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靈雨抿了一口湯羹，言道：“如此安逸的歲月多好，卻總有人不知滿足，沒事找事。”
送湯過來的姜尤，就坐在沙發上看着報紙“嗯？”了一聲，擡眉道：“我沒想到你氣色恢復的這麼快。”
靈雨將湯碗放在一旁，道：“那是因爲我吃了命續丸。”
“命續丸？”姜尤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挑眉道：“你也吃命續丸嗎？”
靈雨回頭見姜尤一臉驚訝的樣子，點了下頭：“尤兒也吃？”
姜尤從身上拿出了一個褐色的瓶子，倒出了一粒紅色的藥丸在手掌遞給靈雨看，“五年一粒，用此藥來給自己續命。”
靈雨盯着那粒紅色的藥丸，是普通的那種，與她吃的藍色的有些不同。她擡眉看着姜尤這張不能再熟悉的臉，答非所問：“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姜尤見靈雨問的認真，先將藥丸收起來，點了下頭，示意可以。
“你與雅都是生於秦朝？”
“嗯。”
“你之前是殺手，叫幽冥？”
“嗯。”
“我見你肉身可以自由的切換成黑色的蝴蝶，是何原因？”
姜尤沒想到靈雨會對這件事好奇，可一想到這本就是她好友的肉身，好奇也屬正常，擡起手指就看見一隻黑色的蠱蝶鑽了出來，揮舞了兩下翅膀，乖巧的落在指尖上。
“這是我的蠱寵墨碟。我與它們之間立了血契，結爲一體。我是墨蝶，墨蝶亦是我，不過當年師父並不希望我選擇墨蝶爲蠱寵。”姜尤說到這裡，纖細修長的指尖輕輕一彈，黑色的蠱蝶便不見了蹤跡。
“爲什麼不希望？”
“師父說，我是殺手，蝴蝶太過有情。”姜尤沉下眉，脣角微微勾起，“我師兄們一個選擇蛇，一個選擇蠍子，唯有我是蝴蝶。”
“相比蛇和蠍子，我更覺得蝴蝶好一些。”靈雨實話實說，可是一想到命續丸，問：“尤兒，你有想過一個問題嗎？”
“什麼？”
“如果那人真的是玉玲瓏，你可想過你和我的以後？”
姜尤有些不解：“以後？”
“我們並不是殭屍，並不會真的鎖住歲月。我之前體質特殊，是因爲融合了我姐的魂體加上葉家的鑄魂術，壽命本就比普通人要長，可如今姐姐已經自熄了魂體，我也必須要依靠這些續命丸來維持容貌和壽數。”靈雨盯着姜尤這張臉，認真道：“如果那人就是玉玲瓏，而我們站在她的對立點，這些藥吃完之後呢？”
這些話無疑將問題推到了一個至高點，高到在生死上做選擇。姜尤細想自己所剩的藥丸，深深地望了靈雨一眼，沒有言語。
“可能是活的太久了，一直都把死這個字拋之腦後，現在重新拿出來去思考，還真的有些怕呢。”靈雨的語氣帶着一絲玩笑，出神的盯着窗外昏沉的天空，“但我是生意人，正所謂狡兔死走狗烹，就算我不曾背叛她，事成之後，她也會過河拆橋，等待我的也是死。更何況……昨夜我用葉家的招魂術，她肯定是知道我變節站在雅這一方。”
姜尤驚訝的盯着靈雨的側顏，更沒想到她竟是這番言辭。
“尤兒，其實我並不怕死，我怕死的不明不白。”靈雨吸着氣，臉上帶着笑，回看姜尤，“雅和唐宋都是葉家的恩人，你說我這樣算是還恩了嗎？”
姜尤沉默了幾秒，點頭道：“算。”
聽見這個結果的靈雨，笑道：“這樣……就值得了，還真開心呢！”
“開心？”
“是呀，非常的開心。”靈雨說着說着，眸中漸漸模糊，擡手抵在心口處，“因爲這裡對雅有太多的虧欠了。”
姜尤有些聽不懂，卻又有些擔心的喚了一聲，“靈雨……”
“嗯。”
靈雨從長椅上起身，再次面對姜尤時，目光有些遊離，彷彿時空在倒轉，回到唐朝，回到那個年少歡鬧的歲月，自己在草坪一邊奔跑一邊牽着風箏線，喚着樹蔭下看書的身影。
——“尤兒，你快看……我的風箏飛的好高。”
只見尤兒放下書籍，朝着她走過來，脣角掛着笑意，拿出手帕輕輕地幫自己擦拭額上的汗。
“靈雨？”姜尤眨着清澈的眼睛，輕喚正在愣神的靈雨。
“不早了，之前的東西都被毀了，我要重新去準備。”靈雨回過神，溫言道：“只是剛纔，我突然想起了與你的小時候，原來已經過了那麼久。”
“……靈雨。”姜尤拉住靈雨的手腕，“我陪你。”
“嗯？”靈雨擡眉：“東西我自己準備就好了。”
太陽西落，整個雅苑，包括靈雨的房間突然變得異常的安靜，姜尤就這樣拉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是說，等這件事處理完，你還完恩，我陪你去走走。”
靈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或許是因爲剛纔說了些沉重的話題，再聽姜尤說這些，眼眶一熱，卻隱藏的很好，脣角微勾，無言地點了點頭。
……
臨近午夜時分，黑壓壓的天空萬里無雲，也沒有點點星辰，只有昏黃的圓月。這樣的夜空，安雅只是看着，便斂起了眉心，掐指去算，眸中盡是惆悵。
