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十一劍指一揮,一道柔風將瞬即到,將已經支起半個身子的楊氏,重新平躺下去。走到牀前,她見楊氏渾身都在發抖,隨着她的靠近,抖得連大木牀也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怎的了?”
傅十一將手覆在楊氏額頭,疑惑道:“也沒發燒呀。”
楊氏眼眸低垂:
“十一姑,我我沒事,我這是因爲十來年未見到你了,一時激動,一會就好,一會就好。”
話畢。
不待傅十一開口。
楊氏便對剛進到屋內的傅一安道:
“安安,去把年前十一姑送來的桑凌雪化了,泡一壺巫靈茶來,快去。”
桑凌雪產自張家的桑林苑,自然條件下化爲雪水後,再用來泡茶,口感甚佳,只不過這化雪的時間一般都需要大半個時辰。
“一安,不用忙活了。”
傅十一把人叫住。
轉頭對楊氏道:“我一會還得去參加盛典,今日來,除了看望你之外,還要給一安測試靈根資質。”
傅十一一拍儲物袋。
霞光一閃,測靈石便出現在她掌中。
她嗔了眼楊氏道:“你也真是的,一安長出靈根,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讓人知會我一聲,若不是十八哥知會我,我還被矇在鼓裡呢,下次,可不許這樣了,好歹我們也一起朝夕相處了好幾年。”
“十一姑!”
楊氏聞言,臉色一白,眼裡閃過慌亂之色。
語無倫次道:
“十一姑,我這,這一安不用測試了,他他祖父犯下那樣的重罪,我們贖罪都來不及呢,哪能浪費族裡的修煉資源。”
“錯不在你們。”傅十一搖了搖頭“況且傅達也受到了他該有的懲罰,你就是想太多了,才把身子給搞垮了。”
楊氏還想再說。
卻見傅十一眉頭皺了一下,霎時便知道對方已經不耐煩,她心中即使有千萬不願意,這會兒也不該說不,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傅一安把手覆蓋在了測靈石上。
傅十一見傅一安臉色微微泛白。
以爲他是緊張。
“別怕,這只是用來測試你靈根資質,你只管把眼睛閉上,放開心神即可,很快的,一會功夫就好。”
傅一安喉結滾動。
在閉眼前,看了眼楊氏,在傅十一催促聲下,忐忑的閉上了雙眼。
一個呼吸。
兩個呼吸
直至過了半刻鐘。
測靈石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傅十一疑惑的看向十八哥,十八哥也覺得奇怪,他輕咦了一聲,道:“不可能呀,這一安,分明突破到了練氣一層,怎會沒有靈根呢?或許,或許是靈根資質太差了,咱們再等等。”
楊氏聞言。
緊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心裡默默祈禱着。
又過了半刻鐘,測靈石仍然沒有絲毫反應。
傅十一想了想,從儲物袋裡拿出了一根凝神香,點上之後,袖子一揮,將縷縷白煙繞着傅一安。
原本緊繃着的傅一安。
臉色慢慢變得祥和起來。
而久久沒有反應的測靈石,霎時亮起了一道極爲璀璨的紅色靈光,之後,又有兩股微弱得幾乎看不清的青色靈光及白色靈光亮起。
五個呼吸後。
靈光斂去。
傅十一對牀上的楊氏,笑道:“恭喜恭喜,一安是三靈根,不過剛纔看他火靈根尤爲突出,其餘木靈根和水靈根佔比非常小,怪不得,他能夠三年之內,突破到練氣期。”
楊氏見傅十一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臉上露出輕鬆之色。
不想傅十一語氣一轉道:
“火靈根,在修真百藝中,最適合煉丹,今日剛好是梧丹幻境重啓之日,一安,你隨我一道去祭殿,參加煉丹試煉。”
話畢。
傅十一身子一閃,帶着傅一安便消失在了房裡,只餘下一句話:“十八哥,你在這裡好生照料楊氏。”
楊氏臉色一白。
只怕十一姑已經生疑,當初麻姑測出靈根後,族裡也曾用辟邪寶鏡對麻姑從頭到腳的檢測過一遍,十一姑走得如此匆忙,只怕也是要把安安帶去檢測。
她一直不讓一安修煉。
怕的就是這個。
楊氏不由得心急如焚——
祭殿廣場。
廣場上,族人們已經到齊,距離梧丹幻境開啓不到半個時辰,傅志宏、三爺爺、四爺爺、大伯及二伯五位負責開啓梧丹幻境的人也準備就緒。
傅志宏往廣場人羣掃了一眼。
發現傅十一還沒到位。
眉頭一皺,偏頭對下面的三娘道:“煉丹試煉,乃是族中大事,缺席不得,三娘,你快去傅達家一趟,把十一找回來。”
以後十一想要晉升爲長老。
行爲處事就不能讓人挑出錯來。
“是。”
三娘應了一聲,施展輕身術,轉眼便離開了廣場,拐進梧桐巷時,卻見傅十一提了一人迎面走來。
“十一,盛會就要開啓了,你這是?”
