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三十一年,也就是公元一九零五年,山西傅縣裕華鎮首富楊煥亭喜得貴子。楊煥亭大喜之餘,決定廣散恩澤感天之恩以昭己表。便立刻安排府中人等,在宅庭以及府外大街,廣擺流水大宴招待鄉里。凡進府向其祝拜者,皆可任意吃席而無需隨禮,並可領喜包一封。並使人快馬下傳十里八鄉,所有爲己租種田地的佃戶,從即日起免一年田租,並邀其廣衆來府同賀。

楊煥亭時年已近不惑,娶了四房妾室仍膝下無子,只頻得千金有六,終日鬱鬱寡歡。三年前,一雲遊方士登門拜訪,稱其可爲之解憂。楊大喜之餘登堂會之。席間方士稱,楊老爺若可廣佈善財,恩惠鄉里澤波一方,必可感天應之如常所願。

送畢方士,楊煥亭思判多日,認定此言屬虛無縹緲之雲,並無法理可尋。料定此子當屬借題發揮賺其施善。但念其初衷不惡,而己也的確辦法用盡無計可施。便願照此方士之言一試,以求感動上蒼賜得子嗣。而後楊煥亭便減賦施糧廣結善緣爲福四方。一晃兩年逝之,府中四房妻妾皆無夢熊之兆,但楊大善人之名卻已廣播遠近。

直至終有一日,側室三房婉蓉,差婢小菊恭請老爺進院一敘,方纔守得雲開見月明,終如所願。

由於楊煥亭得子於大清光緒乙巳年,故乳名取其諧音喚之四寶。然則正名大號卻令楊煥亭大傷腦筋百薦不爽。

楊家歷經三代開創積攢,傳至今日已是良田百頃騾馬成羣。並在省城太原,由楊煥亭親弟及兩個侄子,代爲管理經營着兩家商號。分別爲省城規模數一數二的大通客棧,和亭裕隆商行。由兄弟親理的亭裕隆商行,則取之楊煥亭與其第楊煥裕的名字。雖說當年老太爺臨終時,曾明確交待楊家所有家產,皆爲長子楊煥亭所有。但楊煥亭念其兄弟情深,堅持把老爺子留下來的隆盛行,交與其弟全權打理,並更名爲亭裕隆商行,以彰其爲兄弟同有財產。

“亭裕隆”表面上是一家經營各種百貨貿易的普通商行,但在傳到楊家兄弟的這一輩兒上,實際已不再那麼簡單了。兄弟倆在思想上,都不像祖上那樣規規矩矩的守產開業,而是把生意做到了邊緣化。今天的亭裕隆實際上已是一個黑白通吃的“水陸碼頭”。私鹽生意做!煙土生意做!黑道的綁票中間人生意做!甚至連朝中軍機大臣張之洞,在鄂開辦的湖北槍炮廠(一九零八年更名爲漢陽兵工廠)裡的軍火,在亭裕隆商行也有黑市交易!

楊煥亭這麼做是有他的想法的。楊煥亭認爲,時下政局越來越不穩定,大清朝早已顯露衰敗。眼下再規規矩矩的做傳統生意,買田置地擴大經營,顯然已不合時宜。眼下該做的應該是多攢黃金少攢白銀,多屯糧而少置地。這樣的話一旦風雲變色改天換地,他楊家纔可永立不敗之地!所以跟從小便心志相宜的兄弟一拍即合,什麼來錢快便幹什麼,什麼來錢狠就做什麼!

楊煥亭這麼大的家業,卻在不惑之年才晚得貴子,自然是將自己畢生心血全部都放在了兒子的身上,那麼給兒子取一個應天時徹運理的好名字,自然是令其慎重不已。

楊煥亭差人找了不少的陰陽風水和飽學大儒,名字取了一桌子,但都不合楊煥亭的感覺,於是便與特意回家共享楊家盛事的兄弟商量。兄弟煥裕聽罷兄長的心意後說:依我之意大不必如此周折,咱們楊家歷經幾代的積澱,歷經至此在錢財上已是三世不愁百年無憂。但咱們楊家卻無一官宦之才光庭耀祖。吾不知爲兄作何,但其弟每每思起,卻深感遺憾無法釋懷。故弟以爲大可不必再讓四寶涉足商賈,爲其錢財利益徒耗心智。應自幼培其鴻鵠之志,胸懷天下廣攝風雲。所以弟以爲,四寶之名不必拘泥於族譜之規取其輩字,單名一“舉”就好!意爲盼之日後,可以鄉試中舉耀我楊門!就算日後不可達願,也盼之能夠高舉祖輩大旗持業綿長!字爲“耀曦”意爲奪太陽之光輝,比驕陽更爲炫耀!

