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謂家族

肖鬼鬼從山上回來,吃着採來的果子和娘留下的大餅,果子酸的直流眼淚,餅子乾的噎着喉嚨。

不過好歹撐過了冬天,不算是最難的時候。

掃了眼這個家,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爲過,唯一的傢俱是從村長那兒剩下的舊木桌子和椅子。

說起來,她來這兒也六年多了,今年夏天過完生日就七歲。

但自她有意識起就只看到過娘,沒見着爹這種生物,連個親戚也沒有。

小的時候偷聽她娘和村長說的是逃荒過來的,爹已經死了,不過在她看來大概率是假的,因爲她總能在晚上醒來的時候聽到娘坐在那兒哭,說着什麼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怎麼和這個娘溝通,上輩子她是孤兒,因爲小時候顯出了極高的智商,被選進了國家資助得天才班。

一生接觸的就是數字,人情世故她不懂,也不需要。

所以到了這兒之後她無比痛恨自己什麼都不會,就算有200的智商也換不回能吃的饅頭。

這幾年一直靠娘做繡活採草藥養活她長大,對於這個娘她不是不感激的,可是也真的不知道怎麼和她溝通,關心的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前天她娘說要出去一趟,留了三天的口糧,把這幾年攢的錢都拿走了。

她一度懷疑她娘要跑路了,但是臨走的時候她娘千叮嚀萬囑咐,讓她照顧好自己,就差掏心窩子了,才讓她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無比諷刺的是,如果她娘不要她,她可能真的長不大。

百無一用是書生,古人誠不欺我!

肖鬼鬼坐在炕上發着呆,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

隔壁的大妮兒跑進來,“鬼鬼你快出去看,你娘帶着仙人來接你了!”

肖鬼鬼聽得一陣愣神,說道仙人,又是她不能理解的地方。

猶記得四年前她娘抱着她去看十年一次的收徒,看着一羣人腳踩着飛劍下來,她保證那是她兩輩子最豐富的表情!

後來聽她娘斷斷續續的講,那是修仙的人,她娘還無比自信的和她說她一定會有靈根的,將來修仙,成爲人上人。

現在她似乎明白了一點,她娘也不是普通人吧?可是她娘沒有靈根啊!要不他們現在也不至於這麼慘,就算是普通的修士在凡人的地方也不會差點餓死的吧?

沒等她有個頭緒就被大妮兒拽出去了,剛好看到一個大概中年的男人將一個小船一樣的東西從天上降下來,她娘正在船上看着,見到她出來,露出了笑臉。

她娘走下來,也不理會周圍的村民,徑直拽着她走上小船。

待她上去之後,男人就將小船升空,徒留下竊竊私語的村民。

低頭看着越來越小的人頭,她有種直覺,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鬼鬼,這是莫語管家,這次接我們回家族的。”

肖鬼鬼看了一眼他,小聲的說道,“莫管家。”

莫語人如其名,是挺沉默的,聽到她的話只是點了點頭,就坐在船頭閉目打坐。

她娘拉着她在後邊坐下,檢查她有沒有受傷。從旁邊拿起一個紙袋子,裡面是兩個包子,聞着像肉餡的。乖乖!她好像生下來就吃過兩回肉!

她娘沒和她解釋什麼,大概是覺得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飛了一個時辰左右,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肖鬼鬼已經支撐不住靠在船邊睡着了。

莫語看了眼這邊,想了想還是停下來,在下面的鎮子上休息一晚,以他的修爲還支撐不到回去,不如明日一早啓程。

肖鬼鬼迷迷糊糊感覺被母親抱了下去,她現在人小,實在沒體力。

晚飯的時候肖鬼鬼的母親肖凌叫起了她,她們母女都是凡人,一日三餐都少不了。

肖鬼鬼感受到了她母親的欲言又止,鑑於她七歲的低齡,還是裝作不知道,沒有說什麼。

“鬼鬼啊,娘想和你說點事兒,過來。”彷彿是下定了決心,肖凌叫了鬼鬼過來,“娘知道你能懂,你雖然不說,但總歸是我肚子裡出來的,娘還是能看出來的。”

母親摸着摸着她的頭,眼裡是她看不懂的複雜。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莫家,東域四大家族之一,以後你會知道東域的,娘先告訴你莫家。”肖鬼鬼看着抓住她的手,她能感到上面冰涼的溫度。

“大概三十多年前,娘作爲侍從陪着小姐嫁到了莫家,嫁的是族長的二少爺。當年就生下了一個兒子,叫莫致遠,之後老爺一直在閉關,就在沒有孩子。直到七年前,老爺出關······”

肖鬼鬼聽到她哽咽了一下,才繼續說着。

“老爺他不是沉穩的性子,紅顏知己也不少,可是小姐現在發現也沒用,大少爺都長大了,再者老爺雖說爲人風流,可到底只有一個妾侍,加上這時候小姐又懷孕了,就沒去管他。”肖凌緊緊抓着她的手,下定決心一般,繼續說道。“期間一次老爺喝醉了,我···我成了老爺的侍妾···”

