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明看見式樣不同的,雄壯而漂亮的宮殿在他眼前一一閃過,院子裡的玉樹瓊枝,枝頭停棲着毛色鮮豔的鳥,唱着婉轉的曲子。華服高帽的俊美的人,在宮殿間穿行。忽而云霧升騰,美麗的神女被衆侍女環繞,腳踩無色祥雲降落庭院。雲霧散去,神女進了宮殿。
天璣和天樞他們向那朵魂魄靠過去,輕輕的碰觸,與嚴明的神識一起,象幾個相親相愛的孩子。
嚴明看見頭頂的太陽和月亮飛快的交替,越來越快,以至於無法計算時日,那些宮殿鮮豔的顏色沉澱下來,氣質漸漸生成,變成性格各異的精神力,最後在內城幻化成一個人形。這人在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形貌,在不同處境下有不同的性格,雖然相差不多,但真是
一人多面。
雖然沒人介紹,嚴明也知道這就是七寶天樞仙尊,玉質仙姿,行動時爽朗清舉。嚴明原還想最美男子是魔尊,有種滄桑的風儀,現在看來,還是仙尊這種最美啊。
另一個美男出現,論姿容與仙尊不相上下,容貌姣好,眼神卻凌厲。之後此人發動仙界戰爭,後入魔界,領導一衆妖魔與仙神作對。仙魔大戰自此開啓,而此人正是魔尊。
入了魔道的魔尊,對他曾經的朋友下手毫不留情,黑暗的水中,疼痛無以復加,嚴明的噩夢再次襲來,只是這次他卻保持着靈臺清明,看着聽着嗅着魔尊所加諸於他的一切。這次他知道了,那疼痛來自怨靈的咬齧,咬齧他的肉體、內臟還有靈魂。
原來怨靈只要能靠近一個人,就能直接入侵他的靈魂。之前嚴明還不明白,爲什麼一進入九幽之池那段記憶,就痛得無以復加,全身無處不痛,連頭也會痛得昏過去。
原來如此。
比起怨靈給予的痛,後來的肢解倒不值一提了。
後面的內容,嚴明看得有些糊塗,他看見幾處眼熟的所在,更多的則不知道是哪裡。很快,那些場景的片段嚴明已經看不明白,他的神識從別的魂魄的記憶裡跳出來,天璣他們已經各自分開,圍着被嚴明找出來的那顆魂魄輕輕的上下浮動。
“我剛纔好象把仙尊的經歷都串起來了。”嚴明說,“後面還有些場景,不會是你們各自的遭遇吧,我看到一些眼熟的地方,更多的地方是沒見過的。”
“眼熟的地方?比如死地、天梯?”天璣問。
“對,還有冥青的書房裡那本書。”那是天權呆過的地方。
“你看到金頭髮白皮膚的人了嗎?”搖光沉着聲音問。
“哎,這個沒看見哎,你剛纔也碰着我了嗎?”搖光性子悶,從不主動親近人,他是唯一沒跟嚴明的神識碰觸過的仙尊的魂魄。
“我,碰到天璣和天權了。”搖光的聲音仍是穩穩的,絲毫聽不出有什麼愧疚。
嚴明心道,你有本事就永遠是一隻腳,不要回歸到仙尊身上來,嘿,難道你還有潔癖啊。可是他嘴上卻說,“我接觸不到你,記憶裡就會少掉你那一段,有些事可能銜接不上。”
搖光沒有再作聲。
天樞道:“再試一次吧,搖光,你也跟我們一起吧。”
搖光輕哼了一聲,大概表示同意。
於是,嚴明的神識與天璣、天樞、天權、搖光一起,圍着那朵魂魄,又擠擠挨挨作親密狀。除了嚴明的神識主動與那朵魂魄挨在一起,其他幾位也都蹭過去,挨在一起。
這一回,嚴明跟所有的魂魄都接觸到了,關於仙尊的電影又放了一遍,只不過這次在仙尊被拋入九幽之池後,身體被切割的感覺也出來了。
疼痛從四肢百骸蔓延到全身,有一瞬間,嚴明覺得不能呼吸了,脖子先是疼,然後就沒了知覺,呼吸不能到達肺,身體變得空空蕩蕩。
但比起九幽這池被千萬怨靈咬齧,這種痛顯得具體卻能接受。然後嚴明看到了死地,看到了洞穴,看到青冥。他知道,那是頭顱天樞的記憶,他被青冥祛毒這後裝進一個匣子裡,給保護了起來。
這次,他看到與神州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滿是金髮碧眼白皮膚的人,穿着細腿的褲子,身上披着簡陋的鎧甲,在屍山血海裡掙扎,那是搖光的記憶了。
他還看到冰天雪地,耳邊是嘯叫的風,大風吹起地上的雪粉,露出灰色的礫石。香味再次充滿他的鼻腔,嚴明確信,那一定是天璇呆的地方。
然後是無盡的黑暗,與九幽之池不同的是,這裡是完全的死寂,沒有怨靈那慘白的臉和糾纏的圍繞與咬齧,並且,這裡沒有水。
再有一處則是一片白色,卻不是雪。能聽到悠遠的音樂聲傳來,舒緩靈妙,如同仙樂,有淡淡的清香隨着音樂而來。嚴明長這麼大從沒聽過讓人這麼舒服的音樂,他幾乎要入定了。
可是一入定,音樂就淡了,一個念頭讓他又醒過神來,這又是哪裡呢?他問自己。如果自己就這麼聽着音樂入定了,多久能醒過來?