從此四寶的大名就叫楊舉,而日後楊舉確也未負二叔給他取字“耀曦”的厚望,在中國近代史上留下了一段傳奇!

像那個時代所有家世顯赫的孩童一樣,兒時的楊舉生活的並不鬆愉。從“三”、“百”、“千”到幼學瓊林,直至四書五經。一路走來雖談不上學富五車,但也是出口成章滿腹經綸!

隨着年齡的增長,總角而年的楊舉,已是越來越不喜歡再跟着家裡的先生做學問了。其時大清王朝早已不復存在。早年楊煥亭和兄弟楊煥裕,盼楊舉高試中舉,做官耀祖的希望顯然已成泡影。楊舉十四歲時又值新文化運動爆發,(按年號稱爲五四運動)全國上下抵制文言文而推行白話文,崇尚新文化追求洋科學。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楊煥亭也就不再刻令兒子,繼續跟着先生做學問了。

楊煥亭請先生過廳前來,問:“依儒之見,吾兒現今造詣如何?”

先生回道:“可惜啊可惜!可惜時不於令郎!耀曦天資過人,聰穎慧賢。若再假以時日,莫說區區一鄉試中舉,他日殿試中第高中進士又有何難!”

楊煥亭聞罷便設宴款待。席間令楊舉跪地謝師,宴罷楊煥亭命人奉上五兩金條一根(舊制,一斤爲十六兩。)送給先生,以作每月薪酬以外的酬賞,意爲感謝先生多年以來對兒子的栽培。其時黃金昂貴,一兩黃金可兌換銀元三十枚!五兩一根的金條就可兌換銀元一百五十枚之多!當時楊家亭裕隆商行的大掌櫃,一月的俸錢不過十枚銀元而已,而一枚銀元足以在省城太原的大酒樓裡,雞鴨魚肉的供十個人,大大的美餐一頓!當時在太原買一座正廂四房的小院兒,也不過五十枚銀元而已!足見楊煥亭對先生常年以來,給兒子的淳淳教授,是甚加感激的!

先生被辭退後,豆蔻之年的少年楊舉,彷彿才真正的體驗到了作爲一個富家公子的人生快樂!

時間軍閥割據征戰連年,而在爭奪勢力範圍的戰鬥中失敗的軍閥,常常四分五裂的散於民間,各據山頭佔山爲王,成爲一股股的草寇土匪。而一些常年好吃懶做,爲惡鄉里的地方潑皮,和一些迫於生活壓力的貧民百姓,趁着時局混亂也紛紛嘯聚山林落草爲寇,成爲一股股小規模的土匪。一時間匪患成疾!於是地方上便由政府牽頭,鄉紳名士捐銀出資供養,成立了幾乎每縣皆有的縣保安團。以求遏制匪患保民平安。

可這些縣上的保安團,雖說是吃着地方的薪資,可對於剿匪戡盜確是從不上力。有的甚至乾脆就是兵匪一家禍害地方!所以楊煥亭對於御匪一事從來就不甚指望縣裡的保安團。

民國三年,裕華鎮遭鎮北三十里的玉華山土匪“袁十三”一夥洗劫。當時楊煥亭曾派人快馬飛報縣城求援,可剛成立不久的傅縣保安團硬是就沒敢出兵!直到第二天上午,團長史漢文才帶着十幾個團衆,大呼小叫的前來表演了一番。

事後有人告訴楊煥亭,史漢文對人說:沒事兒誰願意招惹袁十三啊!誰不知道那傢伙使的一手好槍法,你當人家“袁十三”是白叫的啊!

