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璐婷對葉暮的感激上升到了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高度。
破了一個大案之後,陳璐婷一身輕鬆地回到了家中,吃飯的時候,筷子碰到碗的聲音明顯都增加了不少。
一直到吃完,陳璐婷把筷子一放就要去洗碗。
“這孩子,今天怎麼跟轉性了似的。”陳璐婷的媽媽笑眯眯地說着:“平常,都是假模假式地擼着袖子說過來洗碗,擼個袖子卻要擼幾分鐘……”
被媽媽揭穿老底的陳璐婷止不住俏臉一紅,卻也沒有多說話,站起身來要收拾碗筷。
“小婷,你坐下來,我跟你說幾句話。”陳拓卻沒有讓陳璐婷直接走開,而是神情嚴肅地開口。
從小到大,陳拓在陳璐婷的成長中一直扮演的是嚴父的角色。
陳拓是那種撿到一千塊錢都能板着臉的嚴肅之人,平常不苟言笑,人緣卻還不錯,有些權勢,18歲剛入伍那會兒還趕上了對越自衛還擊戰,有很多老戰友組成的不錯的關係網。
畢竟,參加對越自衛還擊戰中,活下來的很多老兵,現在年紀漸長,那個時代的人,差不多是現在共和國的中堅力量。
陳璐婷有些忐忑而奇怪地坐了下來,陳拓的那個眼光有些亮,陳璐婷從小到大就害怕看到陳拓這樣的目光……因爲總有種讓她在X光面前的感覺——彷彿自己什麼都在這種目光之中無所遁形。
“爸,怎麼了?”陳璐婷有些小聲地問着。
陳拓沒有什麼動作。只是看着陳璐婷,說道:“這次偵破碎屍案。對你的前途,很有好處,你知道吧?”
“嗯。”陳璐婷只是點頭。
“好好幹,家裡沒有男孩,從小就把你當男孩養,現在看來,你沒有讓我失望。”陳拓說。
陳璐婷心中興起幾分欣喜,從小到大。每次被老爸誇獎,她都能跟過年似的高興。不過,她根本不敢因此而掉以輕心……因爲,她相信,陳拓之後肯定有一個“但是”。
果然!
陳拓很快說道:“但是,聽說,今天。案發現場還去了一個沒穿警服的年輕人?這是怎麼回事?”
陳璐婷心中暗暗苦笑——自己身邊果斷有陳拓的眼線啊……
其實,她也清楚,陳拓安排這些人,一方面是擔心陳璐婷做錯什麼事情,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保證陳璐婷的安全。
但是。與此同時,陳璐婷所做的很多事情,陳拓也會知道……
陳璐婷便也不從否認,只能點了點頭,說:“他是我一個朋友。”
“朋友?”陳拓眉毛一挑。問了出來:“朋友,爲什麼要帶他去現場?你也知道的。這些事情,本來是應該嚴格限制的。”
陳璐婷額頭滲出幾滴冷汗,想了想,還是打算和盤托出:“爸,這個朋友……他之前就幫助過我,那一次,搗破了一個盜竊團伙,繳獲價值人民幣20萬元的贓物的那次,實際上,就是他破的案。”
“原來是他……”聽到陳璐婷這麼說,陳拓也明白了。
他當然對葉暮有印象……劉局長把盜竊團伙的功勞安在陳璐婷身上的時候,也跟自己說過真實情況——真正破案的,另有其人。
而且,聽說那只是一個大學生。
當時,劉局長可以說是用了最好的解決方式,給了那個大學生一點點甜頭,就把陳璐婷提到了刑警隊的位置,之後,陳璐婷在刑警隊裡飽受排擠,陳拓也看在眼裡,但他想讓女兒通過這次磨練儘快成長起來。
只是,他沒想到,那個大學生,似乎真有幾分道行,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了陳璐婷。
陳拓的眼角露出幾分感興趣的樣子,一年四季都不會變的堅硬臉部線條,似乎也柔和了幾分,看着陳璐婷道:“你跟我說說,他是怎麼破案的。”
陳璐婷點了點頭,心中卻在盤算,並非她存心想對陳拓隱瞞,只是每每想起葉暮手上那道紅光,一種近乎天生的直覺,便提醒陳璐婷,不能什麼都說。於是,陳璐婷挑着幾個重點說了,卻始終沒有透露那寒氣逼人的一瞬間,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
更沒提,葉暮手上那如同火焰一樣跳動燃燒的紅光。
但只是她說出來的一些,已經足夠震驚——如果葉暮這樣的人再多幾個,還有他們警察什麼事?
