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兩個道種
小千世界突如其來的暴動, 將安溪南一口吞噬。他還未回神,便被扯入了無盡空虛之中。
由於自身天道的殘缺,小千世界就像是一個換了多食症的病人, 需要不停吞噬外界之物來補充體內不停流逝的靈氣。
此時, 成爲多食症病人口中獵物的安溪南血液沸騰, 潛藏在體內的微薄靈力飛快逸出。他的身體被極度扭曲, 在強大的吸扯之力下幾欲碎裂開來。
他渾身痙攣, 即將陷入昏迷,體內突然射出一道光芒,赫然就是他在道種館閣中吞噬了綠色道種的那縷光芒。
此光一處, 立刻消散了安溪南身邊了撕扯之力。
光芒護在安溪南面前,漸漸化爲一個熟悉的人形。
“天樞!”安溪南不禁失聲叫出。
那光人回頭向他一笑, 輕佻鳳眼, 依舊懶散而高傲。
“嘖嘖嘖, 竟然是你?”無盡虛空之中,小千世界裡的那位白衣少年, 踏着白霧,款款而至。
他溫和笑笑,朝天樞道:“你又何必擔心,你我不都是一樣的麼?”
天樞不語,卻退回安溪南身邊, 神色輕鬆少許。
少年逐漸走到安溪南面前, 對視着他的眼睛:“是你麼?”
安溪南心中一動, 問道:“誰是我?”
“你說, 你是誰?”少年反問。
“我便是我, 我是安溪南。”
少年眼神突然泛起一絲憐憫,輕輕搖了搖頭:“不,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一句話,對安溪南而言不啻驚雷。
“那我究竟是誰?”如果我不是那個在蒼梧山中長大略懂醫術其他卻一竅不通的安溪南,我又會是誰?
“你,想要知道你是誰麼?”少年眼中泛起一絲柔波:“如果那段記憶,是你曾經無論如何,都試圖遺忘的一段記憶,你還會想知道嗎?”
安溪南擡眼望向天樞,那人只是勾起嘴角,眼神難得地泛起一絲溫柔,彷彿在說:你自己決定就好。
“我…”他捏緊雙手:“小的時候,我常想,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精彩,如果到了外邊,我是不是每天都有糖果吃,都有面人玩,是不是可以像山腳下的孩子一樣不用砍柴燒飯,不用採藥捕獵,是不是每一天都會過的很開心。
後來,我遇到了子意,他是除了爹爹以外,第一個對我好,而且不計回報的人,和他在一起,我不但可以學到很多,還每天都很快樂。
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爹爹的病症有了希望,又能和子意同在天淵上學讀書。”
他頓了頓,用一種很輕柔但又堅定的語氣道:“這就是我的生活,無論我過去是誰,這一刻,我就是我,我是安溪南。”
少年怔怔的看着攥緊小拳頭的安溪南,一種莫名的悲傷涌上心頭。
面前的溪南,還只是一個初入塵世的孩子,他簡單的生活,猶如琉璃一般純粹透明。生活中偶然掀起的小小波瀾,也不過給平靜如水的歲月增添一道漣漪,風雲過後,依舊彩徹區明,澄澈如初。
沒有理不斷的恩怨糾葛,沒有卸不下的生死大義。
他想要將少年摟在懷中,卻終究作罷,只是摸了摸他有些凌亂的髮絲。
“如果有一天,溪南,當你對如今的生活不再留戀,抑或是當你陷入深深的絕望中時,再來找我,我會還你曾經的過往與記憶,賜予你無上的力量。”
他將少年一縷髮絲撩至耳後:“但我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來臨。”
安溪南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並未回憶少年語氣中的無奈與矛盾。
少年莞爾一笑:“我有一個見面禮,要送給你。”
話音剛落,少年身邊的霧氣開始朝安溪南體內涌去,在他丹田之處飛快壓縮,不過半刻,便凝聚成一團若隱若現的白霧。
“九品幻道道種,名爲迷藏,小千世界之內天道的結晶,現在屬於你了。”
道種形成一剎那,小千世界彷彿被抽去了靈魂一般,頃刻崩塌,數千年來禁錮在內的天地靈氣朝外界蜂擁而至,滋潤着天淵院的每一個角落。
少年的身形逐漸模糊,安溪南隱約還能聽到他清脆的歡笑聲,彷彿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般。
他懸在五位生境大能佈置的禁制當中,體內的靈氣圍繞着道種迷藏歡快的躍動。
他能感覺得到,整個天淵一草一木,都在爲突如其來的靈氣大餐歡呼。
他回過頭來,看向天樞。
“天樞,你……”你爲何在此。
話到嘴邊,卻咽入喉中。
時至今日,他依舊不知如何與天樞相處。
天樞卻不迴應,只是身體漸漸消散,最後,化爲星星半點,落入他的丹田之中,在迷藏身畔,長出一株鮮紅似血的鳳凰葵。
安溪南心中一驚,方恍然大悟。
眼前光芒化成的天樞,其實只是一個同“迷藏”一樣的道種而已。
卻不知,天樞不知何時在他身上做了手腳,讓他憑空多出一個道種。
既然天樞的道種是一株鳳凰葵,不如便叫做“鳳葵”吧。
就這樣,突然間多出了“迷藏”和“鳳葵”兩個道種的安溪南,被禁錮在禁制當中,不足片刻,便被匆匆趕到的慕如海等人解救下來。
“小……小……小千……世界……世界呢?”老黃鐘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結結巴巴:“好小子,說,你把小千世界怎麼樣了哇?”
