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何物?”
二長老愣愣盯着不遠處破裂的小竹筒,半晌才嘆道,“好手段!慕家年輕一輩第一天才,煙華當之無愧。心凌跟着她比起來,確實相差遠矣。”
慕煙華撫着袖口,感受着紅靈不停傳遞過來的雀躍,心底卻是極爲無奈。
慕雲鶴知道紅靈的存在,除了有些好奇外,倒是沒有其他表現。大長老、三長老、五長老、七長老幾人從未見着紅靈,這時候望過來的目光讓慕煙華頭皮發麻,恨不得拔腿就跑。
慕心凌此時已不再痛哭,抽泣着靠着五長老肩膀,似是不曾注意到方纔的一幕。
至於李姝那閃爍不定的視線,則是被慕煙華完全忽略了。
將死之人,跟她計較個什麼。
二長老斂起驚色,重新轉向慕雲鶴,低聲懇求道:“心凌對我的事完全不知情,萬望家主高擡貴手,放過心凌這一次。我死不足惜,這一條賤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慕雲鶴不答應也不拒絕,就這麼看着二長老,直看得二長老眸光漸漸暗下去,心上像掛了個秤砣,一個勁兒往下沉。
在二長老幾乎放棄希望之時,忽而出聲道:“你何德何能,有資格向我求情?”
“我手裡有一份名單。”二長老一絲猶豫都沒有,徑直道,“這一份名單,記錄着這些年投靠我的慕家人員,以及王、李兩家藉着我之手,插入到各個地方的暗線。”
慕雲鶴聞言,臉色自然不會好看:“你想用這份名單,換慕心凌一生無憂?”
“便是家主不答應,我也會將名單交出來。”二長老搖了搖頭,深深躬,“當年一念之差,讓我深陷泥潭無法自拔,日日生活在悔恨之中,猶如身受錐心刺骨之痛,卻又懦弱得不敢去死,苟延饞喘至今——上天終究待我不薄,讓我等到這一天,幫我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慕雲鶴雖還冷着臉,卻是生硬地道:“但凡查明你所言不假,慕心凌確實不曾參與其中,家族自是不會隨意給她定罪。”
“多謝家主大恩。”二長老面上一鬆,“那份名單在——”
“住口!你怎麼能!怎麼敢!”李姝一聲厲喝,打斷了二長老未出口的話,雙目瞪得溜圓,狠狠地道,“你忘記你還有念念,還有我!忘記你我曾經柔情蜜意、患難與共!忘記你曾經說過要許我一生一世!你如今在幹什麼!是要拋棄我們娘倆,連着最後一絲活命的希望都要親手掐滅?!”
“是!我是這般說過!可有個前提,你必須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兒!但你欺騙了我!從一開始你就存心欺騙我!最後更是騙我喝下混着蝕血散的毒酒!從今往後,那每三個月一次的解藥,你留着自個兒用吧!”
二長老面上帶着笑,一步一步逼近李姝,“我怎麼忘了,我死了你定然不會獨活,那解藥估摸着也用不上,還是全留給李傅那廝。你嘮嘮叨叨說了這麼多,可是在拖延時間,等着李家之人相救?”
李姝眸底閃過驚惶之色,一步一步往後挪去,嘶聲力竭地道:“你、你站住!不要再過來——對!念念!你、你可以恨我惱我,甚至讓我去死,但念念是無辜的!他是你的骨血,你總不能不顧他的死活!”
“念念”二長老頓了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狠意,“你我都難逃一死,他活着不過是受罪,還不如由我們帶走!”
“不——!虎毒不食子,你連畜牲都不如!”李姝驚怒之下重重箍着懷中孩子,那孩子畢竟年幼,受不住太大力道,竟是疼得哭醒過來。
李姝連退十幾步,恨不得離二長老越遠越好,下意識地放輕手上動作,輕輕拍着孩子的脊背安撫。
慕煙華冷眼瞧着,忽而出聲道:“二長老,你確定這孩子真是你骨血?別是幫人背了黑鍋,讓人坑了都不自知!”
