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天。
此地時空座標,毗鄰西方須彌山下三千小世界。
天界三十三天以橫縱、上下、四方標稱時空座標,並無常人想象之中的那般,仿若玉階,層層而上。
離恨天以西。
彩霞萬道,雲霧飄渺。
陸北輕挽着紅兒公主的素手,二人踏立於虛空之上,望着對面的護法韋陀和歡喜羅漢二僧。
歡喜羅漢望着陸北的神色滿是憤憤不平,不過待看到陸北與紅兒公主牽在一處的手臂,心中就是一驚。
護法韋陀剛毅面容之上,則是露出一層淺淺笑意……有玩味、有恍然、也有不屑。
“大公主殿下,而今你我皆是本尊在此,昔年因果倒是可以瞭解了。”
就在身旁歡喜羅漢陰沉着臉,向韋陀悄悄使着眼色之際,韋陀沉毅威嚴的臉膛之上,突然現出一股凜然肅穆之色,緩緩言道。
言語神態之間倒無多少橫生戾氣,風輕雲淡之中卻蘊含幾縷清冽殺機。
紅兒公主清麗冷豔的雪膚面容上,並無多少忸怩之態,也未曾在二僧面前將……被陸北挽着的纖纖素手給抽回。
落落大方,雍容高貴。
“不知菩薩要如何與本宮瞭解因果?”紅兒公主緊緊抓住了陸北的手,感受到掌心的溫度,心下稍定,一雙瑩澈明眸幽幽閃爍,清聲言道。
韋陀目光轉動,手持金剛寶杵遙指陸北,“因果由何而生,自然由何而滅。”
韋陀不理玉容微微變色的紅兒公主,又指着一襲紅色袈裟的歡喜羅漢,沉聲道:“大公主殿下的這位朋友在太虛幻境之中,對歡喜尊者無端下此辣手……囂張跋扈如此,全然不將我佛門弟子放在眼中,此事自然不能就這麼算了。”
然而,當韋陀菩薩冷漠清冽的目光轉而投向陸北時,竟然十分難得地擠出了一絲笑容,頓聲道:“貧僧還未請問,這位道友名姓?”
“陸北。”
陸北本自冷肅的面容,突然淡淡一笑,一雙湛然有神的眸子之中,兩道玄妙光暈無聲流轉,細細打量着護法韋陀其人,冷眸連連閃爍,略帶一抹驚異,也不知發現了什麼有趣之事。
這韋陀慧根深厚,心性堅毅,實在是一位勁敵。
不過也並非毫無破綻。
念及此處,陸北眸光微黯,心中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別人的破綻何嘗不是他的破綻……
“陸道友,貧僧也不爲難於你,還請陸道友隨貧僧到靈山我佛如來座下,聆聽佛法,參禪禮佛……自此洗去一身戾氣如何?”韋陀菩薩沉毅的面容上,微微一笑道。
歡喜羅漢神色微變,脫口而出道:“菩薩,可小僧這一身傷勢?”
怎麼回事兒?
性情剛烈、嫉惡如仇的護法韋陀,見到這人,不是應該直接出手打殺嗎?
這怎麼說着說着,便要渡化此子到佛門,息事寧人了。
歡喜羅漢越想越氣,白淨面皮跳了幾跳,心中只覺分外憋屈,氣得渾身顫抖,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歡喜不必驚怒,你法相之傷,貧僧回去便替你向軍荼利明王求取蓮晶甘露醫治一番。”
韋陀菩薩神色淡淡地看了歡喜羅漢一眼,緩聲解釋道。
以言語安撫了歡喜羅漢之後,韋陀望向陸北的目光倒是有了一絲熱切。
此子昔年和那隻猴子一起渡過茫茫西海,學得一身不俗藝業,自然是一位大氣運之輩。
方纔未見陸北之前,韋陀是真的生起了打殺之意,至於此刻麼……這位護法倒是生出了一股渡化陸北的心思。
幾十年前,護法韋陀遵循佛門世尊之意,和摩妙珈藍在西海之上,護送猴王去西牛賀洲學道。
爲了防止天機出現變故,因此打算出手將和猴王一起在木筏上的陸北打殺。
但不想碰上了紅兒公主和敖寸心二女出手攔阻。
韋陀回靈山之後,將此事細情稟告世尊。
世尊當時微微笑了一笑,神情不置可否。
後來由於諸事繁忙,韋陀漸漸將這件事情忘卻。
而今再次看到陸北,卻不想其人一身修爲已是地仙巔峰道行,周身玄妙波動冥冥,連他都有些看之不透。
見陸北神色躊躇,韋陀淡淡笑道:“陸道友,考慮得如何了?”
