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潔婷翻了個身,改平躺爲側臥,默默地看着蘇雲朵,目光中帶着審視。
前世今生蘇雲朵都是家裡唯一的女兒,習慣了獨自而眠。
雖說並非同被而眠依然讓她略有不適,這會兒被蘇潔婷如此看着,更顯得如芒在背。
蘇雲朵忍住拖着被子蓋住頭臉的衝動,努力讓自己坦然面對蘇潔婷審視的目光。
只是姑母大人,你能不能趕緊地收回這個目光呢,很有壓力的好不好!
就算蘇潔婷就剛纔的問題訓斥她兩句也好過這樣被盯着看!
就在蘇雲朵感到自己快要破功的時候,蘇潔婷突然伸手撫上了她的眉眼:“這雙眼睛真像啊!”
短短的一句話,帶着沉沉的嘆息,深深的懷念。
蘇雲朵知道自己的這雙眼睛與蘇誠志的眼睛如出一轍,能讓蘇潔婷發出如此懷念的嘆息,不用說都遺傳自蘇凌安。
蘇潔婷與蘇誠志畢竟是姐弟,容貌上自有那麼幾分相似。
只不過蘇潔婷的眼睛與蘇誠志的眼睛並不相似。
蘇誠志是標準的杏眼,這樣的眼睛顧盼之間神采飛揚,很有幾分英氣。
蘇潔婷卻是鳳眼,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如今年齡大了眼袋略有些重,再不見年輕時的明眸善睞。
“都說我的眼睛像爹爹,爹爹的眼睛與祖父的很像,對嗎?”蘇雲朵明知故問。
“像,像極了!”蘇潔婷收回撫摸蘇雲朵眉眼的手,深深地看了蘇雲朵一眼:“說說你們在鄉下的生活吧。”
鄉下的生活?
如今再回頭去看在葛山村的那些日子,蘇雲朵覺得似乎也沒有那麼難爲。
真正受苦的人不是她而是原身,在她穿越過來之初雖說日子過得也苦,時日卻並不算長。
不過原身的記憶都在,倒也難不倒蘇雲朵。
“五歲就開始割豬草?”蘇潔婷不敢置信地看着蘇雲朵。
有些富貴人家,五歲的孩子甚至還有奶孃懷裡吃奶呢!
“鄉下人家五歲已經不算小了,就算不用打豬草也要幫着大人看護弟妹。”蘇雲朵垂下眼簾,掩去突然涌上心頭的那絲酸楚。
“是因爲你是女孩?”蘇潔婷依然不敢接受這樣的事實皺眉問道。
“不完全是,軒哥兒、臣哥兒也是五歲開始打豬草的。”蘇雲朵在心裡嘆了口氣:“原因大概只有一個,因爲我們是爹爹的兒女。”
雖然蘇雲朵說得略有些含糊,蘇潔婷卻聽明白了:“你爹孃,你爹孃!唉,真是苦了你們了!”
蘇雲朵卻搖頭道:“幹活倒不算最苦,若的是餓肚子!比起餓肚子,我們更願意去打豬草!因爲偶爾運氣好的話能找到一些吃的。
記得有一次我帶着兩個弟弟去打豬草,在林溪河邊的蘆葦叢裡找到了一窩野鴨蛋不多不少正好五隻,帶回家必定輪不到我們吃。
我們三姐弟自是不甘心將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鴨蛋帶回家落入別人的肚子裡,於是偷偷找了個地方將鴨蛋烤熟,每人分了一隻吃下,剩下的兩隻塞在臣哥兒的懷裡帶回家給娘補身子。
那個時候娘才懷上睿哥兒,那個奶和大伯孃都是刻薄小氣的人,除了讓娘不停地幹繡活,從來不會給娘吃點好的補身子。
可是娘得了這兩個鴨蛋卻一口都沒捨得吃,情願自己餓着肚子,硬是將其中的一隻給了臣哥兒,另一隻一分爲二塞進了我和軒哥兒的嘴裡。
只因爲那日我們回去得遲了些,那個奶一口能照得見人影的稀粥都沒給我們姐弟三個留。”
雖然這件事發生在原身的身上,此時此刻蘇雲朵依然感同身受,說到最後就有些哽咽了。
蘇潔婷沒想到自己的兄弟媳婦侄女侄兒在鄉下過得如此悽苦,眼圈不由地也有些溼潤了,攬過蘇雲朵在她的後背輕輕拍撫。
“你爹十五歲就中秀才還是能按月領取稟米的稟生,怎麼還能讓你們過這樣的日子?!”蘇潔婷又驚又氣。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蘇誠志好好的一個稟生,怎麼能將日子過成那樣,怎麼能對妻子兒女的苦日子視而不見?!
“爹爹在鎮學當先生,休沐和農忙纔回來,平日都在鎮學住着並不歸家。休沐和農忙的日子歸家來要下地幹活,哪裡有什麼空閒。”蘇雲朵倒不是想要替蘇誠志開脫,她說的都是事實。
“這不是理由,你爹是讀書讀成了傻子!不能護妻子兒女周全的男人,算什麼男人!”蘇潔婷瞪了蘇雲朵一眼駁斥道。
接下來對蘇雲朵開啓了滔滔不絕的調/教模式。
蘇潔婷這一說就足足說了有半個時辰,接過蘇雲朵遞給她的茶杯輕輟一口,做了最後的結語:“總而言之,你得將目光發亮了,長相、家世都在其次,找個疼愛你的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這點蘇雲朵十分贊同點頭附和:“侄女謹記姑母的教誨,待祖母和孃親給侄女挑選夫婿時,一定要讓她們給侄女找個靠譜的,到時姑母定要幫侄女撐撐眼。
嗯,家世不必太有勢,但人品一定要端正。才華不必高,但爲人一定要光明。長相不必要出衆,但對妻子要體貼。”
雖說蘇雲朵如此大方地直言自己未來的親事,讓蘇潔婷覺得略有些驚訝又有些好笑,蘇雲朵的這幾句話倒是極好地應和了蘇潔婷的擇婿論,於是點頭道:“沒錯,找一個靠譜的男人,對於女人實在是太重要了。
靠譜的男人有錢時不會驕奢淫逸,窮困潦倒時也有擔當,和這樣的男人相處一生是幸福的。
因爲無論遇到任何狀況,他總能挺身而出,爲你撐起一片天空。”
蘇潔婷這番話說完,臥室裡靜默了許久,只有姑侄倆淺淺的呼吸。
蘇雲朵估算了一下時辰,應是三更時分。
蘇潔婷這許久沒開口必是累了乏了睡着了吧,那麼她也該睡了。
正當蘇雲朵閉上眼睛打算睡覺的時候,卻聽蘇潔婷又開了口:“你爹孃是不是有意讓你嫁給那個陸子健?”
蘇雲朵驚得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嗽,外面值夜的紫蘇被驚醒,壓低聲音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蘇雲朵接過蘇潔婷遞給她的溫水喝了一口,總算將咳嗽給壓了下去,對着外面說了一句:“無事,你安心睡吧。”
放下手中的杯子,重新側對着蘇潔婷睡下,蘇雲朵看着蘇潔婷,眼中帶着薄嗔:“姑母何來如此猜測?陸表哥何等人物,爹孃萬萬不會存有這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