陳拓的臉上慢慢浮出訝異和回憶神色,許久之後卻慢慢地平靜下來,彷彿陳璐婷跟他說的一切,不過只是大海里飛入的一顆小石子,一點點波紋很快就消逝在水中。
許久,他安靜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去洗碗吧。”
陳璐婷和父親的對話,許久沒有這麼凝重,幾乎讓她覺得都有些出汗的感覺。聽到這話,如蒙大赦,站起身來就要一溜小跑,陳拓的一句話卻讓她彷彿被生了定身術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改天如果有時間,我想見見他,你給安排一下。”
“好!”陳璐婷回答了一句,心中卻不得不說,葉暮要發達了——能被中海市公安局政委召見,這傢伙以後,如果混入警局系統……那肯定是如魚得水。
陳拓看着陳璐婷的背影,心中興起幾分慈愛,但從小就把陳璐婷當男孩養,這也讓陳拓逐漸習慣了對陳璐婷擺出那一副水火不侵的堅硬臉龐,現在,女兒長大了,立功了,成熟了,這幅臉龐卻好像變成了一副甲冑,脫不下來,也不敢去脫。
腦子裡想着葉暮的事情,陳拓彷彿回到了對越自衛還擊戰的歲月,他之前也知道葉暮是南疆省的……當年那場震驚世界的戰爭,就是發生在南疆省和萬山省。這兩個省份,是整個中國山最多、最高、最濃密的省份之二了。在那一片片幾乎可以阻擋現代文明的崇山峻嶺之中,陳拓也看到了很多非同尋常,不可思議的事件和習俗,一直到今天,記憶猶新。
這也讓他對葉暮有了幾分好奇。
葉暮很快就收到了陳璐婷的好消息,心中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這個辦法。還是有用的。
可以說,因爲缺乏名師指點,葉暮的很多行爲都是自發的,大部分都是根據腦子裡的記憶而來,凌亂龐雜,要整理出一種方法,並不容易。
迄今爲止。在很多法術和真氣的運用上,葉暮也算是自學成才,而且也沒有失手過。
葉暮也根據這些實戰記錄,算是逐漸摸索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獨特方法。
窗外在下着秋雨,細碎又不連貫,淫雨霏霏。葉暮坐在電腦前面瀏覽論壇。他剛剛上天涯八卦開了個帖子,求大家指點如何算命更賺錢的辦法。
鑰匙插入鎖孔的轉動聲疏忽而至,鍾初帶着一身的雨氣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坐在座位上搓手提臀:“冷死哥了,冷死哥了。”
葉暮沒有回答他。只是把一隻腳提到了凳子上,以一個讓自己舒服的姿勢繼續瀏覽論壇。
“葉暮。校內籃球賽快開始了,你肯定是種子選手,到時候給我們宿舍爭口氣啊。”鍾初搓了會兒手,身子似乎暖和了許多,便朝着葉暮開口說。
“校內籃球賽?”葉暮卻想起了羅憫玥的臉龐,本能地縮縮腦袋,忍不住搖頭:“得了吧,哥本來就是個低調的人,在全校師生面前露臉這種事情,不符合我一向的做人原則。”
“就你還低調……別扯淡了。”鍾初斬斷了葉暮話語裡的所有跳躍元素:“趕緊去參加,我們學院被人虐了有幾年了,這次說不定有你,就得雄起。”
“嗨,我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扭轉乾坤的人物,可是……”葉暮現在是儘可能地不看見羅憫玥,與其他一些嘴角銜着口水的色狼們南轅北轍,看到羅憫玥就總會心裡發毛——自己在步行街算命那檔子事,被這個女的看到了,真是一出悲劇。
籃球賽這種事情……絕對是培養看見羅憫玥的溫牀。
因爲這種關係到學院體面的事情,輔導員通常都會參加。
一想到比賽暴露在羅憫玥的眼睛之下,葉暮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這人就是矯情。”鍾初一陣見血地總結:“非得等用八擡大轎擡你,你才捨得去啊。”
“你不知道哥的苦衷。”葉暮扶額苦笑:“不然,我這種心繫學院榮譽的人,在學院需要我的時候,怎麼可能不挺身而出呢。”
“理由真他孃的多。”鍾初說:“我全身心地鄙視你。”
“你追個陸雨竹,到現在都沒跟人家說過幾句話。”葉暮也火了:“我更加毫無保留地、全身心地、嚴重地鄙視你!”
