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若是馬後炮地想，安師姐果然是所有娘子裡最好對付的。
先前之所以說什麼“要和自己共赴黃泉”這種恐怖的話，大概是誤以爲自己真的叛出蜀山，從此和她成陌路人吧。
如今發現事情還有轉機，自己又願意叫她師姐，於是護短母性再次爆發出來，將一切都合理化掉了……還好還好，我就曉得師姐捨不得殺我。
“所以爲什麼不能和仙人們溝通呢？”安知素好奇問道，“若是一開始就坦誠告知，也許大家願意將碎片都貢獻出來，就不用師弟你做間諜了呢？”
陳觀水只能哈哈一笑，敷衍過去。
爲什麼馬後炮要不得？因爲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事前事後人們都是截然不同的反應。
補天石已經失竊，無法挽回，所以大家自然樂於說一些“既然是偷去補天那就算了”的漂亮話。換成沒失竊之前試試？敢打補天石的主意，分分鐘就一巴掌拍死好嗎！
安知素見他不願多說，也猜到他不肯信任那些仙人，便又問道：
“既然師弟不信任仙人，爲何又同意讓她們回宗門去呢？若是引來仙人怎麼辦？”
“我相信她們不會叛我。”陳觀水道。
“這次你既然決意要與瓊英、絳霄去爭，那就儘管放手施爲。觀內有任何不服的聲音，老夫自會去和他們分說。”
“我……”徐應憐欲言又止。
簡單地說，就是開始搞政審了。
再後來，崑崙定性說是“長庚出去開宗立派了”，正好印證徐長老的判斷，於是族人皆爲歎服。
“這你不用擔心，反正是綽綽有餘的。”雖然心裡沒底，但嘴巴還是硬的。
“應憐！”徐長老招手喚她，笑眯眯道，“你那邊找人找得怎麼樣了？”
“師姐今天似乎心情不錯。”他笑着隨口說道。
“說到補天之事，我倒是想和太陽真昧劍確認一下。”陳觀水繼續說道，“這補天石熔鍊對熱度要求極高，若是移到天漏之處，真昧劍能提供足夠的熱量嗎？”
這話卻是戳中了太陽真昧劍的軟肋。神劍固強，沒有劍主，單靠本源堅持不了多久的。
“算了。”徐長老知曉她不願說，便擺了擺手表示無所謂。她在崑崙並未擔任要職，因此對長庚的事情也只是隨口一問。
按徐長老的說法，“縱有家醜，也不可外揚”，主張家族暫時對其冷處理。
也就是說，崑崙很可能在瓊英的唆使下，同樣下場爭這個聖人……
“左右閒來無事，師姐不如隨我回房，小酌幾杯？”
“那自然好。”說到喝酒，安知素頓時笑靨如花，點頭應下。
等他盜取補天石跑路後，天南徐家也隨之大亂，有人提議裝聾作啞，也有人提議狠狠切割，甚至還有奇葩說要“連徐應憐一起切割”的，被當時與會的徐長老直接大罵，讓人給粗暴叉出去了。
“若你能從中分得功德，那就大善。”他捋着鬍鬚沉思良久，終於下了決斷。
這破劍當初能用真火封鎖南疆天塹，除了依靠末代太陽劍主的殘軀提供真元之外，對它自身本源的消耗也肯定不輕。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徐長老再次問道。
“但你切記一點：那景雲補天之後成聖，若是能讓其留在這個世界，庇護宗門，固然最好。若是留不下來，叫他飛昇走了，那麼分到你身上的功德，是一定要爭取讓其最大化的。”
“老祖宗，我要去藏書庫查點東西。”徐應憐開口說道。
凡是那種外來修士，其往上追溯三代都和蓬萊毫無瓜葛的，固然能在派內領取資源，繼續修煉，但要身居高位掌控權力，今後卻是不大可能——萬一再遇到一個二五仔，捲了門派的重寶就跑路，該怎麼辦？
再看石琉璃，乃是石鼎長老之女，根正苗紅的“蓬萊本土派”，因此是可以毫無保留地給予信任的。
結果在家族藏書庫，遇到了崑崙的某位徐長老。
“唔。”萬象仙人仔細思索，若是瓊英回到崑崙，將真相和赤松仙人和盤托出，會如何呢？
以赤松仙人的性格，定然會讓紫薇掌教進行判斷。而這位掌教卻是有壯志雄心的，瓊英又是他親傳弟子，必然不會有所懷疑。
雖然點到爲止，未曾明說，但萬象仙人如何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她和那兩人已經構成競爭關係，想要蓬萊這邊幫忙出力而已。
徐應憐對這位老祖宗還是比較信任的，神識掃描左右四下無人，便點了點頭。
