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到!”
一聲高宣,響遍全場,壓下席間議論。
衆人起身,不敢再言,哪怕神念傳音,此刻也全數中止,個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靜候人來。
不怪衆人如此謹慎,今日這場絕非好宴,關乎身家性命,一個不好,不僅身家不保,性命更是難存。
衆人噤聲等候,很快便見一人,步踏火雲而來,落至主位之處。
赫是一名中年,鬚髮蓬亂,赤紅如火,眉宇隱透邪意,更顯霸道張狂。
正是南海新晉大乘——赤炎老祖!
“老夫何德何能,竟令四方道友來賀,着實慚愧,着實慚愧啊!”
看着滿堂賓客,赤炎老祖放聲一笑,姿態肆意灑脫,又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擺手說道:“快快入座,無需客氣!”
“老祖過謙了!”
“我南海好不容易又出一位大乘仙真,我等豈能不來祝賀?”
“久聞赤炎前輩威名,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日後南海,還得勞煩前輩與赤炎島多多看顧。”
“……”
花花轎子人人擡,衆修將馬屁拍起,讚美之言毫不吝嗇。
赤炎對此,也是受用,面上笑意連連,心中更是自得。
大丈夫,如是也!
百年之前,南海修界,三派大乘並立,他一個合體修士,雖然分量不輕,但有時也要仰人鼻息,看人臉色。
所幸,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先是南海派與玄陰島生死相向,兩位大乘老祖玉石俱焚,後是九霄劍閣威臨南海,歸墟鬥劍令合體第一人李蒼梧身隕,一下就將南海修界的高端戰力掃了個乾淨。
又是因此,引出萬劍閣那人,于歸墟之上二次鬥劍,強斬九霄劍子與上代聖女,讓九霄劍閣賠了夫人又折兵,使得南海形勢,修界格局大變。
南海三派,大乘修士,只剩明月閣那位老太君,不問世事,不入紛爭,至於大乘之下,合體頂尖之人,李蒼梧身死,萬劍閣遠遁……
他坐在赤炎島什麼都沒幹,就成爲了新的南海第一人,更得九霄劍閣暗中助力,突破瓶頸,凝就仙機,踏入大乘境界,徹底威震南海。
這人生際遇,巧妙不巧妙,神奇不神奇?
時至今日,南海派四分五裂,萬劍閣不知所蹤,明月商會亦抽身事外,遠離紛爭,讓他赤炎島一家獨大,成爲了名副其實的南海旁門之主,一聲話語傳出,便叫南海修士齊來拜賀,送上重禮表示臣服。
這感覺,這滋味,叫人如何不沉迷?
赤炎坐下,衆修宴飲,如此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終是到這夜宴正題之時。
赤炎放下酒杯,垂落目光,掃視衆人,隨即言語。
“自南海派與玄陰島相爭開始,我南海修界便干戈不定,動亂不休,令我南海修士飽受其害,諸位道友對此,應當深有體會!”
“如今老夫僥倖,進境大乘,當爲我南海修士開太平之道……”
一番言語,堂皇之下,顯出獠牙。
“來了!”
“哼!”
“果然如此!”
“宴無好宴,會無好會!”
“那些聖地仙門,佔了中原還不夠,連這南海都要掌控在手嗎?”
“如此下去,我等旁門修士,日後如何生存?”
“難道只能如這赤炎島一般,爲其鷹犬驅使?”
“這赤炎老鬼,是鐵了心給九霄劍閣當走狗啊。”
“兔死狗烹,以那聖地仙門的作風,今日他有多風光,明日就有多後悔。”
“實在不行,便遠走他鄉,四邊之地總有存身。”
“四邊之地,南海爲九霄劍閣所控,北極爲天地絕域,東淵西蠻也爲佛門儒門落子,又有妖魔虎視眈眈,聽聞很快就要再起大戰……”
“此等亂世,去得哪裡?”
“哼,實在不行,老夫就一頭扎進無盡海,就不信天下之大無一處存身?”
