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掌,印得結結實實。
左莫掌心的太陽紋,陡然一亮。磅礴灼熱的力量,從他的掌心噴涌而出,這股力量頗爲奇怪,並沒有衝散光環,而是如同一頭從獸籠中探出腦袋的老虎,一口咬住獵物。
洶涌的光環之海,被左莫的左掌牢牢吸住。
太陽紋源源不斷地釋放金黃光芒,侵蝕光環,一道肉眼可見的金色邊界,沿着連綿不斷的光環,迅速朝中心蔓延。
玉子洲臉色大變,他能感覺到一股霸道無比的力量,正在以驚人的速度,侵蝕他的玉連環!
這……這是什麼?他第一次遇到這麼古怪的妖術!
這股霸道絕倫的力量蔓延之快,遠超乎玉子洲的想象。
他剛剛調集所有的神識,視野已經淪爲了一片金黃色的海洋。玉子洲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逼到如此狼狽,不,是如此絕望的境地!這只是對方用出的第二招,第二招,就把自己逼到絕境!
跳樑小醜……
他忽然想到這個詞,前所未有的羞辱感,瞬間沖刷着他每根神經。
驕傲如他,怎麼可以被一個自己視爲跳樑小醜的傢伙,用第二招就打敗?
怎麼可以!
玉子洲目眥欲裂,優雅從容的臉此時猙獰異常,深深的驕傲混雜着前所未有的羞辱,他就像輸得精光的賭徒,拿命搏最後一注!
所有的神識,所有的力量,齊齊灌入他的雙臂。他雙手如抱,沉重而緩慢地向前推動,就像在推一座山,他的面容劇烈地顫動着,隱隱有不穩的跡象。
“玉……”
字出牙縫中擠出來,帶着明顯的顫音,他的身體每個部位,都在顫抖着。他環抱在胸前的雙臂,便在這股令人戰慄的顫抖中,一寸一寸地向前移。每向前移一寸,他身邊的空間波動便劇烈一分。
“生……”
“生”字剛從他嘴裡擠出來,金黃光芒,恰好蔓延過玉子洲面前最後一個光環。
金黃光芒毫無花巧地撞上玉子洲的雙臂,玉子洲身體一僵,瞳孔驟然擴張。
啪!玉子洲的手掌爆裂!
啪!手腕爆裂!
啪!手肘爆裂!
啪啪啪……
一連串如同炒豆子般的爆音,不絕於耳,爆炸沿着玉子洲的手臂向其身體蔓延。玉子洲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不能置信地看着身體寸寸爆裂。
“不……”
不甘而淒厲的慘叫,嘎然而止。
左莫的左掌籠罩着一團耀眼的金色光團,就像一輪太陽,他保持着出掌的姿勢,一動不動。籠罩在他全身的火焰,倏地齊齊鑽入他體內。
赤紅的雙目,此時紅光散盡,露出金黃色的瞳仁。
黃金般的瞳仁,漠然有如神衹,但是他臉上的痛楚之色不減反增。漠然的眼神,痛苦猙獰的表情,構成一副怪異絕倫的圖畫。右手的午刀在顫抖着,左掌金色光團散盡,掌心的太陽紋黯淡下來。
“虹,再放進來一個!”
嘶啞低沉而蘊含着幾分瘋狂的聲音,從陣中傳出。
※※※※※※※※※※※※※※※※※※※※※※※※※※※※※※
“小蒲蒲說得很有見地喲!”女將忽然擡起頭,笑咪咪看着蒲妖,重重點頭道:“這個破甲,的確不用再傳下去。”
墓碑一陣劇烈顫動,似乎對女將這句話十分不滿,滾滾黑雲眼看就要傾泄而出。
“閉嘴!”女將神色一冷,隨手揚起握在手中的巨爪,重重往下一頓,砸在墓碑上。咚地一聲悶響,地面一抖,劇烈顫抖的墓碑一僵,被敲中的部位,蛛網般的裂紋蜿蜒而下。
嘩啦,一大堆的碎石,從墓碑上滑落下來。剛剛從墓碑內涌出的黑雲,也彷彿被施展了定身法,僵在半空中。
好……好凶悍的一擊!
氣勢幾乎攀升到極點的蒲妖眼皮一跳,啪啪啪,鑽到他腳邊的黑色火焰突然齊齊爆開,頓時被一陣黑煙籠罩。“咳咳咳!”蒲妖的咳嗽聲從黑煙中傳出來,待黑煙散盡,蒲妖渾身上下有如煙熏火燎。
他一臉不善地看着女將。
女將渾若無事地朝蒲妖拋了個媚眼,一轉過臉,面向墓碑時,語氣冰冷:“收拾乾淨。”
墓碑一顫,嘩啦,那些被砸下的碎塊,齊齊長了腿般,爬上墓碑剛纔被砸中的地方,一塊一塊歸還原位。眨眼間,墓碑便恢復完好無損,除了從碑頂蜿蜒而下同蛛網般的裂紋。
果然還是像以前那樣的恐怖力量啊……
蒲妖瞥了一眼女將,坐了下來。今天發生的一切,有太多需要思考。大人不是死了麼?怎麼可能會復活?