他鼓着肚子,凶神惡煞,破鑼嗓子震的安溪南雙耳嗡嗡作響,他下意識向後縮了縮。
五行術部的總管黃道子出來解圍:“老妖怪,你一把年紀活到狗肚子裡去了嗎?他一個初境都還未到的小傢伙,能對小千世界做什麼?”
老黃鐘分外忌憚黃道子,只好斂去囂張氣焰,外強中乾的回嘴道:“好哇,黃道子,那你倒
是說說,爲何小千世界不見了,這個小鬼卻活的好好的?”
這一句,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於是衆人齊刷刷的將視線指向安溪南。
安溪南臉色發燙,心底有些顫抖。
他明白方纔發生的一切並不能讓外人知曉,便裝聾作啞地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本來還見着子意向我揮手,結果突然間,就被吸入一個大洞之中,昏了過去,醒來之後,便發現自己突然來到了這個地方。”
衆人聽得此言,心中不免有些遺憾。
老黃鐘不死心,緊追不捨地逼問:“你就沒有看到一點別的奇怪的東西?比如什麼奇怪的景象?或者什麼奇怪的人?”
安溪南裝出茫然的神色,一問三不知地搖頭。
衆人只好作罷,唯有慕如海心中泛起一絲想法。
安溪南的身份,只有他的兩個孩子和自己知道,倘若他真的具有兩萬年前浮生時代的道統,會發生如此怪異的現象,說不定,還真有幾分關聯。
他心中忖度,藉着將安溪南送回麒麟閣的由頭,將他領了出去。
安溪南念起慕子意,便問嚮慕如海:“慕伯伯,子意在哪裡?他還好麼?”
提起自家幸運的寶貝兒子,慕如海又樂呵起來,他擺擺手:“你可不知道,子意那孩子,見你被小千世界吸入,一下子發了狂,爲了把你救出來,竟然和小千世界對抗起來。”
“啊!”安溪南面色煞白,驚呼出聲:“怎麼會這樣?”
慕子意再強,又如何能與一個小千世界相比呢?要知道,小千世界的吞噬是受體內殘缺的天道指示,慕子意此舉,無異於和天道相抗。
他急聲追問:“子意有沒有受傷?叔叔,我會醫術,說不定可以幫上忙!”
慕如風見他一副快要哭出來的驚懼表情,心中頗是欣慰。心想:你這般緊張,也不枉子意捨命一般救你。
他安撫似的拍了拍安溪南的肩膀,道:“別擔心,子意沒事,幸虧他在生死之際得到了家族中傳承的太初道種的認可,才免過一劫,現在不過是虛脫,躺在麒麟閣中休息呢。”
他打定主意要將安溪南拉攏爲慕家之人,乾脆將慕子意體內的辛密說於他聽。
安溪南聽到慕子意尚無大礙,才勉強將眼眶中滴溜溜轉動的眼淚逼了回去,又聽他因禍得福,不禁替他高興起來。
想到慕子意爲了自己,竟然不惜與小千世界對抗,安溪南心中像抹了蜜一樣,嘴角咧開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慕如海帶着安溪南御劍飛行,眨眼間便到了麒麟閣。他領着安溪南到了慕子意休息的房屋,推開臥室的門,裡面坐着芊衫羽。
當日她心中又後怕又悔恨,匆匆趕到天淵三十二層,就見到慕子意渾身浴血,生死不知,當即嚇得痛苦出聲。
後來知曉他沒有大礙,便主動承擔起照顧慕子意的責任。
她與慕子意自幼一起長大,慕如海早就把她當成自家半個兒媳婦,也不推卻。
她在房中陪着沉睡的慕子意,心中百般糾結。
念起安溪南,又暗自垂淚。
瞧不順眼是一回事,可由於自己的戲弄而喪失生命,又是另外一回事。
每每唸到自己臨走時安溪南那信任的眼神,她便無比悔恨。
此刻見到慕如海身旁活生生的安溪南,她一時愣住,呆了半晌,竟然聲音哽咽。
“溪南,你回來就好,對不起,對不起!”
她低着腦袋,淚水如梅雨季節順着屋檐留下的水簾一般,嘩嘩流出。
安溪南心中微嘆一聲。
雖然眼前的少女的確戲耍了自己,但是小千世界的突然爆發着實是個意外,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也並非她的本意。
況且自己又無損失,反而多出兩個道種。
爹爹說過,要與人爲善。不如,便原諒她吧。
他上前一步,走到芊衫羽面前,用袖子擦去少女臉上的斑斑淚痕,溫和的道:“學姐別哭了,我原諒你就是!”
“真的?”少女眼中淚水朦朧。
“真的!”安溪南再次用力點點頭:“學姐,你再哭下去,眼睛就腫的像個桃子,忒難看了。”
芊衫羽推開安溪南的袖子,一邊哽咽一邊反駁:“好不好看,又和你無關,我不好看,又不會逼你娶我,你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