袁十三曾經手持一把漢陽造步槍在五十米開外,連續向樹上畫的靶子開了十三槍,槍槍命中靶心!袁十三一名從此叫開。方圓五十華里內的各股土匪,懼其威名紛紛退讓,於是袁十三便成了這傅縣境內唯一的一股悍匪。縣保安團的史漢文,本就是一投機倒把的鑽營之輩,指望他對抗袁十三保地方平安,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袁十三對裕華鎮的那次洗劫,使楊煥亭耿耿於懷久不可消忍。雖說這袁十三做匪還算地道,只要不遇抵抗,那也是隻圖錢財不犯家眷。但楊煥亭卻引爲生平之大辱!事後遂招兄弟回府,令其招募丁勇組織槍藥,成立護院武裝。

有錢人家辦事自是奇快,從楊煥亭與兄弟商議好的那天起,不出十天,楊家一隻十八人的護院隊就建了起來。由於楊家兄弟平日裡做慣了軍火買賣,槍支彈藥的配備自是駕輕就熟毫無難度。至於人手方面也不是什麼難事兒。當時要找些扛過槍殺過人的亡命之徒那是不難的,難的是要招募一些品行可靠,且有人作保的穩妥之人便不爲易。好在對於楊家來說錢並不是問題,所以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在江湖上打滾多年的楊氏兄弟,沒費太大的勁兒,也就一一辦妥了。

楊煥亭任命的爲首隊長名喚徐長冠,是兄弟楊煥裕親薦。徐長冠以前在北洋軍閥曹錕部,任一步兵連長。後因不堪忍受團部長官的壓榨,在一月黑風高的晚上潛進團部,手起刀落一連宰了包括團長在內的五個人,硬是還沒驚動警衛哨兵!當下清洗了幾個死人身上的所有細軟,趁着夜色,一人一槍的直接就跑出去了四十里!天亮後盤算着做下了如此的驚天血案!河北老家自然是不敢回了,於是一路向西南,流落到了太原城。聞之城中亭裕隆的東家楊煥裕,在道上神通廣大,尋思或許是自己的安身之選,於是便投奔之。瞭解之後果然得楊煥裕賞之,遂留之。而後楊煥裕遣人赴京打聽得回的信息符之,便視爲得力之人用之。組建護院隊時,楊煥裕一早便認定此人正是隊長之合適人選,便向兄長推薦進府。

手裡有了這支武裝,楊煥亭便指示徐長冠連日抓緊練兵,以求來日可大顯身手一報前恥!

來年秋後,嘗着甜頭的袁十三,果然再次率匪衆前來犯鎮。深夜得報之後的徐長冠,立刻組織隊伍,登上按照他的建議,早已修建好的院牆火力臺上準備禦敵。在別家已經得手後的袁十三,舉着火把騎在馬上,耀武揚威的率衆聚到楊府牆下。手裡火把一揮,便要下令匪衆破門。徐長冠一聲令下,衆護院同時起身露頭於牆上,十八條長槍同時噴火,幾排子彈打過,牆下已是橫屍累累再無活人!只有一匹中彈倒地的匪衆坐騎,躺在地上嘶嘶哀鳴,劃過夜空甚是淒涼。

可憐那個昔日不可一世的袁十三,此夜竟是連槍都沒來的及端起,就已被亂槍射於馬下!更沒瞧見他那被傳的神乎其神的什麼快槍十三連了!隨後衆人出院清點現場時,只見衆匪就數袁十三身上中彈最多,細數之下竟有彈眼兒十三處之多!光面部就中槍有六!整個腦袋已是被打的血肉模糊不辨五官!楊煥亭立於袁十三之前放聲大笑,喝之:爾等毛賊狂稱快槍十三,如今身中十三槍而死,豈不是正應爾十三之數?哈哈哈哈……當年屈辱一掃而去好不痛快!

從此傅縣再沒有了悍匪袁十三,取而名聲大噪的則是楊家護院隊! 縣裡的鄉紳商賈紛紛登門訪之,齊力請求楊老爺擴大護院隊,由縣裡鄉衆出資,邀其楊家護院隊入駐縣城,代替縣保安團維護地方,保傅縣平安!

