來,從前是裝天真,如今是裝大人。裝到這會兒他實在覺得委屈得要命,爲什麼要長大,爲什麼不能一直做小孩子。
衛小歌摸了摸他的頭,“十一歲的小少年,偶爾哭一下沒事,但是不能總是哭哦。”
看樣子長貴這次是真哭了,不是假裝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