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孔不二和他胡說八道,雖然明知道是假的,但是,興許其中有一點真呢?問孔不二:“你就是看了這些書,纔想修道的?”
孔不二點頭:“有一部分原因,你想啊,可以飛,可以去一個混沌世界開天闢地,你就是神,衆生以你爲祖,你想讓他們怎樣就怎樣……”
看這傢伙說的有癮,張怕忙攔道:“你修道便是爲了這個?”
“當然不是,否則我孔不二成什麼人了?我是看不下去這個世界的黑暗齷鹺,萌生救世之心,故於求道。你做過官沒?應該沒有,沒做過官不知道官府有多黑暗,不知道官員有多齷鹺,世道艱難,很大程度是因爲一批混蛋官員不辦人事,老百姓種給他們吃,養給他們穿,受着剝削還要被他們欺負,憑什麼?學生受教於世,當求大同,以奉衆生安樂詳和,豈能眼見不公而不顧?”孔不二慷慨說道。
張怕聽的再打量他一遍,敢情這位高人還是位悲天憫人的仁人志士。想想問道:“你怎麼知道書裡面都是真事?”
“就算不是真事,只要有兩、三成是真的就成,要知道空穴不來風,既然天下有流傳,想必總是有些根據。”
“爲了兩、三成的可能,你就拋家舍業,去求一個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道?”
“有得必有舍,有舍才能得,爲求一個清白世界,學生拋棄家業又算得什麼,只要天下百姓安樂,我便舍了一身血肉又有何惜?”不知道他是學愚了,還是真這般偉大,孔不二朗朗應道,瞧上去竟有種神聖感覺。
如果這傢伙只是去求道,張怕很有可能今天就和他作別,可是,這個傢伙的善念和偉大想法打動了他,不管如何,總是一個好人,好人活着總比壞人好,故不想讓他死,決定多陪他幾天時間。
同時心下也頗爲感慨,這傢伙居然知道先舍纔有得,倒是應了鬼祖所說的化神之道,按常人來說,拋家舍業休妻,這樣的代價實在不小,便好奇多問一句:“你不心痛麼?”
這話問的沒頭沒尾,偏生孔不二聽懂了,面色一滯,眼中現出留戀之意,默然片刻開口說話,但是語氣已經沒了方纔的慷慨激昂,輕聲道:“心痛,但是誰活着不痛呢?爲了未來的大同世界,蒼生和睦,再無紛爭,我個人心痛又何足爲道?”
聽了這話,張怕驚住,孔不二一腔真情流露,竟是個天大善人。想自己不過是爛好人一個,就被人罵成傻子白癡,而這孔不二,一介凡夫,卻有此胸襟膽識,有點太偉大了吧。
想想自己經歷過的事情,最心痛那次就是得知天雷山覆滅的消息之時,從那以後,張怕做事務求完美,不留下任何禍根,免得再心痛一次。
天下悲慘事隨時發生,他沒有那麼大的力量改變整個世界,只努力保住身邊人便是心滿意足。卻沒料到一個凡夫俗子,會讓他產生一種仰望其上的感覺。
遇到百姓落難,他會加以援手,全心幫忙,但是從沒有像孔不二說的那樣,直接改變這個世界,讓大家都好。
靜心想了想,只有去其根源,蒼生纔會同樂。可這根源是什麼?是自私?貪婪?永難填平的**?
張怕愣住不說話,想着過往種種,想着化神之途,他突然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大的肩膀,承擔不起天下,也許,不應該尋求化神之途?
孔不二見他表情有異,以爲是爲自己感到悲哀,強笑着說話:“正是因爲心痛,我才知道時間浪費不得,否則不要說對不起自己,便是爹孃妻兒也盡是對不起。”
張怕哦了一聲,輕聲道:“你的名字起的不錯。”不二,此等胸襟,天下當真少有人能與他並論。此刻他心中所想,可惜滿天下修真者一生艱苦歷練,都白修了,修真修的到底是什麼?逆天又逆的是什麼?爲了所謂前途打殺偷盜、奪人所愛,和世俗的貪官污吏強盜土豪又有何不同?
滿天下修真者,大部分是爲自己而修,就沒有一人想過自己修真以後,要爲弱苦百姓做些什麼,即便自己,又何曾考慮過他們感受?
孔不二聽言笑道:“什麼跟什麼,怎麼突然扯到名字上了;恩公,不如與我去追尋修仙之道,若得所成,我必創一個完美世界……”
他後面說的什麼,張怕沒聽,頭腦突然發空,開始想下一個問題,腳下這個世界是如何來的,若是衆神所創,他們創造這個世界的目的又是什麼?