“我們先去祭殿。”
傅十一沒有解釋,帶着傅一安身子連閃,穿越過廣場,來到祭殿前。傅志宏見她帶了一個陌生人過來,眉宇間閃過疑惑之色。
傅十一指了指祭殿內堂:
“父親,我們借一步說話。”
兩人進了內殿。
傅十一把傅一安有靈根一事說了,末了道:
“一安的靈根資質很好,按道理,在一出生時,就能被檢測出來,我唯恐其中有什麼岔子,所以想着讓父親你用辟邪寶鏡照一下,另外,也讓三爺爺和四爺爺他們檢查一遍一安的身子。”
“嗯嗯。”
傅志宏看傅十一欣慰一笑: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十一你在這件事上,處理得不錯,你稍等,我這就讓你三爺爺和四爺爺進來。”
被三娘看押住的傅一安。
見傅十一進去內堂後,又有兩個老爺子進去,他隱隱覺得對方是在討論自己的事情,原本得知能參加梧丹幻境試煉的喜悅,慢慢的被恐懼所侵襲,腦海裡閃過楊氏曾經囑咐過無數遍的話語:
“安安,在沒有找到隱匿你身上那股邪祟力量時,你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你有靈根之事,切記!”
是他大意了。
他原本想着修煉了,變得強大後,就可以醫治好祖母的病。
故而才一直隱瞞自己跟着十八爺爺修煉之事。
可如今看來。
自己顯然是犯了個大錯。
“一安,你隨我進來。”
正當傅一安天人交戰之時,傅十一已經從內殿出來,她帶着傅一安進到內殿後,自己退了出去,把殿門緊緊的關了上去。
就站在內殿門口把守着。
三娘湊了上來,疑惑道:“十一,怎麼回事?”
傅十一搖了搖頭,也有點心神不寧:“一會,等父親他們出來,我再跟你細說。”
三娘點頭,不過卻道:“梧丹幻境開啓的時辰還有不到兩刻鐘,你八伯要找你父親,這盛典儀式要先開始了,不然就錯過時辰了。”
傅十一道:“那就讓八伯舉行吧,上次致辭也是由八伯來,你就說父親他們一會救出來,不會耽誤梧丹幻境的開啓時辰的。”
三娘領命而去。
從內殿出去,到祭殿前,和八伯低聲說了幾句。
八伯點了點頭,他笑道:“也好,如今我也八十多了,只怕等不到下次梧丹幻境開啓了,臨老臨老能夠主持這樣的盛會,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即使族裡可以給八伯提供築基丹。
如今他氣血衰弱得厲害。
衝擊築基,十有八九是不成功的,還白白浪費了一枚珍貴的築基丹。八伯清了清嗓子,手一招。站立一旁的八哥便把準備的赤色禮服呈了上去。
族裡盛會舉行。
凡人皆是穿青色衣袍。
練氣期弟子着綠色衣袍,而築基期子弟則是穿黃色衣袍,另外這衣袍上面還繡了鳳凰圖騰,而長老和族長則穿橙色,唯有主持盛典儀式的着赤色。
八伯一揮衣袍。
一步一步的走向祭殿高臺之上。
侯在鐘鼓樓第一層正面左右臺階上的兩名族人,見主持儀式的不是族長,眉宇間閃過疑惑之色,下一瞬,他們耳旁有聲音傳來,見是族長之令,遂對高臺之上的八伯點了點頭。
八伯見此。
目光在廣場的族人中一一掠過。
比起二十年前。
如今族人已經增加到了十萬餘人,場面恢弘重大了許多。他眼裡閃過幾絲榮耀與滿足。
“巳時已到!”