楊煥亭婉言拒之,道:吾之護院隊,只爲保家宅平安而設,擴大駐縣,警責全城,乃實非吾之初衷本意。箇中不予之處,還望衆鄉鄰諒之。

此事之後,史漢文也頗感羞愧,此後竟也裝模作樣的時常警查縣城巡防鄉里,好歹是對的起鄉里給他支付的餉銀了!從此直至民國二十五年,楊家舉家南遷之前,傅縣境內無一起匪患擾民之舉,裕華鎮楊家可說是功不可沒!

學滿休文後的少年楊舉,便開始尚武崇戎。一得空閒便求徐長冠向其授受武藝槍法。而立之年的徐長冠,一來限於賓主身份不可推辭,二來楊舉聰穎過人天賦異稟,骨骼奇佳身手敏捷,實爲習武練槍的好材料。再加上楊舉雖身爲少爺,卻對府上每一位家臣皆禮敬有加。故徐長冠對此子也甚爲喜愛,於是便毫無保留傾囊所授。把自幼得於家傳的武術一一向楊舉教授。從最初壓腿柔韌扎馬站樁的基本功,到拳法套路刀槍器械,循循善進按部就班的對楊舉進行訓練。練功過程則對其要求極爲嚴格,絲毫沒有敷衍馬虎。最初壓腿開韌帶時,疼的楊舉每日痛哭流涕,卻絲毫不見手軟。站樁則要求楊舉每次不得少於洋表半個小時,其間動作稍有變形走樣,便枝條抽打!毫無上下之禮可言!

每每如此,楊舉母親就心疼的猶如刀割,站在遠處含淚心酸。楊舉的大媽,也就是楊煥亭的正室,雖不是楊舉生母,卻似乎比之生母更加疼愛楊舉。每次看到皆會呵言制止。由於裹腳行動不便,便會一邊呵斥一邊碎步跑來,蹲下一把將楊舉摟在懷裡,眼淚便會心疼的隨之留下。楊舉則會好言安慰大媽道:沒事兒大媽,我不疼,徐師傅這樣對我是爲我好,沒事兒沒事兒,你快走吧大媽,我還要練功呢!大媽則是抱着楊舉一邊掉眼淚一邊喊着:四寶啊,我的四寶,你放着楊家的大少爺不做,爲何偏偏要沒由來的受這份罪呢?邊哭便用眼神兒使勁兒的挖徐長冠。徐長冠則是一如既往的笑着,默默的看着大夫人心疼楊舉。

對於兒子跟徐長冠學武練槍的事兒,楊煥亭卻顯的很支持。他認爲,有再多的家產,也得兒子將來能保得住纔算數。兒子身邊跟着再多的保鏢,也不如兒子自己有一身的好本事管用!於是在每次面對大夫人的哭訴時,總是好言應付嘻嘻哈哈的往過混。他認爲跟女人講道理簡直就是廢話!能湊合着聽幾句,就勉強的應付着,聽煩了直接走人就是了,毋需多言!

在楊舉堅韌的毅力,和父親的大力支持下,一晃十年過去。現在的楊舉已是一個身高體健的挺拔青年。十年來,在徐長冠的悉心授教下,楊舉可雙手開短槍,百發百中!馬上飛馳放長槍如臥平地!對各種槍械的構造及原理特點如數家珍!說到身手,更是十里八鄉鮮逢敵手。跟人動手用不了兩個回合對方必倒!三五個精壯小夥子跟楊舉動手,也就是喝盞茶的功夫就解決了!爲此,這些年來楊煥亭沒有少爲楊舉跟人打架,(準確的說是楊舉打人家)向對方賠付錢財。好在楊家最不缺的就是錢!開始楊煥亭總是詢問兒子是否受傷,到後來就再沒問過,因爲他知道,兒子跟人動手是不會輸的。

楊舉並非無理蠻橫之人,被他打的多爲橫行霸道的潑皮無賴。自打楊舉武藝有成,就總想躍躍欲試的求證身手,好在縣城裡總是有許多的惡劣之人,楊舉這些年來,卻也不曾缺得對手。楊舉每逢進縣城,總是會有作惡鄉里的混混被慘遭教訓。

