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他所知，集寶齋一向以中立的姿態示人，是上界爲數不多不參與勢力競爭，又實力強大的中立勢力。
於零於大掌櫃就是集寶齋明面上的五大最高負責人之一，聽說他們的上面還有一個大老闆，不過歷來表現神秘，似乎從未有人見過。
於零口中的這個少主，顯然不可能集寶齋的所有人。
有少主自然有真正的主人，少主只是繼承者。
年輕修士低垂下頭，做鵪鶉狀縮在於零身後，又忍不住擡頭偷偷去打量於零口中的少主。
九華尊者目前身在集寶齋，這位少主有沒有可能就是九華尊者？倘若此事今日被證實是真，那麼集寶齋的背後就是九華宮蕭氏。
當真好大的來頭！
年輕修士匆匆一瞥，甚至來不及看清眼前之人的樣貌，便下意識重新低下頭，努力回憶只記得一片霜白色，原還想再看一眼，卻怎麼都提不起勇氣了。
是九華尊者，居然真是九華尊者！
年輕修士雖然沒親眼見過蕭焰，卻聽過他的不少傳說，那驚鴻一瞥所見所感，完全同他想像中的人重合，除了九華尊者本人，上界還能找出哪個？
哪怕此前早有預料，待事實真的擺在眼前，年輕修士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不知自己到底是害怕還是激動，縮手縮腳唯恐讓人發現異樣，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要不要這麼刺激？他只是聽說了九華尊者在離水城的消息，恰好人就在附近，便跟着新結識朋友來看看熱鬧，近距離感受一下集寶齋接下來的盛況，誰能想到剛剛走到集寶齋門口，他的朋友就被人直接捉住硬拽了進來。
當初是血氣上涌腦子一熱，倘若早知追着進來是這麼個情況，再讓他重新來選擇一次，恐怕光是想像就能讓他雙腿發軟。
不不不，他什麼都不知道。
沒聽到於掌櫃喊九華尊者少主，更沒看到他的新朋友是九華尊者所要找尋之人。
年輕修士默默做着心理建設，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兩隻耳朵卻不動聲色，悄悄地豎了起來。
“祁藍衣？”
蕭焰容色平靜，一眼便看穿眼前這名青年修士的底細。
地仙境巔峰修爲，氣息還略微有些虛浮，應當是剛突破不久，身形樣貌都有高明的秘法掩飾，收斂氣息的法訣更是精妙，即便修爲境界比他高上兩三個大境界，尋常金仙境修士可能還看不穿他的僞裝。
那僞裝之下，確實是丫頭的六師兄，祁藍衣。
不知他出現在這裡，不管是巧合還是聽到了消息刻意趕來，如今見到他人就好了，他總算能夠對他的丫頭有所交代了。
祁藍衣身上的這兩門秘法，多半就是出自丫頭之手，他曾經不止一次見過她施展。
丫頭對她的師長友人，倒是一貫極爲大方。
想到正在閉關的慕煙華，蕭焰身上清冷的氣息稍緩。
看祁藍衣這個模樣，必然是遇上了難以解決之事，連着本來的樣子都不敢輕易現於人前，若非有這兩門高明的秘法相助，能讓他在一衆低級修士面前完全隱藏，怕是根本走不到這裡。
怪不得短時間內找不到他的行蹤，原來是通過這種法子藏起來了。但這種法子也只是暫時有效，等到有人反應過來，自然會想方設法破了他的秘法，他再想隱藏可就難了。
“你是誰？”
祁藍衣一臉戒備，雖然心裡已有了一些猜測，卻仍是不敢放鬆半分。
“蕭焰。”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丫頭未來的道侶。”
“你――”
“我已經見過楚師尊、燕師伯，也見過丫頭的其他幾位師兄，今日見了你之後，便只有丫頭的四師兄無緣得見了。”
蕭焰平靜的一番話，讓祁藍衣尚未出口的話全部嚥了回去。
“是這樣麼？”
祁藍衣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那我就暫時承認你好了，妹！婿！”
成功地看到蕭焰面上一黑，祁藍衣不怕死地咧開嘴無聲笑開。
“妹婿就妹婿，從丫頭那邊論，理應如此。”蕭焰淡漠的目光落在祁藍衣身上，慢條斯理地道，“假使當真依着年紀來，你也確實當得上我的一聲師兄。”
言下之意，論修爲境界，你得以我爲長，自古達者爲先、實力爲尊。說什麼年紀都是虛的，你要願意以此爲榮，我倒可以跟着丫頭叫你一聲師兄。
這下子就輪到祁藍衣變臉了。
