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兩小時前。

廣德是s市郊區的一個鎮名,一號街是因爲這個鎮有七條特色的街景,每一條街的土地顏色都不太一樣,從上方拍攝下來就好像落地的七色彩虹,不過顏色並不豐富。卻也因此吸引了很多遊客,所以廣德鎮成爲了很多人心裡的彩虹鎮。

但是號數是從外開始排列,所以一號街是最外側,也最靠郊外的那片山林。

王荼斜挎着包從出租車裡下來,夜晚的風帶着少許的涼意,好像在清理街角里塵埃。從這裡吹到那裡,好似暴風雨到來的前奏。

天氣預報果然沒有騙人,七夕夜裡將降雷陣雨。

站在原地的王荼,嗅着風裡混雜的味道,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看着街牌上寫着廣德一號街,站在原地擡眉看着沒有繁星的天色。目光又掃過四周的環境,彷彿到了夜裡幾乎都沒什麼人會出來,挨家挨戶都緊閉門窗。

拿出木質羅盤,跟着羅盤所指的方向,走進了山林裡。

只是沒走多久,便聽見有急促的腳步聲朝着他跑來,還險些跌倒,被王荼一把扶住。

“怎麼了?”王荼問。

那男人驚恐未定的擡眼看着王荼,確認是人才道:“快走快走……裡面……那裡……”無語倫次的說着,讓王荼不明天他到底怎麼了。

“裡面怎麼了?”王荼又問。

男人喘了好幾口氣,才道:“有……有怪物!”

風聲掠過樹枝,發出來的聲音,在此時聽着就好像某種哀嚎。男人見王荼沒有反應,以爲是嚇傻了,顧不得那麼多,撒腿就往外跑。

王荼轉身看着那奔跑的背影,搖搖頭,喃喃自語:“怪物?如果真是怪物,見我……是它命不好。”

不過也通過剛剛那陣風,王荼聞到了在外面也聞到的味道,是血腥味兒。

廣德鎮外的這片山林是政府申請的生態自然區,所以這裡並沒有人砍伐樹木。腳下積壓了不知多少落葉,踩在上面,樹葉擠壓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只是越往裡走,空氣裡漂浮的氣息,不禁混雜着山林裡的清香和那淡淡的血腥味,還夾雜着一種死屍的味道。

爲此王荼加快了步伐,走到深處,映在眼前的竟是一幢有三層高的樹屋,外面爬滿的藤蔓。

有誰會住在這裡?

老祖宗叫他來這裡,到底是爲了什麼?

王荼警惕的從包裡拿出一把木質的匕首,並將符紙貼上。

目光微微偏移,有一黑色影子朝着他快速撲來,王荼將揹包往後一甩,縱身躲過了黑影的攻擊,同時確認了攻擊他的味道不屬於人。只是這黑影只懂盲目攻擊,撲空了反而不知獵物去向,王荼抓住這間隙,將木質的匕首從上往下直直的插入了黑影的頭顱。

“投胎去吧!”

那黑影顯然已經一動不動,卻沒有發出任何痛苦的叫聲,王荼翻身落地,掏出手機一照。

好傢伙!

猙獰的面貌,彷彿和地上的腐葉融在了一起,黑紅冗雜。嘴裡是新長出的獠牙,這是……老祖宗形容過,被咬後所棄的殭屍。

是最初級,也是最噁心的殭屍。

只是想着王荼便眉心微皺的看向眼前的樹屋,難道老祖宗她!

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面早已一片死寂,順着樓梯走過了二層,來到了三層。

而待王荼來到三層時,就連他也驚訝了。四周幾乎都是被肢解的殭屍屍體,這裡竟是殭屍的巢穴?

簡直無法想象。

在那些屍體中央筆直的立着一個身影,手裡提着一把木劍,聽見腳步聲轉過身,定定的望着王荼。

那是一雙埋藏在黑暗中如深海一般的眼眸,這也是王荼第一次見到這般模樣的安雅。

“老……祖宗!?”

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感覺周身被一股可怕的氣息壓制,那份恐懼感由心底萌發,好像下一秒,他便會成爲那些模樣。

直到安雅慢慢移動的身影立在王荼跟前,深藍色的眸子開始逐漸變的黯淡。

“你來晚了,所以我便自己找。不過還是晚了一步,他們都走了。這裡沒有穆筱澤,沒有烏鴉,更不可能有玄洛。能說人話的就三個……”頭微微偏移,餘光掃過已被截肢的屍體。

安雅清冷的聲音,給人一種無法承受的壓迫感。

“可是……他們卻什麼都不知道。玄洛到底有什麼目的?要從我這裡,或者從她那裡得到什麼?這一切是偶然還是巧合?”

爲什麼安靜了這麼多年,在她遇見唐宋之後,都出現了呢?

