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華妹子,許久不見了。”
趙瀚笑看着慕煙華,但見她笑意盈盈,多年不見仍是沒有半點生疏之感,不由語聲更是柔和了幾分,“上一回你我相見還是在三域大比,竟不知會耽擱到今日。”
“確實許久不見了。”
慕煙華心中感慨,記起當年藥宗品丹會上,蒲存西告知她趙瀚、韓烈兩人雙雙閉關,只爲了提升實力尋求破開九龍臺之法,便讓蒲存西帶去自己平安無事的消息,以爲很快就有機會見着他們,不想天魔宗卻發生了變故。
此後因着蕭焰險些魂飛魄散,慕煙華半刻都不想浪費,徑直在隕星峰閉了關。若非慕臨淵百歲壽辰將近,又發覺煉丹之術隱約陷入瓶頸,她根本不會輕易出關。
正思量間,慕煙華停在了趙瀚、韓烈、蒲存西三人近前,一股子微妙的感覺迎面而來,血脈深處竟生出若有若無的波動。
這是……
慕煙華略略睜大眼,驚異地看向趙瀚,卻發現趙瀚同樣面現古怪之色。
“你、你可是覺醒了血脈?”慕煙華將聲音壓成一束,下意識地使出傳音入密之術。
大約是血脈覺醒的緣故,趙瀚本身的修爲境界跟着澹臺馥一般無二,皆是元嬰境初期,內斂的氣息卻要強上一些。
上輩子可沒聽說有這事兒,雖然趙家對趙瀚覺醒之事寄予厚望,但從未傳出過霸王槍趙瀚成功得到傳承血脈。或許他暗地裡早早覺醒了,只將消息瞞着世人,也或許事情在這輩子發生了變化——不過又如何呢?總歸不是壞事。
趙瀚已是恢復了平靜,點頭應道:“前些時日回了一趟本家。”頓了頓,又道,“看煙華妹子模樣,竟也是另有奇遇。”
慕煙華笑了笑,剛要答話,忽聽得韓烈一聲輕哼。
“你們倆嘀嘀咕咕說些什麼?”韓烈、蒲存西兩人被晾了半天,蒲存西尚看不出異樣,只在一旁靜靜等候,韓烈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氣惱地瞪着慕煙華,“我、我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卻只顧着跟趙瀚說話,我跟蒲師兄這麼大兩個人杵着,你都看不見麼?”
“是我的疏忽。”慕煙華歉意地轉向韓烈、蒲存西兩人,“兩位能來,我很高興。前日我聽着守山弟子言道,兩位還來天魔宗尋過我,不巧正撞上我在閉關,竟是不曾得見。”
韓烈神色稍霽,心知慕煙華、趙瀚所言之事定然不宜聲張,自然不會再追問:“知道你們關係好,久別重逢恨不能來個促膝長談,但這會兒可不是合適的時候。”
多少雙眼睛看着,確實是有些魯莽了。
慕煙華輕輕頷首,跟着蒲存西、古航兩人打過招呼,便將幾人安排到蘇瀾、墨雲冷左近。
正欲陪着再閒談幾句,忽而聽得廳外一陣騷動,依稀有人道:“大公子回來了,滄浪劍派溫長老、白長老也一道來了。”
慕落雪回來了?
慕煙華心中一喜,倏然擡眼看去,對上一雙含笑的溫潤黑眸。
“哥!”不自覺露出歡喜的笑來,在慕落雪身前站定,“見過老祖宗、祖父和父親了麼?”
自從上一回慕落雪遭遇王、李兩家暗算,慕煙華請了蕭焰煉製清心丹、斷續丹,僥倖護得慕落雪性命無恙,並使其因禍得福,有了一場上輩子不曾經歷的機緣,時至今日尚是第一次相見。
慕煙華記得清楚,上輩子的這個時候,慕落雪剛剛晉升築基境初期,現在卻是一隻腳邁進了結丹境的大門。
果然很多東西不一樣了啊。
“自然見着了。”慕落雪目光落在慕煙華身上,整個人洋溢着溫暖的氣息,“還是他們告訴我你在這兒。”
“煙華丫頭,又見面了。”
白鏡一臉和善的笑意,頗有些急切地插嘴道,“倒是多年不見了,丫頭你可還好?”