自幼讀聖賢書長大的楊舉,甚知禮儀倫常之道,對普通的老百姓,楊舉是從不仗勢欺人的。不過也沒少和正經人家的年輕人打架,都是因爲年輕氣盛,喝點兒酒互相不服氣所至,本質上並無惡意。只不過打完之後,不服氣的就都變服氣了。再加上楊煥亭的聲名和銀元,除了民國十四年上的那回事兒稍顯麻煩外,青年楊舉雖稍顯稚嫩浮躁,但也所幸未出狀況。

第二章

民國十八年,楊家流年不利。年初楊舉生母楊李氏便突然抱恙臥牀不起。楊煥亭先後從省城請了三個最富盛名的大夫前來診治,然絲毫未見成效。三個大夫都診斷爲腎部疾患,但顯然對此毫無對策。按現在的說法,楊李氏所患應該是急性腎衰竭!

由於無法排尿,所以沒幾天楊李氏便顯下肢浮腫面色如紙。就這樣沒撐過十天,便撒手人寰而去了。

楊李氏臨去之時還是十分安詳的。雖遭連日來的病痛折磨,但在遊仙之際,居然看着楊氏父子而面露微笑。應該說楊李氏對自己的一生是滿意的,此刻西遊而去是沒有絲毫遺憾的。

楊李氏出身一般,其父只是外縣的一個小本生意人。雖說當年是嫁入楊家做妾,但楊家大夫人出身望族,名門閨秀的她,自然也就沒把楊家的萬貫家財放在眼裡,所以自從入門後便掌持後宅,操持府務,恪守家規。一個人若不將錢財看在眼裡,那人品自然也就不會猥瑣。加上大夫人一直覺的自己身爲楊家正室,卻多年以來有負老爺的厚望,沒有給楊家開枝散葉盡到本分。所以後來老爺雖連娶三房妾室,但大夫人卻毫無怨言。不但如此,每有新人入門,大夫人必親力親爲爲其操持一切。且持家公道,待人和善。故楊李氏自打嫁入楊家,就未受過半點薄待。楊李氏有喜之後,更是受到了以大夫人爲首的萬分呵護優待。楊李氏臨盆之後,大夫人還親自爲其伺候月子!伺膳侍茶常常親爲!楊舉出生之後,更是受到了楊家衆星攬月般的呵護愛至。楊李氏心知,楊家的萬貫家業日後必爲兒子所承。所以認爲自己作爲一個女人,此生無憾!故走時便顯的十分安詳。

楊舉畢竟是年輕人,對倫常親情月缺消散沒有至深理解。雖說心中十分不爽,但卻也未感到有如何的痛不欲生。想起別的人家逢有此事時,孝子哭天搶地心肺欲裂般的傷痛,楊舉心中便大惑不解!難道說吾乃薄情寡義之人不成?其實楊舉並非天性薄涼,只不過對於出身富豪之家的他來說,對於母親的理解不同於常人而已。除了生之恩以外,楊舉從小到大,連育之恩都未曾在母親身上所體驗到!至於別人家的什麼母親含辛茹苦終日勞作,省吃儉用體己兒子,勞盡心力爲兒子娶妻成傢什麼的,在楊舉這裡一切全無!其實對於楊舉來說,母親的概念不過也就是父親的一個女人而已!故他感受不到別人失去母親時的那種悲痛是正常的。

“七七”過後,楊舉便在家裡再也坐不住了。年輕人總是不願意待在家裡的,即使楊舉家有嬌妻在房伺候,卻也絲毫未能束縛住,他那份渴望探知世界的年輕。

說來也怪,楊家父子居然都一個宿命,那就是難續香火。楊舉妻室是三年前父親做主,大媽爲他挑選的。乃省城匯源錢莊東家,何慶魁的掌上明珠,名喚佩雲。

這何家小姐自小便識文斷字,琴棋書畫女紅繡染無一不通!再加上面貌秀潤端莊大方,無一不是楊煥亭夫婦心中兒媳的最佳人選!再加上匯源錢莊與其楊家,在生意的往來上淵源甚厚!所以當年楊煥亭在徵求兒子的意見時,見兒子未加反對,便大肆隆重的爲其娶了回來。沒曾想也是宿命難違,三年以來,是既不開花也不結果。楊煥亭一度甚至懷疑他兒子到底會不會“種地”!心裡尋思,你小子到底澆水施肥了沒有!爲此事甚至還專門派夫人找機會把佩雲叫進內堂詳加詢問。在夫人得到兒媳言之鑿鑿的回答後,楊煥亭不禁仰天長嘆:時不運我楊家,看來老天是註定要我楊家人丁單薄啊!殊不知楊舉這地雖是種了,不算勤勉吧,可也算盡職,但對佩雲的感覺卻不大甚佳。

