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怕呵呵一笑,問道:“喝酒?”張天放眉毛一挑,嘆氣道:“有些日子沒喝過靈酒了。”張怕心底一顫,這個瘋子一心照顧別人,投入如斯,竟然連酒都沒的喝,於是問道:“靈酒喝光了?”張天放搖頭道:“不是喝,是我把靈酒都賣了,換的錢,買了這一片土地。”
在天雷山時,瑞元說他在種地,張怕以爲是給別人幫忙,心下並沒在意,此時聽到這句話,才知道這傢伙居然買下大片土地,隨口問道:“累麼?”
“累,把靈酒賣給修真者累,在百姓手裡買地更累。”張天放點頭說道。總有人不想賣,張天放只能加價,兩倍三倍,甚至十倍買下,要談判,買地後還要去衙門登記地契,絕對是又麻煩又累。
“你買這麼多地幹嘛?有多大?”張怕好奇問道。
張天放隨口回道:“沒多大,大概有十幾個昌城那麼大?具體沒算過,誰算那玩意幹嘛?反正這片地是我的,全部用來種糧食。”
“你想幹嘛?”張怕能猜到他所想,卻還是多問句話。昌城是越國一座城市,距離天雷山不遠,勉強算是繁華都城,人口過百萬。張天放這片地有十幾個昌城那麼大,說明很是巨大。
“不想幹嘛,就想種糧食,今年是第二年,聽老張他們說要養地,去年養了一年的地,什麼都沒種,對了,老張他們是給我幹活的,只管種地,這一片地方,有上萬個人給我幹活,工錢就是糧食。”張天放淡淡說道。
到這個時候,張怕完全明白張天放所想,心下不禁讚歎,當初一個什麼都不在意,只知道由着性子做事的粗大漢,如今竟是全心全意爲勞苦百姓做好事,難怪他是佛殺,是佛祖選中的那個人。
想到佛祖,張怕便又暗歎口氣,所謂佛境也不過是神界下面一個星空,其中那個老大,就是佛修口中的佛祖,曾經給自己找過麻煩,如果單純以兩人心境來說,現在的張天放更像是佛祖,這傢伙很久沒做過錯事,哪怕是無心之失都沒有,只努力爲最低層的窮苦百姓服務。
想到這裡,張怕輕聲問道:“你想成佛?”張天放愣了一下,隨口回道:“成那玩意兒幹啥?”張怕聽的大笑:“說的對,咱不成那玩意兒。”
他倆說的話,若是被佛修聽見,必然引起軒然大波,那是對佛祖的極大不敬。可是他倆完全不在意,只管像說笑話一樣談論某個偉大存在。
張天放道:“少說廢話,酒呢?”張怕呵呵一笑,取出一堆靈酒,這些酒是回山時剛問林森要的,此時全拿出來。張天放問道:“你不留點兒?”張怕笑道:“假不假?費這麼大勁說句話,只要我留一點兒?”張天放纔不管他說什麼,收起靈酒說道:“愛留不留,喝酒。”
只喝了幾口,張天放道:“可惜方漸沒來。”張怕想想,認真回話道:“每個人的追求不同,他有自己的想法,不空也有,你也有,咱們只是在某個時間相遇,一起呆一些日子,而後便分開,天長地久無數年,誰也不能永遠陪着誰。”
張天放聽的呵呵一笑,隨口說道:“你有病啊,和我說這個?先別說方漸,只說宋雲翳那四個女人,你打算怎麼辦?一直這樣下去?”
張怕被問的一愣,隨口回道:“你纔有病,喝酒。”
倆人邊喝酒邊胡說八道,好象又回到以前的日子。可是如今的二人已經很少見面,更不要說呆在一起。眼看張天放數年如一日的爲百姓做好事,張怕心裡總會有些擔憂,到底還是勸說道:“沒必要這麼累?”
張天放搖頭道:“其實不是累,是煩,每天都做一樣的事情,做啊做,沒完沒了,哪怕是做好事,天天做也會煩,有時候就會想偷懶,卻又不敢。不知道爲什麼,這片廣袤大地總會出現災害,有的時候還有**,有人掌權,有人有私慾,有的時候就會做錯事,他們一個輕微決定,就可以斷送無數人的生命,上個月,越河又發水,死傷過萬,我買了些食物衣物送過去,及時送到地方,可後來又有人死去,你知道是怎麼死的麼?上游炸堤壩泄洪,下游剛逃出水難的人又回到洪水之中,給活生生的衝死了。起因是要保住上游的土地和縣城,因爲那裡人多,官府說權衡之後,只能捨棄下游,所以那些剛跑逃出生天的人們就又死去,我只是不明白,就算要毀掉堤壩,難道不會提前通知下游百姓一下麼?”