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八伯口中響起。
雖然音量不高,但是卻傳遍東城的每個角落,無論是祭殿內,還是圍在外面的族人皆聽得清清楚楚。
原本正議論得火熱的人羣不敢造次,適時安靜下來。
把守在內殿門口的傅十一。
瞧見身着赤衣的八伯,一頭白髮無風自動,向後飄揚,雖已八十多歲,可遠遠的看上去,他的背影如同二十年前一樣偉岸挺拔。而他身前的大香爐燭煙嫋嫋,使得八伯的面容若隱若現,平添了幾分神秘。
可不知爲何。
傅十一內心卻涌上一股酸楚的情愫。
“鳴鐘!”
只見八伯手一揚。
侯在鐘鼓樓第一層正面左右臺階上的兩名族人,瞬時掐動法訣,先後打在懸鐘、掛鼓之上。
“當”
古樸的鐘聲響了起來,像是來自蒼穹,悠遠而肅穆,。
鐘聲與之後嗡嗡響起到的激昂的鼓聲,互爲映襯。
傅十一感覺自己血液流動的速度,隨着這鐘鼓聲一起一伏,熱血沸騰起來。
九道聲響過後。
八伯清朗的聲音再次從祭殿高臺之上傳出,並在虛無空中悠悠迴盪:
“宗族子孫,貧窮必相給,生計必相謀,禍難必相恤,疾病必相扶,婚姻必相助此家世延長之道也,拜!”
“拜”字落下之後。
傅十一和族人們紛紛隨着八伯的節奏,面朝祭殿跪拜而下。
額頭離地三寸,分毫不差。
蜿蜒一路,跪倒一片。
傅十一瞧見八伯手中那三根九寸長的香柱,每跪拜一次,便自燃一根,等三根齊燃,八伯似乎鬆了口氣,而後把香柱插在香爐之上,猛的一轉身,臉色肅穆道:
““丹路漫漫,吾將行之。”
“丹道彌天,吾將悟之。”
八伯的聲音抑揚頓挫,震人心神。傅十一心中莫名有些悸動,與在場的族人一樣不由自主的隨着他高呼:
““丹路漫漫,吾將行之。”
“丹道彌天,吾將悟之。”
十萬餘人的呼聲不約而同,齊聲震震,直衝雲霄。木林裡的蟲魚鳥獸還以爲是遇到了什麼大型猛獸,嚇得驚慌亂竄。
八伯雙手一壓,衆人瞬時停止高呼,只見其猛的一揮衣袖,朗聲道:
“.庚子年,煉丹試煉大典,啓!”
時辰已到。
傅十一不由得緊張的看向內殿。
卻不知父親他們檢測得如何了.
隨着八伯的聲音落地,內殿的大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三道身影從內殿飛出,懸立在廣場上空。
此三人正是給傅一安檢測身體的傅志宏、三爺爺、四爺爺,另外有兩道劍光在偏殿上空浮現,卻是幾乎不怎麼露面的大伯和二伯。
五人各自手持顏色不一的令牌,口中唸唸有詞。
傅十一卻轉身看向內殿。
此時內殿一人慢慢從中走了出來,卻是傅一安。
他見傅一安腰間別着令牌,令牌之上銘刻着二百零八的字數,傅十一見此,提着的心瞬時放了下去。
能夠手執進入梧丹幻境的令牌。
說明傅一安並沒有問題。
此時空中陡然發出一道震耳欲聾的“嗡嗡”聲。
卻見傅志宏等人手中的令牌分別發出紅、黃、金、藍、青五色,亮光炫眼奪目,激得傅十一不得不暫時把眼睛閉上。
同時空中響起“轟隆隆”的巨響。
她再睜開眼時。
廣場高空之上竟然出現了一株高達近千丈、遮天蔽日的梧桐樹。其粗壯的枝幹虯曲蒼勁,黑黑地纏滿了歲月的皺紋,光看這枝幹,好像早已枯死,但其頂端卻卻是枝繁葉茂。
“這梧桐樹,比二十年生機旺盛了許多呀!”
傅十一不由得啞然。
她原本以爲這梧桐樹只是個幻影。
可如今看來這梧桐樹只怕是個實體,他們族裡開啓幻境,應該是利用血脈之力,把它召喚投影下來的。
“這梧桐樹莫非是生長在穿梭古鏡,那邊的祖地?”
傅十一嘀咕了一句。
她轉身輕聲交待了幾句傅一安,卻見對方臉色掛着濃濃的擔憂之色,心下急轉,便明白道:“一安,你放心,待你進入幻境後,我便去告知你祖母,你已經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