若此子不應,那麼說不得今日就要將其打殺於此了……做完他幾十年前未完成的事情。
紅兒公主明眸轉動,神色關切地望向陸北,靜靜地等待着陸北做出抉擇。
“道友說笑了,陸某有佳人美酒相伴,如何還會和道友去做什麼和尚?”陸北突覺右手手背一疼,訕訕笑了幾聲,繼而沉聲道:“陸某還有事,且不奉陪了。”
說着,擁着玉容羞惱的紅兒公主,一道化虹金光施展而出,便向遠方遁去。
韋陀心中一奇,搖頭一笑,“若讓你跑了,貧僧就隨你一併還俗……”
腳下一座五彩蓮臺,寶光連連閃爍,風馳電掣之間,便已經緊緊追上陸北的金色虹光。
歡喜羅漢神色訝異,喃喃道:“這位天庭大公主性情素來冷豔驕傲,方纔爲何做出一副小鳥依人之狀?”
倏爾,一道清明亮光在靈臺之中劃過。
太虛幻境之中……
歡喜羅漢驚喜交加,就是化作一道紅色流光,向韋陀菩薩追去。
若猜測成真,他倒是可以……
玉帝的妹妹,凡人尚且睡得,那麼玉帝的女兒,他歡喜就睡不得了嗎?
至於食神道友……呵呵,貧僧爲了長生大道,也只能默默說聲對不起了。
歡喜羅漢白淨面皮之上,突然現出道道寧靜祥和的悠遠禪意,大手捻着脖子上的一串佛珠,如是想道。
離恨天又名大赤天。
太上老君的兜率宮便在重重界天之上,雲霧繚繞的浮空雲盾之間。
陸北懷中擁着神色如常的紅兒公主,待感受到身後氣息的接近,面上神情略微不大好看。
這以前無往而不利的金烏化虹之術,在一些出身底蘊深厚的大勢力……強者眼裡,遁速便不是那般突出了。
不過,也有他只是修至第一重的緣故。
對於這護法韋陀而言,二人遁光速度相仿,他卻是不能將其人擺脫。
“陸北,你把我身上禁制解了吧,”紅兒公主眉睫輕顫,明眸之中有着一抹幽怨,貝齒緊緊咬着紅潤下脣,清聲道:“這樣我能替你抵擋一陣,你也可從容逃下界去。”
身後韋陀菩薩若追上二人,倒不至於對她怎麼樣,而陸北……
陸北目光微閃,神情沉寂,聞着懷中女子三千秀鬱青絲上的馥郁香氣,嘆了一口氣,道:“紅兒,我其實真得沒有騙你。”
紅兒公主芳心劇顫,仿若秋水一般盈盈的明眸之中滿是羞澀,螓首微擡,望向陸北瘦削冷峻的臉龐,一時間竟然有些癡了。
這時,身後韋陀菩薩從容的聲音傳來,“陸道友,莫要再逃了,隨貧僧去西方,長生大道唾手可得……”
望着遠處陸北身後,搖曳而過的那道金色虹光,韋陀心中更是大喜,勸誡的語氣也不僅輕快了許多。
眼看陸北與韋陀,兩方距離越來越近。
“不逃了,”陸北冷笑一聲,對一臉好奇地望向自己的紅兒公主,凝聲道:“韋陀雖然修爲極高,但未必不能應對。”
道行、神通從來都不等於修爲和法力。
一直以來,他僅僅是地仙巔峰修爲而已,可他同樣也不是送很多真仙灰灰了。
“陸北,”紅兒公主盈盈眸子望向陸北,明亮粲然,柔聲問道:“你莫非有擊退韋陀之法?”
輕靈婉轉的聲音中多了一絲期待和欣喜。
說來,陸北先前在北俱蘆洲的羅天妖域之中,將一個個真仙級大妖隨手一掌拍死的震撼景象,仍是歷歷在目。
她其實一直好奇陸北所用神通,但她知道就算她問,陸北也不會告訴她。
念及此處,紅兒公主芳心中,不由生出莫名悵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