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蒞臨檢查可不敢當，不過張總，你這廠子還準備不準備繼續辦下去的？”潘副所長並沒有伸手跟張國福握手，而是仰着頭，很吊地吐了口菸圈，不屑地問道。
“潘所有什麼不對，您儘管批評指正，這廠子我們哪有不辦下去的道理。”張國福見潘副所長態度不善，心兒不禁一沉，臉上的笑容卻更濃了幾分。
“想辦下去？那你們就可以爲了賺錢無視生產安全嗎？就可以無視工人的性命嗎？”潘副所長臉突然一繃，用夾着煙的手指居高臨下地指着張國福的鼻子厲聲質問道。
“潘所，以前我們廠在安全方面確實做得不到位，但我們都已經整改了，上次您也同意我們恢復生產，之後我們也一直沒敢鬆懈啊！”張國福心裡雖然憋着口氣，但還是陪着笑臉小心翼翼地反駁道。
“按你的意思，我潘長振是冤枉你囉！”潘副所長聞言黑着臉，夾着煙的手指繼續指着張國福的鼻子質問道。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張國福繼續陪笑道。
“只是什麼？繼續停電停產整改，什麼時候認識到錯誤，什麼時候整改過來，什麼時候恢復生產！”潘副所長不由分說地打斷了張國福。
天氣漸涼，寒冬逼近，這時停電停產對於一家生產保暖內衣的廠家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張國福聞言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眼中燃燒着濃濃的怒火。而張衛東的三嬸終究是個女人。再加上之前已經受了不少氣，終於氣憤得衝上前指着潘副所長的鼻子破口罵道：“好你個潘長振，你他媽的這是公報私仇！老孃，老孃我……”
“喂。你罵誰公報私仇呢？當誰的老孃呢？”潘副所長新官上任，這段時間過慣了吃吃喝喝，受人奉承的生活，突然聽到這麼刺耳的罵聲，頓時火冒三丈，一邊陰沉着臉罵着，一邊伸手就去推張衛東的三嬸。
張衛東看到潘副所長的動作，這才明白過來她三嬸屁股上那塊灰塵印是怎麼一回事。臉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雖然三嬸勢利了一點，可怎麼說也是他的長輩，哪裡容得了別人推推攘攘的？
“就罵你們又怎麼樣？”就在張國福見雙方鬧僵，心中着急萬分。不知道是應該幫老婆呢還是該勸架時，張衛東已經伸手一把抓住潘副所長的手，冷聲道。
“你是誰？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妨礙公務？是犯法的？”潘副所長見突然冒出一個小白臉抓住自己的手，臉色再變，指着張衛東的鼻子便罵道。
這一開口。頓時滿嘴酒氣，顯然是喝了些酒。
“妨礙公務？你告訴我你這是在執行什麼公務？安全生產檢查嗎？你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牆上掛着是什麼？是禁止吸菸！你手中又拿着什麼！身爲安全監察員自己都不遵守安全規章，你有什麼資格來檢查別人？”張衛東臉色一寒，說着擡手就啪啪地給了潘副所長兩個巴掌。
廠子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安靜得似乎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沒有人會想到，竟然有人敢公然給安監所副所長的巴掌。至於張國福和他老婆就更沒想到了！他們兩可是看着張衛東長大的。張衛東從小的性格就比較內向溫和，不要說打架。跟人臉紅都很少見。沒想到士別三日，卻像完全變了個人似，抓着人就又罵又打的，這還是他們以前認識的張衛東嗎？
潘長振也被張衛東這突如其來的發飆給震住了，等他回過神來時，只感到兩個臉頰火辣辣得疼，四周的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那些眼神雖然呆滯，但落在潘長振的眼中卻全都是飽含着對他的嘲笑。
潘長振這段時日人前人後風光慣了，又哪裡受過如此大的羞辱，頓時氣得臉都變青了，兩眼兇光四射，擡起腳對着張衛東的肚子就踹過去：“媽的，竟然敢打老子，你他媽的活膩了是吧？”
見潘長振擡腳踹人，張國福夫婦才如夢初醒，張衛東那兩個巴掌，算是讓他們跟潘長振結下了死仇，這回估計就算送再多的禮也都是白搭了。既然事已至此，張國福當然不願意眼睜睜看着自家的侄子被踹，再說張衛東也是爲了自己的事才一時氣憤出手的。