鍾初瞬間無語凝噎。
這件事情卻沒有那麼快就完,第二天,葉暮下課,手裡抱本書,縮着脖子,神態猥瑣地穿過籃球場。
天空陰沉地要命,看不到藍天的穹頂,似乎硬生生給削平了幾尺一般,黑壓壓地,一擡頭就能看到。
球場上,葉暮的一個朋友蘇晨他們正在打球,蘇晨是這一次人文學院迎新杯籃球比賽中,技術最好的幾個人之一。
蘇晨拍着球來到了葉暮的身邊,說道:“葉暮,沒看到你一段時間了。”
“怎麼可能。”葉暮就笑:“我前兩天還在學校外的洗浴中心看到你。”
“哈,原來那天我在那裡,看到一個人走進洗頭房裡,原來是你。”蘇晨也就和葉暮開起了玩笑。
兩人笑過了,蘇晨說:“我們兩個……現在已經是學院籃球隊的成員了,下週集訓……嗯,可能那些學長們會壓我們,所以我們要團結啊。”
的確,學院籃球隊,那些大二的,大三的一般都不會讓幾個小學弟來威脅到自己的統治地位,所以,葉暮和蘇晨作爲新來的,最好是抱團存在,別被對方給攻陷。
葉暮擺擺手:“我可不參加啊!”
“什麼?”蘇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迎新杯你打得那麼棒,居然不參加?什麼意思啊。”
“朕最近龍體欠安,暫時不想參與這些劇烈運動。”葉暮攤攤手:“所以,雖然很遺憾,但是,沒辦法了,兄弟,你只能孤軍作戰了。”
“嗨!”葉暮說完這句話,便繼續縮着脖子抱着書,留下一個猥瑣的剪影,人已經走出去了。蘇晨在旁邊只能恨恨地嗨了一聲,卻也對這傢伙沒什麼辦法。
“這個勞什子籃球賽……還不如在宿舍逛一下論壇來得踏實。”葉暮關上宿舍門,美美地想着。
只是,自己最近非常缺錢這件事,讓葉暮越來越有些焦頭爛額。
再不開源,自己非得喝西北風不可。
這個該死的肚子,彷彿吞噬星空的黑洞,完全成爲了葉暮現在的吞金猛獸。
葉暮打算過兩天接着去算命的時候,手機短信的聲音響了起來,葉暮拿過手機,打開這條短信,上面顯示的名字居然是楊慕菡。
想起楊慕菡,葉暮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楊慕菡身着職業套裙,和穿着警服的陳璐婷側對着鬥豔的情景,居然都有些喉嚨乾燥了。
真惹火!
葉暮在心中給予兩人如此的評價,打開短信。
“華騰大廈的碎屍案已經告破,公司重新回到正軌,兇手果然是楊洛,證據確鑿。你那天的破案真的太神奇了,哪天能跟我詳細說說麼?”
楊慕菡這條短信也刪了又寫,寫了又刪,好半天才想到這樣的表達方式,閉着眼睛按了發送。
然後,葉暮就收到了。
“好啊!只要管飯,我把什麼都說出來。”葉暮早就知道了碎屍案的最後結果,便這麼回覆了一條。
這條短信一半是開玩笑的,一半卻是真的,葉暮現在的確非常渴望飯局,非常渴望有人能請自己大吃大喝一頓。
楊慕菡收到這條短信,之前發出那條短信的因爲有些突兀的忐忑不安已經完全消失,她只剩下一抹微笑。
明豔不可方物。
PS:感謝空無所空、騰寬兩位大大的打賞,感謝所有讀者的支持。
這兩天在看史鐵生的文,寫得真好,挺讓人感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