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煙華停在衆人七八步遠之地，沒有再靠近過去。
鳳紹正、鳳紹卿一行明顯跟着來人相熟，寒暄幾句之後便一道往谷內返回。鳳懷靈低垂着腦袋，早失去了方纔同慕煙華的爭論的氣勢凌人，默默地跟在鳳懷君、鳳懷遠兩人身後，邁着小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慕煙華有理由相信，若非鳳紹正等人都在，這姑娘說不定就要拔腿逃跑。
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慕煙華隨意掃了那高大的年輕修士一眼，果然又見着他正偷偷望向鳳懷靈，想過去尋鳳懷靈說話，卻顧忌着一左一右護着她的鳳懷君、鳳懷遠兩人。
這個實際年紀最小的青年修士，多半就是之前自報家門的餘良了吧？
“慕小丫頭，快過來。”
慕煙華應聲望去，看到前方鳳紹正已是停下了腳步，此時正向她招着手。
“來來來，我給兩位介紹一下。”鳳紹正指着慕煙華，面上帶着歡喜之色，“這就是我鳳氏一族遺落在外的血脈，慕煙華慕小丫頭——慕小丫頭，來見過兩位前輩。”先指了指那名髮絲黑白交雜的中年修士，再指了指邊上那名俊秀的青年修士，“這一位是輪迴城的冉傾副城主，剩下的這位是丹宗的蘭亭前輩。”
輪迴城？丹宗？
輪迴塔同樣佔了輪迴二字，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兩者真有聯繫；而之前鳳懷靈信誓旦旦要與蕭焰結爲道侶的素丹仙子，可不就是出身丹宗？
慕煙華迎着冉傾、蘭亭兩人的目光，施施然移步上前：“晚輩慕煙華，見過兩位前輩。”
蘭亭掃過一眼，便移開視線看向鳳紹正，輕聲道了一句“恭喜”，遞給慕煙華一個素白色的丹藥瓶子，再沒有多說什麼。
慕煙華雙手接過丹藥瓶子，平靜地道了一聲謝。
冉傾看着慕煙華，目光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最後竟是雙眉皺起，輕咦出聲。
“咦？你——”
慕煙華心頭一跳，幾乎同時發現了異樣，下意識便覺得頭皮發麻。
早先置身接引金光之時，懸浮在意識海的那面銀白色鏡子就有了異動，器靈輪迴更是從輪迴塔裡出來，守在了銀鏡的邊上，直言小鏡子要醒過來了。慕煙華不用猜也知道，這小鏡子必定就是那銀鏡的器靈了。
剛剛還沒有察覺不妥，這會兒離得近了，那銀鏡居然突兀地顫動起來，越來越劇烈，發出“嗡嗡”的輕鳴。
銀鏡的動作越來越大，慕煙華想要將之強行壓下卻不能，眼看着銀鏡竟要脫離慕煙華的掌控，直接從意識海中現身而出，輪迴驀地張開雙臂，整個身子撲了上去，將銀鏡牢牢地鎖在懷裡。銀鏡在輪迴懷裡左突右支，拼命掙扎，怎麼也抵不過輪迴，慢慢地終是停歇下來，恢復了原來的平靜。
慕煙華暗鬆了一口氣，微微垂着頭不跟冉傾對視。冉傾的目光猶如實質，半點容不得慕煙華躲避，像是要將她裡裡外外看個通透。慕煙華心撞如擂鼓，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鳳族長，這位小友不簡單啊！”冉傾深深地看了慕煙華一眼，出乎意料地移開了視線，轉向鳳紹正道，“鳳尊者若是見了她，必定會歡喜得緊。”
鳳紹正撫掌大笑，顯然對冉傾的話很受用：“這我絕對相信！我已經通知了老祖宗，想來他聽到消息便會盡快趕回，早一日爲慕小丫頭正了名，得到老祖宗的認可，我才能真個放下心來。”
冉傾不覺失笑：“你還怕她跑了不成？”
“世事難料，節外生枝的事兒還少麼？”鳳紹正卻正色道，“一日不得老祖宗的認可，我這心就吊在半空下不來。”
冉傾輕笑出聲，這一回沒有再答話，取出一個半個巴掌大的玉符遞了過來。
鳳紹正一看視線都直了，訝然道：“這東西你也捨得？”
“有何不捨得？”冉傾將玉符往慕煙華面前遞了遞，“相比起蘭道友，我沒什麼拿得出手，就這玩意兒還有幾分作用，橫豎我留着亦無用，不若讓慕小友拿去耍一耍。”
鳳紹正輕嘆了一聲，衝着慕煙華點了點頭：“既是冉前輩一番好意，丫頭你便收下吧。”
慕煙華道了謝，暫時拋卻心底的疑惑，將那枚玉符接了過來。