於是張國福眼眸猛地一縮，手握拳頭就準備衝上去給潘長振幾拳。不過還沒等張國福出手，廠子裡便響起一聲慘叫，出腳踹人的潘長振竟然整個人飛了起來，然後重重摔在了地上。
張國福夫婦又一陣傻眼，潘長振雖然整天吃吃喝喝，肚子早已明顯發福，不像是個能打架的人，但怎麼說那一身一百五六十斤的肥肉擺在那裡啊，光那一身肥肉也能唬住幾個人的。反觀張衛東瘦瘦高高，又是讀書人，怎麼看都不像是一腳能把潘長振踹飛的人啊。
同時那個本來準備上前幫架的安監員見張衛東一腳就把潘副所長給踹飛，嚇得邁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好漢不吃眼前虧，眼前這傢伙看似斯斯文文卻顯然是個愣頭青，真要上前幫架還不落得跟潘副所長同個下場，還是看看形勢再說吧。
很快潘長振就哎哎哼哼地爬了起來，這時他簡直氣得要發瘋，臉上的肌肉都變得扭曲可怖。
見潘長振哎哎哼哼地爬起來，反觀自己的侄子一點事情都沒有。張國福之前突然涌上來的憤怒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恐慌。
安監所副所長這個職務，真要認真計較起來連個官都算不上，但在蒲山鎮這種小地方還真就是個官，而且能牢牢吃定他這種小廠子的官。之前見他向自家的侄子踹腳，一時怒火衝頭，沒考慮那麼多後果就握拳準備上前幫架，如今形勢倒轉，這才突然意識到把潘長振打成這樣，只要他當安監所副所長一天，恐怕自己的廠子就沒辦法正常生產，這還是其次，最怕的是打了人的張衛東也要惹上一身麻煩。現在張衛東纔剛剛當上大學老師，真要因爲毆打國家公務員的緣故被拘留，肯定會對他將來的升遷產生影響。
這麼一想，張國福便急忙慌慌張張地衝上前連連道：“潘所，對不起，對……”
“對你媽的……”潘長振這時胸口正憋着一股怒火沒處發泄，見張國福上前來道歉，氣得擡腳就想踹張國福。
潘長振的話還沒罵完，腳還沒踹出去，眼前一晃，接着啪一聲，再次感到臉頰一陣火辣辣，整個人都因爲這個巴掌轉了一圈。
“衛東！”張國福萬萬沒想到張衛東如今的性格變得這麼火爆，呆了呆，不禁有些氣急敗壞地衝張衛東吼起來。
這是安監所副所長啊，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能隨便打的嗎？
張國福衝張衛東吼了一句之後，又急忙衝潘副所長連連道歉。
潘副所長見張國福再次向自己道歉，氣得差點鼻子都歪了，恨不得再次擡起腳來，不過這次他卻學乖了，知道有張衛東這個看似斯文實則是個暴力小子在這裡，自己還是少動手動腳爲妙，否則吃苦頭的只能是自己。
“好，很好！張國福你他媽的廠子就等着關門吧！”潘副所長捂着臉指着張國福黑着臉威脅道。
張衛東見潘長振威脅三叔，目中寒芒一閃，冷着張臉朝潘副所長一步步走去。
張國福見狀生怕張衛東再次打潘長振，急忙上前拉着張衛東。
“衛東別亂來，別亂來！”張國福這時連生氣的心情都沒了，哭喪着臉連連勸道。
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的侄子什麼時候竟然會變得這麼暴力，早知道這樣，打死他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帶他來廠子裡啊！
“小子，你有種呆在這裡別走，老子，老子非……”潘長振有點被張衛東給打怕了，見他寒着臉朝他走來，急忙跑到廠子門口，到了廠子門口，見張衛東被張國福給拉着，這才轉過身指着張衛東威脅道。不過當張衛東那冷厲的目光像劍一般朝他射去時，他後面的話愣是被嚇了回去，帶着手下狼狽地逃走了。
見潘長振帶着安監員走了，張國福想追上去，卻最終還是指着張衛東連連說了幾聲“你呀你！”然後跺了跺腳，抱着腦袋一屁股坐在一個紙箱子上面。
事到如今他也懶得罵張衛東了，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善後，他知道潘長振是又愛面子又小心眼的人，這一走是肯定不會罷休的。否則也不會爲了那麼點事情，三番五次地找他們廠子的碴。
張衛東見張國福一副煩惱害怕的樣子，突然有點心酸，也突然深刻體會到他之前說的這年頭辦實業難的無奈和憋屈。
這年頭說都是說服務部門，可個個都是爺，一個都得罪不起啊！
“三叔我打人確實有點不對，但他們的做法實在太過分了，這口氣實在憋不住啊！不過您也別擔心，這件事我的做法固然激進了一些，但這件事是他們錯在先，說到哪裡也是我們佔理。”張衛東上前寬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