危機意識一動,嚴明的神識又從回憶裡跳出來。天璣他們感覺到嚴明神識的異動,也都紛紛散開,回覆到獨立的魂魄狀態。
“怎麼樣,效果不錯吧?”天璣問。
“你也看到了對不對?”嚴明問天璣。他們是挨在一起的,嚴明看到的記憶,其它魂魄應該也能看到,只不過能不能看懂是因人,哦不,是因魂魄而異。
“沒錯,我也看到了,天璇應該就在附近,在這崑崙山裡。而這個魂魄,我想他是天璇的分心。”天璣說。
“什麼是分心?”嚴明又不懂了。仙尊的魂魄都已齊聚,按說不應該再出現帶有仙尊記憶的魂魄了。可是這個魂魄卻有天璇的氣味和記憶。天璇是仙尊的心,難道心自己生出魂魄來了?
“胡思亂想什麼呢!”天璣碰了嚴明的神識一下,“你沒聽說過聖人心有七竅嗎?”
嚴明的神識迅速把識海里的知識篩選了一遍,“聽說過。”
在嚴明的識海里,果然搜到有這麼個說法,還是師父給他的一本破舊的醫書上說的。那本書說到醫治心病的藥方時,提了這麼一句。鄉下地方,得心病的人少,輕微症狀也不會到診所就醫,所以嚴明看過這個藥方後還沒使用過。
“想必仙尊的心竟能分出七個分心,這顆魂魄大概就是仙尊在九幽之池時遺落的分心。”天璣說。
“怎麼仙尊的心有沒有分心,你們不知道?”嚴明驚奇地問。都是一個身體麼,身體狀況如何,身體的其它部位完全不知道?
“我們沒分開的時候,工作起來根本就是一體,誰也不會注意到各部分別有乾坤。分開以後,雖然有微弱的感應,總的來說卻如同七個獨立的人,互相不夠了解是難免的。”天樞說。
嚴明點點頭,這個問題沒有爭論的必要,事實已經擺在面前,這朵魂魄肯定屬於天璇,但不是仙尊三魂七魄中的任何一個。嚴明問:“那我現在是把他收了?”
“你不是已經把他收了麼,他不就在你的識海里!”天權說。
“我的意思是,之前我們都沒注意到他,只把他當成怨靈之一。現在麼,既然已經確定了他的身份,我想,他應該跟你們在一起,在我思考問題的時候,他也能參與意見,共同作決策。”
“那當然,既然已經確認身份,當然是跟我們在一起。我們本就是一體的嘛。”天璣說罷,就碰着那顆魂魄,把他輕輕碰到他和天樞、天權他們中間去了。
“那我就去找天璇了。”神識微動,嚴明醒過來。車窗外的天色漆黑一片,師父已經睡着了。嚴明想,這大概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吧,看來天快要亮了呢。
能確定他們來這裡能找到天璇,嚴明安下心來,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呼嘯的風聲好象很遠,又好象很近。身上卻暖暖的,讓嚴明睡得很安穩。嚴明睜開眼睛的時候,耳邊沒有風聲了,眼前一片白,車窗上蒙碰上一層霧氣。
嚴明擡手一擦,把車窗上擦出一片清亮,只見外面扯天扯地的一片白,正在下雪,鵝毛大雪。窗內開着空調,暖風吹得人熱哄哄的。
他回頭去看師父,徐霽正躺地後座上假寐。聽到動靜,徐霽睜開眼睛,眼睛裡一片清明,顯然已經醒了很久了。
“睡醒啦,你這一覺睡得可沉。”徐霽笑着說。
“什麼時候了?我先前好象醒過一次,聽到風很大,就又睡着了。”雖然不知道時間,嚴明也知道他一定睡了很久,因爲他雖然剛醒,精神卻很好。
“呵呵,那會兒啊,天已經亮了。大風過去雪就下來了,你看,不大會功夫就下了這麼厚的雪。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外面裸露的石頭和薄薄的青草都被白雪嚴嚴實實蓋上了。
嚴明看着雪,這樣的天氣如果出去的話,自己當然沒什麼,可是師父恐怕受不住。他的仙力被禁錮,全憑一個普通人的能力,功能再高深,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去找顆心,還是太難爲了。
不過有好消息應該告訴師父。“師父。”嚴明道,“我在識海里發現了天璇的分心。”
“分心?”
“對,不是說聖人心有七竅麼,我識海里就有天璇的分心,天璣說應該是仙尊遺落在九幽之池裡了,後來和其他怨靈一起逃溢出去,又被我給收了。沒想到在我的識海里呆了那麼久都沒發現。”
嚴明很高興,他接着說:“這個分心應該知道天璇、玉衡和開陽的下落,其中天璇應該就在這崑崙山中,玉衡和開陽呆的地方比較奇怪,我們還不知道那是哪裡。”
“哦?說來聽聽。”徐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