說到這裡,張天放喝口酒,撇開水災的事情不提,嘆氣道:“我不想做好人,也不想做偉人,可是好事做的多了,總有人會這麼說我,我不習慣,也不喜歡。”
張怕十分了解張天放,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這個腦袋大個子高的大漢無比精明,可偏偏不喜歡精明,寧願什麼都不想,一天到晚只想渾噩度日。可惜許多年過去,張天放始終沒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每天奔波,爲了許多不認識的人辛苦忙碌。
在這點上,他倆很像,他倆都想過那種沒心沒肺的日子,可惜不能夠。張怕想安靜平和過日子,事實是總要打架,沒完沒了的打。
見張天放心情有點不好,張怕道:“水災的時候,你總救了些人吧?”
張天放搖頭道:“沒有,一個都沒救下來,所以我才憤恨,老天總是不公,總會有人受難遭罪,所以我纔買下這片土地。”
張天放買下土地只有一個目的,種糧食,免費送給窮苦百姓吃,每天兩碗飯,不管飽,但是管你活下去。待糧食有收成之後,他會讓官府幫忙,將乞丐都送到這裡,至於總有些好吃懶做的廢人,他也懶得甄別,反正只一早一晚兩碗飯,誰喜歡騙儘管過來就是。若有窮苦百姓願意過來,張天放完全歡迎,可以提供住的地方,只要幫着種地就成。
經過這會兒說話,張天放雖然沒有明說出打算,張怕卻是已經猜出來他在做什麼,想了想低聲說道:“你不可能照顧他們一輩子的。”
張天放笑了下,把這句話還給張怕:“對啊,你不可能照顧他們一輩子的。”張怕說的他們是窮苦百姓,張天放說的他們是張怕曾經照顧過的、且還想一直照顧下去的人。
張怕便也是一笑:“難怪會累會煩。”他沒問水災時,張天放爲什麼一個人都沒救下來,但肯定是有原因。
而張天放也沒說,舉杯道:“謝謝你來看我。”張怕回道:“應該的,來的次數太少,你不要怪我纔是真的。”張天放哈哈笑了一聲,突然嚴肅說道:“我長大了。”
張天放當然是大人,他說的長大是不會再胡鬧的意思。張怕不承認,笑着搖頭道:“沒有。”張天放哈哈大笑道:“那就沒有。”
笑了一會兒,又喝會酒,張天放隨口問道:“上面有意思麼?”看他態度語氣,完全不關心不在意上面的事情,更不會羨慕,只是順嘴問一下而已。張怕搖頭道:“沒意思。”張天放哦了一聲,接着問道:“什麼時候回去?”
一個回去,表明一切都已不同,現在的張怕是上面的人,在上面呆的時間長,只能在偶爾時候,回來看看曾經和他關係最好的朋友,張天放。
張怕聽的默然,突然什麼都不想說。在他心裡,無論天上地下,都是把天雷山放在第一位。而除去天雷山衆人,在天雷山星球外面,在那個星空裡,他還有許多朋友,更是太久未見。比如十四,比如曦皇,比如曦關另一面的聖域。
此時日頭西斜,天色近晚,眼看又過去一天。天地間忽然吹起涼風,擡頭看,昏暗天空有陰雲飄來。張天放笑道:“要下雨了。”
張怕回道:“好久沒看過雨,你有住處麼?”張天放搖頭道:“我不需要家。”
說過這句話,二人均端着酒杯望天,看烏雲一片片擠滿天空,將黃昏暮光提前擠走,黑夜提前到來。就在這個黑夜中,數朵厚重烏雲相互碰撞摩擦,亮起耀眼閃電,在空中一閃而過,打向地面。稍待片刻,空中響起驚雷,喀嚓嚓好似響在耳邊一般。然後,下雨了。
雨滴開始時並不太大,象是在試探大地上是否有人阻擋它的墜落。過了一會兒,大地依然沒有動靜,空中閃電卻是間或閃亮,驚雷也是跟着而來,雨便大了起來,啪啪的打響這個世界,打在張怕和張天放的身上,也打在無邊稻田裡。
二人都是坐着不動,任憑大雨**,澆打在身上。不同的是,張天放的頭髮和衣服很快溼透,張怕的衣服始終是乾的。
張天放用一隻手蓋出酒杯,擡頭道:“以前追殺鬼皇時,我問過你,天上面有什麼,說有機會一直往上飛,看看上面到底有什麼,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一次都沒嘗試過。”說着話轉頭看向張怕,見這傢伙衣服是乾的,擡手抹把臉上的雨水,跟着笑道:“別耍酷了,澆一澆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