遇見唐宋……

腦子裡回想起沈老爺讓她所找的東西,應劫。

只是想着,安雅便一聲冷笑。

而在王荼眼裡,眼前的安雅明明是將他一手帶大的老祖宗,教他驅邪功夫的師父,爲什麼只是看着,哪怕只是一個身影都這般恐怖。

或許這纔是安雅真實的模樣嗎?對待異類時的冷漠,不愧爲驅魔族後人。

只是造物弄人,她竟自己也成了她最憎惡的異類。

“老祖宗,你……”話音還沒落,安雅便無力的單膝跪在地上,用木劍撐地。

這可把王荼嚇壞了,立刻上前扶起安雅,將她扶在一旁。俯身伸手給安雅把脈,眉頭皺起。

“老祖宗,你怎麼可以強制破了你的詛咒,你目前的身體不能再……再承受那些。”

王荼見安雅沒有迴應,自知她心裡有數,他也就沒有多嘮叨。從包裡拿出一張紅色的符紙,雙手合十,唸了一串咒語,並劃破了指血滴在符紙上,一下貼在了安雅的額前,那紅色的符紙便消失不見。

“唔——”

安雅擡手捂住胸口,從嘴裡嘔出一些黑色的物質,隨後整個人都舒緩的依在牆壁上,沒表情的嘴角微微勾起,好似恢復到以往的模樣。

“辛苦了。不愧是我族後人,你的血果然乾淨,可以洗去我身體裡的污穢和戾氣,現下我舒服多了。”

王荼斂着眉看着安雅,緊抿着脣,沒有迴應。他不怕辛苦,他怕這一世不能陪在老祖宗身邊。

如果他的血可以治癒安雅,就算讓他死也無所謂。

可是……

終歸不是他!

“老祖宗……您……爲何要走禁忌?您不要活了嗎?”王荼已經擔心到紅了眼睛。

安雅瞥了他一眼,道:“傻瓜。我……怎會……死?”說了這句話,就連她自己都不太肯定,誰說殭屍不會死?

只是死了,就再也不會存活於世罷了。

“您當年和我說,這世間不會再存在殭屍,因爲都被你殺了。可是……您看……”王荼斂眉看着四周,他知道安雅最恨的異類就是殭屍,當年在沒使用禁術之前,或許不用會吹灰之力便能解決這世間所有的殭屍。

可如今的她,怎麼對付那些蓄謀已久的殭屍?如果……這一切並非偶然,那麼他們的目的王荼不敢想。

“怕了?”安雅擡起手,拭去嘴角上的污漬,單手撐起身子,淡道:“到了你這一代,是要擔當起重任了,如果有一天……”安雅頓了頓,“我是說如果,我不再是我,記得……”安雅緩慢的擡起手掌,在勃頸處,橫着滑了一下,見王荼一臉驚訝,嘴角一勾,“千萬,別猶豫。”

言落後,安雅提着木劍離開樹屋,王荼立刻跟了出去,喚道:“老祖宗!不會有這一天出現的,如果真的出現了,我會殺了那人,不讓你墮落。”

安雅頓住腳步,轉身:“你敢!”

王荼怔住,莫非真的遇見了?

“這是我劫,必須由我自己來解。”見王荼沉默,又道:“還有人找我,我先走了。這裡……留給你善後吧。還有……我的手機壞了,順便通知一下王伯,以免他擔心。”說着安雅便不見了蹤跡。

王荼站在原地,看着已經消失背影,長嘆一聲。

他的一切都是安雅所授,對於殭屍是如何存在,安雅也有告知。不過對於王荼,她驚訝的是眼前這個年齡看似不大的女人,竟是生於秦朝,還曾是歷史人物丞相李斯的部下。

還記得十三年前,無知的他還問過一個問題。

“如師父所說,殭屍要有心纔能有血有肉,就像師父這般,我到覺得並沒什麼可怕。可是,師父我有一點不懂。”

“哪裡不懂?”

“爲何之後的殭屍,都會將第一個人的血與魂魄都吃下,這麼殘忍?不是說要有心嗎?”

安雅輕嘆一聲,解釋道:“若要成爲殭屍,首先就要剋制血的*。剋制的越久,證明你越有心,也就越不忍傷害第一個給你血的人。只是最初的殭屍並不知道,會將給你血的第一人視爲宿主,更沒想到這也是殭屍的軟肋。如果不幸,宿主輪迴,而你卻有無休止的壽命,只要宿主出現,哪怕遠隔千里,你都會有感知,只是一眼你便會不可自拔的想靠近,接近。最後……”

等了半天,安雅都沒出聲。

“最後什麼?”

“最後……再一次將他殺害。畢竟你是殭屍,靠血爲生,而宿主的血卻是你最喜歡的味道,所以越接近越無法控制,直到將宿主再次殺然後殭屍也會將那份痛無限放大,如影隨形,每一次想起都會痛不欲生,最終墮落,便會濫殺無辜。這樣的存在不僅對人類還是對殭屍都有害而無利。所以之後的殭屍爲了避免這樣的事發生,纔會如此。”

當時安雅的聲音如清風一般敘述着這些。

卻讓他忽略了那份哀愁。

“那師父,你的宿主,還會轉世嗎?”

“不會!”安雅說的斬釘截鐵。

“爲什麼?”

這個答案,直到今天安雅都沒有回答,只是從那個背影看去,是那麼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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