眼見赤炎在上,虛情假意,聲情並茂的一番廢話,在座修士都如吃了蒼蠅一般難受。
北域四邊之地,本是中原仙門,十大聖地,留給旁門散修的存身之所。
畢竟旁門散修這種東西,就跟野草一樣,生命極爲頑強,殺之不盡,除之不絕,一味強壓,不僅無益,反有大害,指不定那天就要爲其反噬。
所以,中原各大聖地,纔會留出這窮山惡水的四野邊荒,讓旁門散修生存,不僅便於控制,還能排解矛盾,消除隱患,打壓起來也十分方便,就連旁門修士自己,也默認了這套規則。
但如今,這局面,似要變化了。
中原各大聖地,開始加深對四野邊荒的控制,儒門佛門落子東淵西蠻不說,九霄劍閣也因當代劍子與上代聖女之死,怒然施威於南海。
如今更是推出赤炎島這個傀儡,準備重定南海秩序,一副要徹底控制的架勢。
這叫南海衆修如何接受?
以往上供也就罷了,如今還要帶上枷鎖,徹底淪爲鷹犬走狗?
不就殺了你一個劍子嗎,用得着這樣打壓,這樣限制,那李軒轅也不是南海本土而成的啊,你打壓我們,就不會有第二個李軒轅了?
不當人子!
衆修心中,暗自唾罵,但面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
畢竟,赤炎在上,大乘重壓,不是常人可受,更別說其後還有一個九霄劍閣,這等聖地仙門,死了劍子聖女,又抓不到兇手,其怒可想而知,誰有膽量觸其黴頭?
衆人默不作聲,任由赤炎言語,重訂南海規則,劃分修界利益。
最終……
“諸位若無意義,事情就如此定下!”
“今日我南海修界共襄盛舉,定下十盟鐵律,若有違者,百門十派共擊之!”
赤炎一笑,舉起就被:“諸位道友,舉杯同飲,恭賀此盟!”
“共賀此盟!”
“共賀此盟!”
“……”
雖然心中不忿,但事到如今不忿也無用,衆人只能硬着頭皮,飲下杯中之酒。
赤炎見此,更是開懷。
他自然知曉,這些人對他不滿,十分不滿。
但那又如何呢?
大乘之下,皆是螻蟻!
誰若不從號令,或者陽奉陰違,一指碾死就是。
只要背後的九霄劍閣不到,只要他這位大乘老祖不死,那這些人的意願如何,根本無關緊要。
所以……
赤炎一笑,趁熱打鐵:“此外還有一事,應九霄劍閣之約,我赤炎島要遍搜南海,查找那萬劍兇徒蹤跡,還請諸位道友配合,莫要讓老夫難做。”
“這……”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作何言語。
就在此時……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飄渺詩聲,不知從何而來,傳入筵席之間,蕩在衆人耳際。
“嗯!?”
赤炎眼神一凝,猛然擡頭,向上望去。
隨後便見,一道劍光,自從九天而降,轟入雲龍島中。
“何方神聖,膽敢犯我赤炎島!”
赤炎眼瞳一縮,仙靈之力應激而發,連同靈島大陣,截向襲來劍光。
“轟!!!”
只聽一聲巨響,雲龍震盪,靈島動搖,破散的靈光之中,赤炎老祖飛身而回,眼中驚怒,駭然難止,一手緊握成拳,仍有血流而出。
鮮血流淌,手臂震顫,鑽心的痛楚傳來,他卻顧及不上,驚怒眼神只看前方。
只見前方,虛空之中,一人負手而立,白衣勝雪,如仙謫塵。
“你……!”
“李軒轅!?”
衆人眼瞳一縮,更有失聲驚呼,道出來人身份。
然而來人不做多言,漠然目光,只看一處。
“!!!!!”
被這目光一掃,赤炎汗毛到豎,心中警兆大作,盡是臨死恐慌。
不過一道目光,竟然這般恐怖?
赤炎牙關一咬,想也不想,便將仙力催發,聯動靈島大陣,悍然鎮向敵手。
什麼叫天有不測風雲?
這就叫天有不測風雲!
剛纔那話,只是說說而已,搜查爲假,立威是真,他並沒有想過真把人搜出來,只是按照九霄劍閣吩咐行事而已。
怎想到,還沒搜,人就自己跳出來了!