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讓他越想越迷惑,琢磨着是不是知道了衆神目的,自己就能成功化神。可是衆神,這世上真的有衆神麼?
孔不二叫他:“恩公,恩公,你怎麼了?”
張怕甩了下腦袋,苦笑道:“你真是害人啊,一番話就把我說癡了。”
孔不二急忙辯駁:“我如何能害恩公?我連螻蟻尚不肯害命,況恩公乎。”
張怕聽的呵呵一笑:“不傷螻蟻,你拿把劍幹嘛?”
“仗劍天下,是我輩應有風骨,豺狼當道,難道不去滅除?與惡人的善便是與善人的惡,是罪孽,是不該”孔不二認真說道。
張怕笑道:“不用那麼認真,開個玩笑而已,你想去哪?我送你去,但是修行一途,我不會和你同路。”他是說自己已經修道有成,孔不二卻以爲他和自己意見相左,懇勸道:“我所求者,是天下共善,是大善大義之舉,恩公爲何不與我一起,卻要另尋他途?”
張怕搖頭:“你多想了,上路吧。”說着話裝模做樣把毯子捲一捲,負到背上。
孔不二便背上藤筐,夾上小包袱說話:“走。”
一個勇猛善良的普通人,一個修道有成的頂階高手,此時卻走在同一條路上,要去尋仙。
張怕多次來往十萬大山,對其中宗門派別微有了解。他們是山中人,有山中人的驕傲,所學所修都是術士宗術,少有漢人那般動輒數千上萬人的修真門派,多是十幾或幾十個人,偶有上百的已經算是大宗派。就宗門規模來說,他們還比不上北地的蠻族術士。
孔不二問道:“往何處去?”張怕淡淡說道:“我跟着你。”他打定主意,不提供任何線索,全由孔不二自己做決斷,他只負責保護。
孔不二道:右打量一番,又道:“天亮時看過,右手邊有一座高山,便往那裡去?”張怕說好,二人上路。
老話說望山跑死馬,按孔不二走路速度,從天亮走到天黑,連一半路程都沒走上,高山還在遠處矗着,老高老高的,只比早上時清晰一些。
因爲一心求道,孔不二不肯在路上休息,直走到晚上纔不得不停下,跟張怕嘟囔道:“山路難行,否則早到了,你說說,咱這一白天,走了多少個彎路?”
山間當然不會有大直道,基本等於沒有路,邊走邊開路,還要繞開險地,速度自然慢許多。張怕笑道:“求道便是如此,看着目標就在前方,卻不知道有多少險要在等你,也不知道會做多少白工。”
孔不二大聲道:“正是如此,張兄果有慧根,還是與我一起求道吧。”經過一個白天相處,二人稍微熟悉一些,也是在張怕要求下,孔不二改了稱呼,叫他張兄。
張怕笑道:“先別管我,你先拜了師再說。”孔不二用力揮了下手:“以我如此恆心,當有明師收我於門下,這點是不用擔心的。”
張怕輕搖下頭,這傢伙的自信心太強大了,低聲說道:“歇息吧,明兒還要趕路。”
孔不二詫異道:“不吃飯?早飯你就沒吃,不吃飯怎麼有力氣爬山?”說着拿出乾糧肉乾送過來。張怕搖頭,老孔的乾糧肉乾在他筐裡放了一月有餘,還能吃已經是奇蹟,怎麼可能有好味道,說道:“先別吃,等我一下。”說完以輕功閃進樹林,然後打開儲物袋好陣尋找,總算找到一頭比較完整的剝皮羊,拿着回來。
孔不二見到整羊神色一黯,嘆氣道:“何故爲難無辜山羊,連皮都剝掉。”張怕一愣,倒是忘記這是個大善人,含糊解釋道:“我看到他的時候就是死的。”他說的是在集市買肉的時候,孔不二則以爲山羊是被野獸所殺,湊巧被張怕遇到,強笑下說道:“是我錯怪張兄,如此倒算是我們有口福。”說着話接過剝皮羊,拔出短劍要切割羊肉,觀其動作,稍顯笨拙。他只是禁殺生,並不禁吃肉,多麼奇怪的求道者。
張怕一看,得,這位牛人敢情沒做過飯,真不知道過去的一個月,他是怎麼活下來的,說道:“我來吧,你去點火。”這大晚上的,也幸虧黑暗朦朧,孔不二纔沒有發現剝皮羊身上沒有撕咬傷痕。
孔不二一拍額頭:“瞧我這腦子,忘記生火了。”不問羊肉來源,好歹也算吃次新鮮東西開開葷,當然要生火吃熟食。以往獨自行在山林間,爲免被野獸襲擾,火都不敢點,更別提新鮮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