“是。”石琉璃道，“就算我們沒打算出手，卻要防着其他宗門……瓊英也已經找藉口歸去了，您曉得這事嗎？”
“精銳人手？”萬象仙人詫異問道。
秋長天在叛門之前，還有一重徐家姑爺的身份，被天南徐家重點宣傳了很多年。
這倒是出乎徐長老的意料，因爲在她看來，長庚那人心計手腕皆備，若是真想要隱藏行跡，斷然不會給別人任何機會的。
這位徐長老的本名不詳，畢竟是元嬰修士，壽命極長，輩分也高得離譜，因此大家都叫她老祖宗，反而忘了真名叫啥。
既然如此，要完成補天石熔鍊的最後一步，就必然要用到安師姐給它做能量來源才行。
“琉璃明白。”石琉璃低頭說道，“琉璃所要不多，只要宗門能出精銳人手，帶上足夠資源，到天漏附近聽我指揮即可。”
徐應憐取了鑰匙，便穿過重重機關陷阱，上樓去查資料去了——石琉璃因爲自知實力孱弱，所以纔想着求助宗門來增加籌碼，徐應憐卻沒有類似的動機和念頭。
“熔鍊過程不知需要多久，保險起見先問一下，您的太陽真火能維持多久呢？”
“我們蓬萊，過去就是因爲不爭，所以才落到如今這般境地。好在琉璃你是個不肯甘於現狀的，昔日石鼎隕落之時，你能出來力挽狂瀾，與其他長老斡旋抗爭，維繫天工坊不倒，全派上下都看在眼裡。”
“原來如此。”陳觀水立刻了然。
若她也不能信，那蓬萊上下沒多少人能信了。
蓬萊沒法判斷崑崙後續的動向，因此直接從最壞的結局考慮，願意出動大量人手配合石琉璃提前佈局。但徐應憐其實並未繞道迴歸崑崙，而是先行回了天南徐家。
“倒不是不信，只是確認以防萬一。”陳觀水從容說道，“還有持續性的問題。”
自從景雲叛門之後，雖然曉得單個案例不能代表羣體，但蓬萊高層還是不免受了很大的影響。
除非讓安知素繼續提供真元，倒是可以堅持下去……但安知素又不是太陽劍主，借用她的真元名不正言不順，讓太陽真昧劍下意識便心生排斥。
“多謝仙人。”石琉璃曉得仙人答應助她，連忙說道。
若是她們真的引來仙人，還戰什麼啊？直接帶着補天石傳送逃命唄！陳觀水暗自吐槽。
“先別忙着謝。”萬象仙人打斷她道，“既然已經定下你是掌教繼承，宗門肯定是信任你的判斷的。”
“若是仙人真的來此，你我合力一戰便是。”安知素還是憂慮，咬牙說道。
卻說石琉璃回到蓬萊，也不去天工坊，而是迅速尋到萬象仙人，將事情簡要地說了一遍。
直接就武鬥相爭嗎？會不會太激進了？
秋長天，同時也是凌雲破，還是羅衍，這三位一體的事實太過匪夷所思，以至於她甚至不知道如何開口。
“單子上的人，都讓我挑？”石琉璃詫異問道。
“嗯，這是二樓和三樓的鑰匙。”徐長老也不問她要查什麼書，只是將鑰匙放在桌上。
安知素微微一怔，隨後苦笑。
如今只是寄宿在安師姐身上，借了她的真元幾日，能恢復多少本源？看這破劍嘴硬的樣子，只說“綽綽有餘”，卻不說具體能撐多少時日，那肯定是撐不了多久。
思及至此，陳觀水忽然說道：
她並未提起多少補天石熔鍊的具體細節，只是說“我被景雲安排負責主要的熔鍊工作”“但崑崙瓊英、蜀山絳霄也已尋來此處”。
她當然不會告訴陳觀水，自己看着瓊英洞幽那兩人就忍不住來氣，如今她們全都走人了，念頭便總算通達了。
“好。”萬象仙人說道，“我給你列個長老的單子。”
“那是自然。”從安知素體內傳來聲音，“我的太陽真火何等威力，你不相信？”
“不。”萬象仙人說道，“除了單子上的幾位，其餘蓬萊玉清觀諸多修士門人，任你挑選！”
如果告訴了徐長老，就要解釋爲什麼會如此，然後又牽扯到先天靈寶崑崙鏡，後續的變數實在太多，還不如保守秘密不說。
她在書庫裡尋找昔日補天的典籍，想看看女媧氏是如何解決這最後一步熔鍊的。
結果卻找出另一本雜記小說來，說的是有聖人建功立業，得了大功德，“其飄飄然不知所以”，“昏昏然如登九重天”。
得了大功德後，還能讓人失去意識的嗎？
徐應憐博覽羣書，立刻便看出這是誇張修辭，描寫其道德正果結成後的極大成就感。
等等，獲得大功德的瞬間，由於天道強行注入正果，所以是沒辦法思考的嗎？
倘若是尋常的聖人，隨便找個地方盤坐，等道德正果結成後再恢復意識就好，但若是師兄那樣，補天成功立刻就要飛昇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