肖鬼鬼皺起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被那姓劉的妾侍陷害的!原是她早已懷孕三月,眼見瞞不過去,擔心小姐於她不利,便使計害了我!小姐正直臨盆,驟然聽聞大發雷霆,打傷了我的丹田,趕我出去。驚怒之下產下了小小姐,要知道修爲越高,生子的損傷就越大。小姐已是金丹修爲,產女之後更是元氣大傷,閉關三月。出來時那劉氏已然懷胎七月,一切已成定局,意識到當時是場陰謀也無濟於事了。”

“被趕出後我去了凡界,中途我發現懷了你,可我實在沒臉見小姐,便沒再回去。到了之前我們所在的村子,定居下來。我本以爲不會再回去了,可看着你一天天長大,我不能、我不能讓你在這個村子裡蹉跎下去啊!七歲測靈,便可以開始修煉,若是等六年後門派招收弟子,那時你都十三了,纔開始修煉,那是耽誤你啊!真的等不起!等不起了啊!”

感受她的語氣越來越激動,肖鬼鬼輕輕拍了拍她。

肖凌平靜了一下,繼續說道,“前天,我拿着以前的幾塊靈石,輾轉回到了莫家。求了小姐,她、她同意你回家族,鬼鬼,孃的鬼鬼,娘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修煉,好好修煉才能走出去,別像娘一樣啊。”

肖鬼鬼感到肩膀上已經溼潤了,她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也不是特別理解她的意思,但是本能把這段話記了下來。

“鬼鬼,你回去之後一定要低調,千萬不要忤逆小姐。將來你進宗門,都要靠着小姐,你可千萬要聽話,知道嗎?”

肖鬼鬼低着頭,慢慢消化着她娘說的話,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心裡很堵。

就算不理解全部,她也知道以後要看人的臉色過日子,就像上輩子在孤兒院的時候。

但當時她很快就被接走,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已經記不太清了。可後來她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驕傲的,她有些懷疑,到底能做好嗎?

晚上的時候,肖鬼鬼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在孤兒院的時候。

有一個照顧他們的義工,所有的小朋友都害怕她,因爲她生氣起來會不給他們吃東西,還會打他們。

只有她,是當時的刺頭,倔強的頂撞。

那個義工惡狠狠的說要給她個教訓,可那時候沒等教訓她,她就被接走了。

這次在夢裡她沒走,被關進一間黑屋子,餓了兩天。

又冷又黑又餓,就像這輩子有一次冬天,她家裡沒吃的,和娘一起縮在家裡。她想出去,可是都沒有力氣······

“鬼鬼,鬼鬼,起牀了!我們吃過飯就要走了。”

肖鬼鬼迷迷糊糊的起牀,吃飯。想起昨晚的夢,皺了皺眉,昨晚的談話還是影響到她了。

但肖鬼鬼有一點好的是她一直沉默,別人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只當一個乖巧的孩子。

坐上小船,肖鬼鬼也不知道是在往哪飛,只感受到娘握着她的手,越來越涼,可見她心裡的緊張。

莫府,流光院。

這裡是二夫人的住處,下人們恭敬的站在外面,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

從院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小玲,你別攔着我,讓我去找母親!怎麼就突然出來一個妹妹了!”

一個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氣哄哄的闖進來。

“七小姐,夫人還在修煉,還是稍等一下吧。”下人在旁小心翼翼的勸阻着,可到底不敢說重了話。

“讓她進來吧。”

門口的下人聽見這話,紛紛退下。

小姑娘推開門,沒見到人影就氣哄哄的問道,“娘,我聽說又有一個便宜妹妹,怎麼回事兒啊?一個莫嫣就夠我受的了!”

房間裡一位身着華服得夫人正在蒲團上打坐,聽到小姑娘的話問道,“怎麼,她又惹你不快了?”

“只要她在,我就不快!”

“致雅,娘和你說過,她耍的都是小聰明,你要做的是好好修煉。”

“我知道,我就是氣不過,一副楚楚可憐的樣!”

小姑娘正是二夫人的親生女兒,莫致雅,八歲,去年測出八十七純淨度的單火靈根。

“那個什麼妹妹是怎麼回事兒?”雖然被打斷,可莫致雅還沒忘記來的目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

“莫嫣和我說的,那意思是娘你更討厭新來的,她當我傻呢,就算再來一個我還是討厭她!”

“呵,還不老實。”二夫人冷笑一聲,“致雅,你聽孃的,別管這些,好好修煉就行。”

“娘,你還沒告訴我那人呢。”

“你呀,罷了,告訴你也沒什麼。”二夫人嘴角的笑意淡了下來,“昨天來的那個人是娘以前的侍從,後來劉氏使計讓她跟了你父親。我一氣之下廢了她的丹田,趕走了,沒想到她竟懷有身孕。”

“趕走爲什麼還讓她回來?”

“當年的事她也無辜,一個毫無修爲的人撫養一個孩子,能過到哪兒去?這次讓她回來就當補償吧,又沒什麼影響。”

二夫人轉頭對莫致雅說道,“這些你都不用管,你天賦好,只要好好修煉,屬於你的誰也搶不掉。”

“我知道的,我現在已經突破練氣二層,在不久就可以突破,正式進入三層啦!”

“好好好,快去修煉吧!”

小姑娘得了消息,不再追問,轉身跑出去。

二夫人看着女兒出去,臉上笑意不在。

她沒說的是,這個侍從不是一般的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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