受其家世影響,楊舉對於婚姻的概念也不甚在意。他認爲,娶一房正室以正其名,那是必須的。既然是必須的,那至於喜不喜歡也就無從打緊了。只要家世顯赫,榮耀清白,能配得上楊家門庭那也就行啦,其餘的則並不重要。若是日後再相中合意的女子,納進門也就是了!天下的漂亮女子何其多!只要白花花的銀元搬出去,自然會有天仙般的女子走進來!其實楊舉是有心儀的女人的,只不過打死他小子也不敢向父親及大媽提出來罷了。因爲他看上的那個女人,是省城太原胭雨樓的頭牌名妓“花千嫣”!當然了花千嫣只不過是她出來接客時起的花名。但管她是花名還是真名,頭牌紅妓又如何?若是楊煥亭同意,像胭雨樓那樣的妓院,整個連人帶產的,給他買回來十個八個的也是小菜一碟!當然楊煥亭是絕然不會同意的,知道他有這等心思後,多半還會打斷他的一條腿!省的他辱沒門庭丟人現眼!

在家給母親守七結束後,楊舉便又迫不及待的想去太原幽會花千焉。於是早上給大媽請過安後,便拽上表弟祁彪來到前廳向父親請辭,說連日來給母親守孝,悲痛不已悽傷難消,故想赴省城一往。一來免的在此觸景悲情徒增傷感,二來也可順便探望二叔,及亭裕隆與大通客棧的一衆夥計。

楊煥亭坐在太師椅上,一邊抽着旱菸一邊眯着眼睛看着楊舉,聽他言畢,在桌上的銅煙簍裡,磕了磕菸袋鍋裡殘留的菸灰,四下一望,見並無外人,於是把身子前傾,探出腦袋對着兒子輕輕招手,示意他上前說話。楊舉探步近前,俯身低頭把耳朵湊近父親,準備聽其言示。

楊煥亭輕聲伏耳,對兒子說:“妓女跟家裡的女人她不一樣,她不會心疼男人的身子,更不會心疼男人的銀子!嫖歸嫖,但要惜着身子骨,切不可縱慾傷體!划不來!”說完後看着一臉驚愕的兒子,把身子向後稍微靠了靠說:“以後不許在胭雨樓嫖宿,讓老鴇子派人把那個什麼花千嫣給你送到咱們客棧去,你在咱們客棧的天字一號甲等東房裡等着。玩兒嘛還是在自己的地方玩兒保險,妓院那種地方它靠不住!龍蛇混雜的,別回頭再出個什麼事兒!那咱們就賠大發了!”說完就看着祁彪說:“你小子打小就身子骨瘦弱,出門的時候要緊跟着你表哥,有事兒往後頭躲,讓你表哥護着你!你住天字一號甲等南房。”說完後把身子靠回椅背一邊兒低着頭從新往菸袋鍋裡裝菸絲,一邊說:“去吧我跟他們都打過招呼了。”說完後擡頭問兒子:“跟你媳婦兒打招呼了嗎?”

滿頭大汗的楊舉強壓着猛跳的心說:“跟她說了,我說您派我去省城找二叔說事兒。”

“你個小混蛋,你說天下可有此等荒唐事兒?兒子風流老子作駕!”說完後把裝填好的菸袋放在桌上,把右手伸進左袖籠,掏出一張一百銀元的莊票,遞給兒子說:“到了省城自己去錢莊換吧。”說完後補充了一句“可別到你老丈人的莊上去換啊!”