二長老修爲跟着慕雲鶴一般無二,皆是先天境第八重天,那李姝連着煉氣境都沒有,勉強比慕清晨強些,淬體境第六重天。
李華說她修爲不高,措辭真是太客氣了。
但凡修行之人,境界越高便越難孕育子嗣;兩人修爲相差越大,同樣順利生下孩子的機率越小。
“怎怎麼會!”二長老倏然轉向慕煙華,“要不是曾用血脈之術測試,確定念念果然是我血脈,我如何會——”
慕煙華涼涼地看向李姝:“今日父親與衆位長老都在此,何不再測一回,也好爲他驗明正身。倘若真是我慕家血脈,說不定還可留他一條性命。”
要真是二長老的孩子,她倒不介意跟着慕雲鶴提一提,洗了這孩子的記憶,將他遠遠地送走。
二長老走上前,向着李姝伸出手:“將念念給我。”
“你要幹什麼!念念睡着,你非要吵醒他不成!”李姝再次後退,面上淌下兩行清淚,聲色俱厲地喝道,“你、你怎麼能懷疑我、懷疑念念?念念就是你的孩子,血脈測試是你親自做的,現下聽了那小丫頭胡言亂語,你居然連着自己都懷疑?”
“我不是懷疑自己,而是不相信你。一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女人,都能給我下蝕血散,若無其事地看我喝下,她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孩子給我!”
二長老身形一閃,至李姝身前,接連兩指點在她胳膊上。李姝雙手一麻一鬆,終是再抱不住孩子,被二長老搶到手中。
那孩子剛被李姝安撫,搶奪之中再次驚醒,驚慌的哭聲又一次響起。
“不!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
李姝反應過來,瘋了似的衝上前,去爭搶孩子。
二長老心底一沉,看向李姝的目光森冷得可怕,眼看着她到了身前,擡起一腳毫不留情地踹出,正中胸腹。
清晰的骨裂之聲響起,李姝狠狠倒飛出去,砸在十幾步遠的地上,口鼻之中不斷涌出大量血水。斷裂的肋骨刺穿了胸腹,扎進了心肺之中,李姝大張着口,眼珠微微凸出,很快就是出氣多進氣少。
二長老卻半點不在意李姝生死,也不理會哭得直打嗝的孩子,指尖對着他手掌輕輕一劃,劃出一道寸長的傷痕,鮮紅的血水瞬間涌了出來,朝着地上滴落。
一縷真氣懸空托起滴落的鮮紅,化作一個黃豆大的小血團。
二長老單手夾着孩子,咬破另一隻手的手指,擠出一滴血來,屈指一彈射入血團之中,很快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凝了凝神,二長老猶豫了片刻,到底下了決心,擡手憑空虛畫,拉出一道道血紅的絲線,纏繞向懸浮着的小血團。二長老速度極快,眨眼已是數十數百條絲線裹上小血團,全部融化在裡面,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小血團始終沒有變化,二長老面色越來越沉,終是含恨一掌拍出,將小血團擊得粉碎。
“賤|人!嘴裡沒一句真話!”二長老夾着那孩子的手愈發收緊,“可恨!可恨!我怎麼就信了你!怎麼就信了你!”
二長老眸底泛着血紅,目光發直,面上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瞧着讓人忍不住渾身發冷。
“孽種!這孽種誤我!”二長老轉向哭鬧不休的孩子,忽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哭哭哭!讓你哭!”
哭聲戛然而止,二長老隨手一甩,已是全無聲息的孩子落在李姝身上。
“心凌,好好活着,別像我——”
二長老轉向慕心凌,眸底清晰地映出慕心凌小小的身影。
慕心凌別過頭去,避開二長老的視線。
二長老慘笑了一下,忽而渾身一震,接連吐出幾口殷紅血水,內中夾雜了些許碎片,軟軟地倒了下去。
“父親!”慕心凌失聲驚呼,閃身至二長老身側,伸手將他扶住,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全部掉在二長老手背上。
“父親!你別走!你不要死!我、我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我定然努力修煉,讓你以我爲傲求你!不要離開我”
“心凌,別哭。”二長老慢慢擡起手,去擦慕心凌面上淚珠,卻是越擦越多,“是我不好,你可以罵我咒我,只求你不要恨我。那份名單”喘了一口氣,語聲漸漸低了下去,“你孃的妝匣最底層,有一個暗格你、你去找出來,交給家主”
“這、這是我能爲你、爲家族做的最後一件事”
“父親——”慕心凌雙膝跪地,抱着二長老失聲痛哭。
慕雲鶴靜默了一會兒,對着虛空招了招手。
一名全身罩着黑袍的男子顯出身來,除了一對漆黑的眼睛,連着面目都遮掩得嚴嚴實實,對着慕雲鶴行了一個奇怪的禮。
右掌輕擡至胸前,食指中指併攏,其他三指曲起,虛畫一個半圓。
慕雲鶴輕輕頷首:“外面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