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明明充斥着刀光劍影,但是這句話卻清晰可聞,連正在奮力拼殺想要自保的蕭山都聽得清清楚楚。他甚至連頭都不用回都已經知道,來者何人——昔日的步纖塵,如今的地獄門孟婆。
“讓他們先回來,我有話說。”孟婆依舊穿着黑色的術袍,看上去倒真的如同傳說中在奈何橋上熬湯的那個鬼差。
阿修羅依言擡起右手在虛空中畫了一個手勢,那些緊圍着蕭山等人的殭屍們就乖乖的停了手,然後若無其事的開始摘吃着那些花瓣。
蕭山信步走到葉婉婉的身邊,不動聲色的抓住了她的手,怒視着亭亭玉立在他們面前的孟婆,好似要故意讓她看到他與葉婉婉的相親相愛。
阿修羅對他們的事沒有興趣,只是隨意的坐在一個匍匐在地的殭屍身上,看着提着劍一步步向她走來的蕭清遠,紅色的眼眸中有着複雜的情緒。
“小鸞……”蕭清遠喚她。
“你別過來。”阿修羅看到他靠近,面色突然一變,然後小手一揮,就近的幾個殭屍已經站成一排,將蕭清遠擋住。
“爲什麼?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爲什麼?爲什麼你會變成這樣,爲什麼要天一山莊覆滅,爲什麼要殺了爹?”蕭清遠很想冷靜下來,而且他一直都是個很沉穩的人,可是此刻,他卻歇斯底里的喊了起來。
“爲什麼?”阿修羅冷笑着伸手撥開正擋在她眼前的一個殭屍,然後輕輕的撩起袖子。
寬大的袖子下,隱藏着一雙瘦弱的小手,而這手臂上,滿滿的全是如同蠕蟲般的傷痕,這就是她的手。
蕭清遠怔怔的看着,甚至可以看到那皮膚下面有細小的東西在蠕動着。他張了張嘴,“怎麼會這樣?”
阿修羅放下袖子,低着頭,長長的頭髮垂下來遮掩住她的面容,只有很低很低的聲音傳出來,像是委屈,卻又帶着深深的憎恨。
“我不是你的妹妹蕭清鸞,只是個來自地獄的修羅聖童,永遠也不會再長大,因爲我已經是個死人了,死了十年之久。”
這是件很詭異的事,死了十年的人,怎麼可能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呢?可是,如果說她還活着的話,那這十年的時光,她爲何一點都沒有長大呢?
蕭清遠想不通,葉婉婉也想不通,蕭山則從來就不曾想過了,至於柳辛文叔侄,也許也從來沒有想過吧?
“十年前,蕭山他救不了我,我不會怪他。但是,他不該親手把那柄長劍刺入我的心臟,不該用我的命祭奠那些死去的亡魂……”
阿修羅的委屈在心裡憋了十年,此刻面對着最愛的哥哥,那所有的隱忍便開始如火山般爆發了出來,她的身子不禁縮了縮。
當初孟婆用真氣護住了她最後一口生氣,然後把毫無意識的她帶回了地獄門。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了多久,只知道她醒來的時候,自己是被泡在一個大木盆裡,那些黑色的水散發出刺鼻又讓人噁心的氣味。
她當時就哭着喊着要哥哥,要回家,但是孟婆只說了一句話,“蕭清鸞,你還有家可回嗎?難道你忘了你心臟上這一劍是誰給的?”
這是一個無可否認的事實,即便她只有八歲,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了。蕭山既然會對她下手,就不可能派人來救她,即便她能回家,他也斷然不會接受她的。
“你已經死了,那一劍挑斷了你的心脈。”孟婆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不過,我還是可以讓你存在於這個世界。”
她茫然的擡頭,問,“死人,要怎樣存在於世間?”
孟婆笑了起來,笑得很得意,“我可以讓你的時間永遠的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刻,做我們地獄門的修羅聖童。”
那時的她,根本不知道孟婆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她還能存在世間,她還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哥哥。所以,她當時就答應了孟婆,然後成爲了地獄門的修羅聖童。
於是,雖然地獄門不知真正的地獄,裡面大多數也都是活人,也有陽光雨露,春夏秋冬,但是她卻只能像鬼一樣的活在一個冰冷的小黑屋裡。
從她清醒過來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中便只剩下了兩件事,一是練功,二是養蟲。練得是最陰狠的邪門武功,養的是最毒辣的蠱蟲,養在自己的身體裡,用血與肉餵養。
如此日過一日,她才終於明白了孟婆的話,所謂的讓時間停止,原來是指她的身體會停止生長,永遠不會再長大,只能保持着死時的容貌與身形。
聽到這裡,蕭清遠忍不住打斷,“那你,便還是我的小鸞,對不對?”說着他對殭屍視若無睹,伸手將他們扒開,朝着阿修羅走去。
“不是,你要我說多少遍,她已經死了,死了。”
阿修羅在他走到她的跟前之時,已經急速的往後退去,然後調換個方向,輕飄飄的落在了孟婆的身後。她的動作是如此的輕靈,就如一抹真正的幽魂。
蕭清遠追了上去,但是還沒到阿修羅的身邊,就被孟婆一掌掃開了,跌倒在地上。
柳沁亭和柳辛文不知何時也已經到了蕭山身側,看到蕭清遠被掃開,他們一邊暗歎孟婆的功力,一邊忙不迭的跑去將他扶到了蕭山身邊。
葉婉婉連忙抓過他的手給他看傷勢,秀氣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阿修羅看在眼裡,也跟着急在心裡,對於蕭清遠的身體情況,她其實也是略知一二的。
四周都是盡情啃食着午夜魔蘭的殭屍,而這唯一有着思想的幾個人,卻是以對峙的方式站在這裡,拉開了天一山莊和地獄門孟婆在十年後的首次正面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