若是九霄劍閣,必定驚喜萬分。
但他不是九霄劍閣,所以此刻沒有驚喜,只有驚嚇。
當初在滄浪墟上,這李軒轅以返虛之身,仗劍強殺了有乾坤護心甲的九霄劍子不說,還在九霄劍閣那位護道長老,大乘仙真面前,斬了那嶽清兒的人頭並從容抽身。
這等能爲,別說返虛,就是合體乃至大乘,赤炎都無半點懷疑。
自家人知自家事,身爲一名旁門大乘,對於這等人物,赤炎沒有半點想法,也不敢有半點想法。
但現在事情的主動權並不在他,對方已經打上了門,無論想不想他都無法逃避。
所以,赤炎當機立斷,傾盡仙靈之力,催起靈島大陣,欲要先聲奪人。
旁門大乘,也是大乘,已有仙真之力,再合靈島陣勢,或許敵不過那聖地仙門出身的正道大乘,但壓制一個合體應當不成問題。
如今才過百年,那李軒轅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到大乘境界吧?
懷着這般想法,赤炎孤擲一注,仙力全催,頓時天色如血,赤火燒雲,正是這“赤炎焚天陣”發動之景。
然而……
“砰!!!”
來人擡手,劍指一併,頓時虛空破碎,一劍煌煌而出,剎那貫穿陣勢阻礙,襲至對手身軀。
“噗!!!”
一聲悶響,血濺淒厲,赤炎眼瞳一縮,欲要掙動身軀,結果卻無感應,只覺天旋地轉,如墜谷底,更見一具身軀,無頭無首,僵立於地。
那是……
“老祖!!!”
一聲驚呼,打斷思緒,赤炎眼瞳一凝,光彩盡去,只餘不甘滯留面龐。
屍首兩分,血濺四方!
衆人僵滯在地,望着眼前屍首,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赤炎衆修率先驚醒,尖叫一聲如鳥獸散,各向島外而去。
逃逃逃!
然而還未出島,便見島外,靈光道道,九天蒼穹之中,一座白玉仙城巍然而立,不知多少修士從中而出,催咒施法,千山萬嶽,鎮在赤炎島一干弟子身上,令其如水餃下鍋,噗噗跌入海中。
“嘎嘎嘎,小的們,跟我上!”
一名粗壯漢子,手提大棒,嘎嘎怪笑,領着一衆小弟,落入海中見人便拿,稍有抗拒者,便是一棒敲下。
不過片刻功夫,赤炎修士,便被全數擒拿。
一衆學宮修士,圍住靈島周邊,不懷好意的看着島中之人。
“……”
“……”
“……”
衆修這才如夢初醒,驚駭惶恐紛亂而過,隨後齊轉目光,望向關鍵之人。
只見劍者負手,凜然而立:“今日之後,南海修界,唯吾獨尊!”
一聲言語,落定結果。
如此這般……
數日之後,一道劍光,洶洶破入南海。
“李軒轅!”
“竟然還敢現身!”
劍光之中,是一鉅艦,一艘通體漆黑,行似劍器的鉅艦。
鉅艦之上,一人負手而立,神情冰冷,殺機畢露。
正是九霄劍閣上代聖主——簫騰!
眼見簫騰殺意凜然,在旁的一名黑衣老者,卻是眉頭緊皺,沉聲提醒。
“此人絕非易於之輩,百年前不過返虛修爲,便在周淵面前強殺了彰兒二人,之後抽身而去,便如泥牛入海,沓無音訊,連太玄道嶽都推算不出。”
“如今百年過去,他陡然現身,只是一劍,便斬了赤炎這旁門大乘,佔下南海,立道稱尊。”
“那赤炎雖說是旁門大乘,但旁門也是大乘,又在陣勢之中,佔據主場之利,如此都被他一劍斬殺,可見此人實力到了何種境地,絕不在你我之下,甚至可能更勝一籌。”
“再加上此次他是主動現身,顯然有所依仗,不懼我等上門,六弟你萬不可衝動行事,知道嗎?”
老者話語沉聲,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簫騰眼神冰冷,斂去殺意:“此人這般向我九霄劍閣而來,必定有所依仗,先看看他手段如何,之後再與他清算這殺妻殺子的血海深仇!”
“你有分寸就好。”
看他如此神情,老者雖然擔憂,但也不好再說,只得靜立在旁。
簫騰也不多言,目光如劍,冷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