楊舉心想我傻啊!但還是把銀票裝回了身上,小心的回道:“我知道了父親。”

“你們倆路上小心點兒,馬騎的慢點兒。”說完後就不再看他倆,劃火柴點菸絲了。

這楊舉從廳上退下來後,就覺的後背發涼,伸手一摸才感覺裡面兒的衣襟已經被汗浸透。扭頭再看錶弟,見他也是嚇的一頭大汗,還渾身直打哆嗦,還不如自己呢!楊舉就想,看來什麼事兒也瞞不住父親啊!想到這兒突然後怕,不知道那件事兒他老人家知道不!

表弟祁彪是楊舉大媽孃家小妹妹的孩子。五年前妹妹兩口子在天津辦完事兒後,想去山東訪友,在塘沽上的客輪。沒成想客輪沒開出碼頭多久就出了故障。折騰了良久才勉強開回了塘沽碼頭。人家船務公司的人說,這船一時半會兒修不好了,得兩天後纔有再去武漢的客輪。於是夫婦倆就坐老百姓的小船趕路。沒承想這小船到了晚上,想是遇到了風浪禁不住折騰沉了!當時同船的十二個人全摺進去了!事後請來給他們做法事超度的和尚說:妹妹妹夫同屬火命,是年又逢命理犯水,此禍屬在劫難逃!於是大夫人就在家裡下令,今後府中凡是命理屬火的人,出門誰都不許乘船!可見大夫人對孃家這個小妹妹還是十分疼愛的。妹妹一家出事後,家裡少了頂樑柱,妹妹婆家也就開始衰敗了。再加上來年正好妹妹的公公,因憂傷過度也去世了。所以大夫人就跟對方老太太商量,把妹妹的兒子祁彪給接了過來。剛接來時小祁彪才十二歲,如今一晃已是大小夥子了。楊舉念其表弟身世可憐,自打表弟一進府,就對其倍加關護。在整個楊府除了下人以外,也就表哥一個和他年紀相仿,再加上表哥對其呵護有加,所以祁彪一直就視楊舉爲一母兄長一般尊敬。每天跟着楊舉進出練功打槍玩耍,惟命是從。楊舉則有好事兒,也是一般的先想着表弟。他認爲上省城玩自己喜歡的女人是人間至高享受,故每次也就帶着表弟一同前往。殊不知年輕人縱慾塵色,實不爲什麼好事,但至少楊舉與表弟認爲這是好事兒。

一百三十二七十六六十五四十一第一百一十七章 九十七一百四十三五十第一百二十章 一百四十七一百四十二二十六四十三一百五十六六十五一百五十一五十七一百五十四六十第一百二十章 四十五四十四一百零四一百三十九八十一百六十二三十一第一百一十七章 八十七四十一五十三三十八六十五一百四十一一百五十一百零一一百四十七一百九十四九十二六十三十二四十四一百六十一三十九九十九三十三六十五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百三十五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百三十八二十四四十四二十三一百五十二四十六五十六一百零二八十七七十六十二十六七十五第一百一十九章 八十九六十三第一百一十八章 七十二一百三十四第八十二章 四十四二十三一百三十五四十三八十一一百零四一百四十第一百一十三章 十七六十六第一百二十章 一百零五四十八八十一七十九一百零一六十六一百二十三二十八第八十四章 五十七九十五一百一十一百五十四
一百三十二七十六六十五四十一第一百一十七章 九十七一百四十三五十第一百二十章 一百四十七一百四十二二十六四十三一百五十六六十五一百五十一五十七一百五十四六十第一百二十章 四十五四十四一百零四一百三十九八十一百六十二三十一第一百一十七章 八十七四十一五十三三十八六十五一百四十一一百五十一百零一一百四十七一百九十四九十二六十三十二四十四一百六十一三十九九十九三十三六十五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百三十五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百三十八二十四四十四二十三一百五十二四十六五十六一百零二八十七七十六十二十六七十五第一百一十九章 八十九六十三第一百一十八章 七十二一百三十四第八十二章 四十四二十三一百三十五四十三八十一一百零四一百四十第一百一十三章 十七六十六第一百二十章 一百零五四十八八十一七十九一百零一六十六一百二十三二十八第八十四章 五十七九十五一百一十一百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