這冉傾的態度實在太奇怪了。她此時該當跟着鳳懷靈幾人同輩，自然是鳳紹正、鳳紹卿他們的晚輩，冉傾同鳳紹正平輩相交，她怎麼算都是晚輩吧？
還有那莫名其妙異動的銀鏡……
慕煙華退開幾步，又擡眼看了冉傾一眼，卻發現他正扭頭跟蘭亭說話，似乎剛剛的事兒壓根不曾出現過。
正思量間，一行人再次返回了之前的木屋。
慕煙華坐在最邊上的角落，身上的氣息收斂得乾乾淨淨，心神沉入意識海中。
“輪迴，方纔是怎麼回事？”
輪迴放開銀鏡，輕聲道：“大約是小鏡子快醒了，不知爲何就有些不穩定。”
“到底怎麼回事？到現在你還想騙我！”慕煙華心中生起一股怒意，沉聲喝道，“如今我已飛昇上界，你以爲那些事兒能一直瞞得住？這會兒由你主動交代，我有了底，只要我能力範圍之內，自然會盡到應有的本分。倘若你再推三阻四刻意隱瞞，日後你的事我便不管了，橫豎你已是與我神魂相連，還能跑到天邊去不成？”
“多大的事兒，值得你這般諱莫如深？我雖然現下本事不濟，但總有一日我會登上巔峰——剛剛銀鏡爲何異動，輪迴城跟着你是何關係，都說說吧。”
尚未飛昇上界之時，慕煙華自忖實力不足，隱約猜到輪迴塔與蕭焰的來歷，不願過早地牽扯上那些無法觸及的領域，也怕知道太多秘密導致壓力太大，繼而對心境產生不好的影響，就自動自覺地當做不知，更沒有主動開口詢問。
今日不同往日，既然已是身在上界，有些事便不再由得她逃避不管。機緣巧合接受了輪迴塔與紫色符籙，很多事情就無法避免，與其等着麻煩找上門，不若早做準備。
混元經很神奇，銀鏡的功用同樣神乎其神，甚至連着殘損的輪迴塔都奇妙非凡，又和蕭焰這樣一個上界的天之驕子牽扯甚深，這其中必定存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緣由，更預示着莫大的危機與兇險，稍一碰觸就會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但慕煙華卻不怕，也沒什麼好怕。
再多的挑戰她接了，再大的磨難她受了，該是她的責任她絕不推脫。
雖然只在輪迴口中聽到隻字片語，慕煙華心中卻對輪迴塔的老主人感激極深。現在想來，那紫色符籙、大角、二角恐怕也全是他所有，這位慕煙華從未見過的老主人，纔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師尊，即便他不曾有一日親自教導過她。
讓蕭焰都差一點隕落的敵人，可想而知當時的慘烈程度，也代表着慕煙華將要面對的局面。
輪迴屢次不願多言，多半也是怕她立足未穩、能力尚淺，貿然行事反而弄巧成拙，更甚者將自個兒都搭了進去，得不償失。
“我、我”輪迴埋着頭，十根手指緊緊糾纏在一起，“小主人，您別問了成麼？不是我不告訴你，實在是此事牽扯甚大，過早得知於您沒有半分好處。”
“那你說要等到什麼時候？待我晉升金仙、大羅金仙？再過一百年、一千年？要是不慎被人發現端倪，我卻還傻傻的一無所知，等到敵人殺上門來還被矇在鼓裡，死了都不知爲何而死——別否認，當初附身巫家修士的那兩名仙人可都成功脫身了，你說我這會兒有沒有被他們死死地惦記上？”
稍稍緩和了語氣，慕煙華接着勸道，“你我相伴多年，你該很清楚我的爲人，沒把握的傻事兒我不會去做，你只管放心便是。”停頓了片刻，“你要是一言不露，等一下我就去拜見那位輪迴城的冉傾，告訴他輪迴塔在我手上，看他是個什麼反應。”
“小主人！你怎麼能？”輪迴倏然擡起頭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大大地喘了一口氣，“你、你怎麼能這般做？你這是耍無賴！”
慕煙華心道果然，索性就不急了，悠然反問道：“我爲何不能？你這神神秘秘的，又不肯告訴我實情，我不想稀裡糊塗送了命，自然要多方打聽，防患於未然。既然在你這裡碰了壁，我找其他途徑瞭解情況總沒錯吧？”
“我、我告訴您便是了，您可千萬不能去找那人！”
輪迴沉默了片刻，頹然垂下頭，沉聲道，“小主人，在此之前我想先等小鏡子醒來。當日我本體早早被毀了大半，後面的事兒小鏡子比我清楚，您聽它”
慕煙華聽得直皺眉，正要打斷輪迴之言，懸浮在輪迴身側的銀鏡忽而光華大盛，更加劇烈地顫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