死亡是不可逆轉的,這和修爲沒有關係。
除非大人沒死!
如果大人當年就沒死的話,這其中就有太多的可能性……黃金魂麼?相當有可能啊!
原來大人沒死……
等等!
蒲妖低着頭,血瞳不知不覺地眯起來,一片冰冷。
大人是死在他懷裡的,當時的場景,哪怕過了經過三千年,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他熟悉大人,她的性格、她的脾氣、她的一切,他都熟悉!
眼前的大人,是如此熟悉,熟悉得就像三千年前一樣。
可是……大人已經死了……她真的死了……
冰冷的眸子裡彷彿迴盪着無聲的嘆息,痛楚似乎已經被滄桑的歲月沖淡,淡得幾乎沒有痕跡,可是……
蒲妖忽然擡起頭。
“大人已經死了。”
女將蹙起眉頭,有些不悅。
蒲妖彷彿沒有看到,徑直輕聲自語:“大人死了,形神俱滅,什麼也沒有留下。”他的右手從寬大的袖口伸出手,張開五指,感受着氣流從手指間劃過。
他的目光直視女將,平靜道:“我知道的,大人死了。”
血紅的眸子裡,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他揚起手,一縷黑色的火焰在他手掌間跳動。黑色頭髮再一次狂舞,如同絲緞般的黑衣,無風自動。
整個識海,似乎緩緩停頓下來,漸漸,只聽得到一個節奏,一個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
女將的臉色微變,她眼睛緊緊盯着蒲妖手上的那縷黑色的妖火。周圍空間詭異的節奏,竟然和蒲妖手上那縷火焰跳動的節奏一模一樣。
“黃金魂果然是好東西啊,看來你恢復了不少元氣。”蒲妖神情漠然,幽深不見底的血瞳緩緩轉動,嘴角忽然扯出一道如同刀鋒般冰冷的譏誚笑容:“你也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愚蠢。”
女將忽然開口,一改剛纔的甜美嫵媚,蒼老古樸得像個老者:“你是怎麼發現的?”
話音未落,女將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散爲無數極細的黑粉,崩散的黑粉在空中飛舞彙集,化作一團黑煙,黑煙中,一個男子的身形隱約可見。
“告訴你你是如何愚蠢的?哈!”蒲妖的臉上譏誚之色更濃:“嘖嘖,三千年了,終於露了個臉,真不容易啊。”
“你不是一直想逼我出來麼?”黑煙中的男人瞥了一眼蒲妖手上的黑火,沉聲道:“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談談?”蒲妖似笑非笑地挑挑眉,收起手中的黑火,滿不在乎道:“成啊,談談!你誰啊你?”
“墓碑甲,名爲守護,你可以稱我爲衛。”籠罩在他身上的黑煙散去,露出衛的真面貌。他一身黑色甲冑,挺拔威武,劍眉星目,正色凜然,完全不似聲音的那麼蒼老。他正式而莊重地朝蒲妖一禮。
“衛?唔,不錯的名字。”蒲妖眯起眼睛。
“因爲前一任主人,你對我充滿憤恨,我能夠理解。”衛緩緩道,他的聲音平和中正,有着一種直入人心的力量:“她堅守的東西,在你看來,是愚蠢。但是,她堅守的意志,纔是她的力量源泉。”
蒲妖冷笑:“嘖嘖,真是冠冕堂皇!”
衛的目光投向遠方,似乎在追憶着什麼,他的聲音也變得遙遠:“每個靈魂都有願意爲之付出生命的信念。”他的目光收回來,看着蒲妖:“你不也是麼?”
蒲妖冷笑依舊:“這套小把戲,不要在我面前耍。”
“好,你來說。”衛也不反駁,點點頭,毫不猶豫道。
“我來說?”蒲妖眯起眼睛,如同一道殷紅的狹長血刀,嘴裡輕描淡寫道:“我說……你該死!”最後一個字,如同從牙縫中擠出來,寒意凜冽。
衛神情大變,身形幻化成滾滾黑煙,便要朝墓碑飛去。
蓬!
無數黑色火焰,從墓碑下冒出來,把墓碑全部籠罩其中!
衛連忙剎住身形,他似乎對這種黑色的火焰十分忌憚。
“你該死!”蒲妖一步一步地朝衛走去,手上虛託着一縷跳動的黑色火焰,俊美陰沉的臉上,殺氣四溢,語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你冒充她,你該死!”
“蒲,你殺不了我。”衛盯着蒲妖,神情冷靜。
“我知道。”蒲妖臉上殺氣突然消失,帶着陰詭的笑容:“不過,三千年,我怎麼會一點腦子都不用在你身上?”
衛臉色這下真的變了。
蒲妖手上亮起耀眼光華,照亮整個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