當日慕煙華拜師楚君狂，楚君狂便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過，倘若那一日慕煙華的修爲境界超過了師兄，便要讓慕煙華當大師姐。
此事雖然最後沒有成真，慕煙華始終記掛着六位師兄開始的維護之情，真心實意當他們是兄長，師兄妹自個兒都不介意了，楚君狂自然沒有舊事重提，但也從側面說明了宗門勢力當中排位的常態。
面對楚君狂、燕秋客兩人時，蕭焰可以放低姿態，因着這兩位是慕煙華敬重的長輩，對着蘇瀾、墨雲冷這一干慕煙華的師兄，包括面前的祁藍衣，蕭焰就沒那麼客氣了。從慕煙華那裡論輩分，大家都是平輩，想要他叫一聲師兄，修爲境界先跟他持平再言其他。
將來真要有那麼一日，大夥兒一戰定輸贏便是。
“……哼！”
祁藍衣只覺得一口鬱氣阻塞在胸間，不上不下極是難受，偏他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只能梗着脖子冷哼了一聲。
兩百歲出頭就飛昇上界，雖然不能跟小師妹那個妖孽比，但他在下界也是個赫赫有名的絕世天才好麼！要不是爲了打磨出遠超常人的堅實根基，在先天境、築基境之時停留得太久，他如今定然遠遠不止這點修爲。
但他隕星峰弟子普遍存在這個情況，大夥兒跟約定好似地壓制修爲，唯有等再也壓制不住了，纔會一下子連跳幾個小境界地突破。
有失有得，祁藍衣自己的選擇，以前期的積累換取未來走得更遠，哪怕比旁人花費更多時間，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只是眼前這人實在是太討厭了！
九華宮蕭焰之名如雷貫耳，祁藍衣想裝作不知道都辦不到，蕭焰跟着慕煙華的事，他一路走來也聽了一耳朵，倒是不懷疑眼前之人撒謊說假，只因完全沒必要。
那麼此前幾批打聽他跟四師兄行蹤的修士，其中一定有不少是他的人了。
“你在這裡，丫頭的四師兄呢？”
祁藍衣正糾結在還沒跟小師妹重逢，卻先得知小師妹已經被人拐跑的怪異情緒裡，猛地聽到蕭焰問話，才悚然記起他冒險進離水城的原因。
“我能相信你麼，蕭焰？”
祁藍衣神色一正，認真地看着蕭焰。
蕭焰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如同你信任你的小師妹。”
這是根本毋庸置疑的事實。
祁藍衣心頭一鬆，倒是覺得蕭焰順眼起來，有那麼一丟丟配得上他家小師妹了。
正要有所動作，忽然聽得旁邊傳來一個弱弱的詢問聲。
“藍兄，你們在這說事情，需要我回避麼？”
這一波接着一波的，信息量一次比一次大，再聽下去他覺得他的心臟要受不了，真不知於大掌櫃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還看得津津有味的。
“不用，請袁兄見諒，此事過後我再向你賠罪。”祁藍衣歉意地看着年輕修士，誠懇道，“袁兄方纔能夠毫不猶豫追上來，我以爲我們已經是可以互相托付的朋友了。事無不可對人言，朋友之間何必那般見外，麻煩袁兄在旁邊等我片刻。”
年輕修士默默無言，只能欲哭無淚地點點頭。
他不想留在這裡啊！
但有兩尊大佛虎視眈眈，他又不敢隨便有所動作。
蕭焰倒是無所謂，甚至連着眼角餘光都沒有偏過去一點，他相信這事兒於零能夠處理好。
“有什麼事，直說便是。”
“這一次冒險進入離水城，其實我最先想到的是來尋你，要是見不到你，或者發生其他意外，我就會轉道前往鳳凰谷。”
祁藍衣緊抿着脣，拋出了一個讓蕭焰都有點驚訝的答案。
他想過祁藍衣會迴天魔宗，可能會去輪迴城，再次也會選擇鳳凰谷，怎麼也想不到祁藍衣的第一目標會是他本人。
慕煙華的六位師兄，他們不知道他蕭焰，他卻對他們每個人都有所瞭解。別的不說，楚君狂看人確實有一套，他收的七位親傳弟子個個都是性情中人，天賦心性都不差，就是放在上界也不會泯於衆人。
正因如此，哪怕有丫頭的關係，在有法可想的情況下，只要還存在一絲希望，祁藍衣絕對不可能來找他這位素未謀面的準“妹婿”。
祁藍衣做出這種違揹他行事原則的決定來，原因恐怕只有一個。
寧守缺的情況很不好，已是到了命懸一線千鈞一髮的時候，而他蕭焰離得最近，其次纔是鳳凰谷。
爲了寧守缺，他要來碰碰運氣，前提是他不知道丫頭在鳳凰谷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