慕煙華略一挑眉,眸底閃過一絲冷漠,淡淡地看了過去:“白長老、溫長老。”
跟白鏡算是老相識了,溫良珏更是慕落雪的師尊,這一次隨着雙雙前來,已是有着示弱討好之意。本是慕臨淵百歲壽辰的好日子,好歹是慕落雪師長,看在自家兄長的面子上,慕煙華不會對他們如何。
但當年冷眼旁觀慕、王、李三家內鬥,任由慕落雪中了暗算不管不問,最後甚至包庇了未曾現身的李承景,這些事兒慕煙華一一記在心裡,別想她當成從未發生過。
若非慕落雪對滄浪劍派尚存着一份情,慕煙華連表面上的客氣都懶得假裝。
溫良珏點了點頭,到底有些尷尬,下意識地移開視線。白鏡不愧爲年老成精的人物,竟是半點異樣都沒有,目光不閃不避地對上慕煙華,表情欣慰慈祥絲毫不像是假,好似一個真正的長輩瞧見後輩有了出息,做出了令他極爲滿意的成績。
“遙想當年在黃沙城,三族大比之時頭一回見着煙華丫頭,我便覺得她將來會有大出息,甚至想着直接帶回滄浪劍派收爲弟子,現今看來果然極爲正確。不過短短十幾年間,煙華丫頭已是遠遠超過了我們這把老骨頭,走在了許多人的前面,委實讓人豔羨驚歎。到底是黃沙城出身的天才,算起來跟着滄浪劍派也有幾分香火情在,倒是讓宗門上上下下與有榮焉。”
“慕家從黃沙城搬來天魔城,初時我還有些擔憂,如今親眼瞧着,總算可以安心了。煙華丫頭,落雪已是多年不曾見着你了,這一回你二人定要好生聚聚。”
“有勞白長老操心。”慕煙華皺了皺眉,語聲更涼了幾分,“落雪是我兄長,我兄妹二人如何,似乎跟着白長老沒有關係。”
什麼香火情,什麼擔憂,最後還提及慕落雪,這是定要倚老賣老、仗着黃沙城爲滄浪劍派宗域打感情牌了?分明是想着藉助這些關係交好她,交好她身邊的一衆人,甚至她身後的天魔宗,偏偏又放不下架子,做出來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合着是認準了她不會不顧慕落雪的臉面,到頭來還是要妥協?
倘若她記得不錯,這滄浪劍派早先可是一直靠向太元宗,跟在太元宗屁股後面行事,這會兒瞧着天魔宗壓倒了太元宗,倒是迫不及待地找上門來了。
真以爲自個兒是香餑餑,人人都想咬一口不成?
一念至此,慕煙華眸底閃過一絲冷光,身上氣息不覺泄露了些許。
白鏡只覺得胸口一窒,一口氣差點兒喘不上來,面上的笑容早已僵住,吶吶道:“我、我不過是關心落雪罷了。”
你也就是仗着兄長罷了!
“溫長老在此,不想竟還要勞煩白長老。”慕煙華暗哼了一聲,卻也不願讓慕落雪爲難,當下便道,“哥,兩位長老遠來辛苦,你安排他們坐下吧。今日來了不少朋友,六位師兄也都在,待安置好兩位長老,你過來這邊尋我,介紹他們予你認識。”
慕落雪嘆息了一聲,知曉慕煙華心中怨氣未平,自然也不願她爲難,點頭應道:“煙華有事便先去忙,等下我再來找你。”
慕煙華又囑咐了慕落雪兩句,隨後連着眼角餘光都沒有留給白鏡、溫良珏兩人,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溫良珏自始至終不曾開口,白鏡面上紅一陣白一陣好不精彩,視線追隨着慕煙華的背影,看着她被蘇瀾、墨雲冷他們衆星拱月般圍在中間,終是不敢再上去自討沒趣,縱然心有不甘,仍是不得不隨着慕落雪去往另一邊。
“滄浪劍派之人怎麼來了?”墨雲冷斂起了慣常的笑容,語聲罕見地帶着一絲陰沉,“當初看着太元宗如日中天,便處處討好巴結,這會兒我天魔宗勝了一籌,又是巴巴地湊上來——牆頭草一樣的東西,也敢來小師妹跟前討嫌!”
司徒楓搖了搖頭,眯着眼道:“滄浪劍派的生存之道如此,有何奇怪?滄浪劍派歷代宗主幾乎全部擅長鑽營,明哲保身左右逢源,哪邊風勁倒向哪邊,要不怎麼從區區三流宗派發展到如今的準一流?”
蘇瀾看了墨雲冷一眼,淡淡出聲道:“小師妹兄長還是滄浪劍派弟子。”
雖是看不慣滄浪劍派行事,但慕落雪拜師尚在慕煙華之前,早已是板上釘釘的既定事實,哪怕心中有再多的想法,就是單單看在慕煙華的份上,也要稍微顧着慕落雪的臉面,有些話便不必說出來了。
慕煙華是什麼樣的人,哪裡會讓滄浪劍派平白佔了便宜?
“幾位師兄只管放心,滄浪劍派得不了好處。”慕煙華攏了攏衣袖,悠然道,“一切看兄長的意思。如若他們真個能請動兄長開口,不將他們連着骨頭刮下兩層,如何對得起我與他們的香火之情?”
“煙華不情願之事,不必因我之故應下。”慕落雪的語聲自不遠處響起,一如既往溫和如水,“煙華不願我爲難,我自也不願煙華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