遠處傳來腳步聲，姜尤從拐角處走來，入目的是平臺上直立在月光下的身影，清風掠過她的衣角，長髮，就這樣看着，彷彿這個女人哪怕近在咫尺，也遠在天邊，無法觸碰。
聞聲的安雅將手緊握，原地轉身，道：“靈雨都準備好了？”
“嗯，她讓我來此找你。”
安雅點點頭，走到姜尤跟前，“那走吧。”
二人並肩而行，哪怕身邊的人隱藏的再深，將心比心也知道安雅的心其實是懸着的。
從唐宋失蹤，到第一次招魂失敗，再到今夜，或者不看見唐宋平安無事，或者不徹底解決這件事，這顆心一直都是懸着的。
“找到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我自己去。”安雅回的直接。
“你……自己！？”姜尤眉心緊皺：“你可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都不是我的對手，更何況是……”
“我知道。”安雅沉聲，“可尋找怨侶之魂會消耗靈雨很多氣力，我不想雅苑沒有人在，你可以保護他們。”
姜尤剛要再說些什麼，靈雨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打斷了她們。
“雅，我有了個發現，可能對有你用。”靈雨站在祭壇前，一邊準備着，一邊言道。
“什麼發現？”安雅來到靈雨身邊，看着祭壇上擺放着一個奇怪的擺件，仔細看才認出來是五行露轉鼎，這可是鼻祖級煉魂師才能佩戴的收魂神器，“靈雨，這是？”
“五行露轉鼎，這可是我們葉家留下來的寶貝之一，使用它捉鬼我是不行，我也沒這個本事，不過……”靈雨打開刻着梵文的鼎口，裡面刻着最原始的五行八卦圖，每個棱角處都有一顆不同顏色的珍珠，轉動外面的羅盤，裡面的五顆珍珠就會在鼎內轉圈，越來越慢，最終的停了下來。一顆位於東面的藍色珍珠上，滲着水汽，靈雨脣角微勾，指着那顆珍珠，“你看這上面的水汽了嗎？”
安雅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個鼎的作用，也明白靈雨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幫她節約時間。
靈雨見安雅面露喜悅，繼續道：“現在距離午夜還有半個時辰，你現在朝着東面出發，總不會太晚，我們電話聯繫。”
“靈雨！”安雅有些擔心，如果再出現惡魂鏡該如何應對？
“你就別擔心我了，我雖然學藝不精，但是葉家的根基還是在的，我那天是沒想到會有惡魂鏡，現在知道了，我會事事小心的。”靈雨的視線，柔和地落在安雅身上，“不過你要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保全自己，帶唐宋回來。”
“好，我應你。”
安雅沒有多逗留，回房間拿起唐宋帶回來的墨陽劍綁在身後，朝着東面駛去。
站在原地的姜尤一直盯着那古怪的鼎，疑惑道：“爲什麼肯定是東面？”
“陰氣越重，溼氣就越重。我只能用這葉家的傳家寶貝來測試溼度，並不能用它來招魂。”靈雨說着輕輕嘆了一聲，“早知今日，當初我就應該和爹爹多學學了。”
見她還有心情說笑，姜尤無奈的搖了搖頭。
“對了，尤兒，你爲什麼在這裡，不去幫雅？”
姜尤嘆一口氣，“我是想去呢，結果她不許我去，讓我在這裡保護你們。”
“保護我們？”靈雨眨了眨眼睛，環顧四周，淺笑一聲：“雅就喜歡大驚小怪的，你去幫雅吧。”
“可是你們？”
“雅的身體情況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如果她這樣過去，就是去送死，就算……”靈雨神色沉重，“就算往壞了想，雅沒能救回唐宋，我也希望你可以幫她脫離魔爪。”
姜尤聽明白了靈雨的意思，點了點頭：“那我現在就過去追她，你有消息記得通知我。”
“等一下。”靈雨遞給姜尤一部衛星電話，“如果是山林裡，手機可能沒有訊號，你有任何發現，記得通知我。”
“你……”姜尤接過衛星電話，有些疑惑，感覺靈雨有所隱瞞。
“尤兒，”靈雨脣角微微勾起，目光惆悵，“此次面對的對手是玉玲瓏，我們能想到的，她也會想到。”
“你想做什麼？”姜尤斂起眉：“你不和我說清楚，我就不去。”
“做她想不到的事。”靈雨目光堅定，沉下眉淡淡一笑：“我一直都跟着姐姐的腳步，這是我第一次爲了自己的心去做一件事。所以尤兒，勞煩你……幫我保護好我葉家的恩人。”
靈雨站在祭壇前，周圍只剩下她一個人時，那擔憂的表情才逐漸顯露。是因爲她做一個夢，一個讓她害怕的夢。她知道這個夢境寓意着什麼，也清楚爲什麼安雅不帶任何人去，她定是算了今日之卦。
可一想着安雅滿手的鮮血和她痛苦的表情，特別是那雙暗紅色的眼眸，靈雨雙手拄着祭壇的邊沿，緊緊的扣着。
“既然上天靠不住，就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