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臨安,草長鶯飛,春光明媚,花開正好,好多名門世家都在辦春宴,賞春花,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南木家的後花園裡,兩株建府之初就存在的瓊花樹歷經百年如今依然繁茂,枝條廣展,樹姿綽約,瀟灑別緻。瓊花開時花大如玉盆,由八朵五瓣大花圍成一週,環繞着中間那顆白色的珍珠似的小花,簇擁着一團蝴蝶似的花蕊,微風吹拂之下,輕輕搖曳,宛若蝴蝶戲珠;又似八仙起舞,仙姿綽約,引人入勝。
瓊花多生於江浙一帶,臨安少有,且規模年份都不夠,臨安城中最著名的幾個花園裡便有那以瓊花著稱的瓊華園,那裡的瓊花無疑是最好的,然那裡是皇家的園林,從來就不是一般人能進的去的。
想賞瓊花,世家名門裡也就南木府的瓊花有的一觀了,而南木府又偏偏一向低調,就連這樣的賞花宴都是少有,是以,這日南木家舉辦的宴會就顯得格外的熱鬧了,尤其是如今這朝堂上二皇子被貶,母家更是全員流放,四皇子德行不好,整日裡的行事無不讓人非議,早已是典型的紈絝,五皇子嘛,倒是人品性情俱佳,但他年齡尚小,皇上近年來又明顯的在削若藍家權勢,而三皇子,太子之名早已日漸繁盛,儲君之位穩固,更是頻頻出入朝堂,皇上更是明顯在逐漸放權,這樣的形勢下,太子繼位顯然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而南木家,這大元誰人不知太子視南木家如親人,愛重的很,皇上對南木家也放心,毫不忌諱,這般形勢下,南木家的權柄早已日盛,實屬大元如今的一等世家也,不過值得稱道的倒是南木家的低調和謙虛,今日好不容易,南木家主動舉辦宴會,這臨安城裡的大小官員自然都爭着搶着的來參加了。
今日又是清風郎日,天氣晴好,一時不由盛況空前。
後花園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更有那早就請好的戲班子助興,菜品宴席亦是花樣繁多,美味可口,只因這是小李氏自當家以來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辦的賞花會,所以提前了好久就早早的精心準備好了的。
亭臺樓閣,雕樑畫棟,美酒佳餚,綾羅錦衣,歡聲笑語,勳貴世家的熱鬧無不如此。
曲廊婉轉,一處寂靜的石桌旁,一身明藍色綢緞織紋的錦袍小公子無趣的嘆氣,雙手支着小白嫩圓潤的小下巴“哎呀呀,也沒有什麼意思嘛,都是人,還有那些戲曲什麼的左右也不過就是平時的那些樣子罷了,我還以爲外祖家的宴會會有多有趣呢”
這藍色綢緞織紋的錦袍小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如今年僅8歲雌雄莫辯的年紀的昌化公主楚沁,沁兒。
她是聽說了今日外祖家今日的熱鬧特意求着皇兄偷偷帶她出來的,結果,根本就沒什麼意思。
同樣一身明藍色綢緞織紋的錦袍的楚湞如今已是玉冠少年,對着這個自己從小照顧到大的妹妹自然是一副溫柔可親的和善模樣,他拍了拍小傢伙的腦袋,嬉笑道“皇兄跟你說過的,是你自己不信,非要跑出來親自看看,怎麼樣,失望了吧?”
如今的三皇子早已坐穩儲君之位,威儀日勝。而且近年來隨着明成帝動不動就帶着自己的寵妃暄和貴妃翹班出宮遊玩,在他父皇冠冕堂皇的說身體不濟的聖旨下頻頻監國。越發的開始有了帝王之勢,如今他說的話,在朝堂之上也是一言九鼎的存在。世人皆道太子端貴清方,寬和仁愛,但這樣的太子在朝臣面前,早已不會讓人有半點的輕慢,縱然他態度溫和,然不怒自威已然是朝臣給太子的形容詞。
這樣的太子,如今也只有在自家這個小妹面前,才顯得有幾分少年人的樣子。
沁兒真是討厭自家哥哥這幅得意樣子,打擊到“那皇兄還和我說過今年母妃和父皇一定不會出宮了呢,怎麼沒見你說對”想到這個小沁兒就不高興,人家的父母都陪在孩子身邊,怎麼偏偏她的父皇和母妃就只會把她扔給三哥哥,雖然三哥哥對她很好很好了,可是三哥哥有時候忙起來也顧不上她啊,還有就是爲什麼他們出去不帶着她啊,她也想出去啊,出宮怎麼夠,這南木府還不是一樣無聊,她也想出臨安呀,每次就知道給她帶禮物回來,帶她去不就好了嗎。真是不喜歡父皇和母妃。
小小人兒簡直爲此煩惱的不要不要的。完全不知道像她這樣說想出宮就有做太子的哥哥帶她出宮的公主已經是的得天獨厚的獨一份了。
楚湞被自己妹妹的話噎的無言,是的,父皇三天之前又帶着暄母妃出宮了,這次還不知道又要出去多久,今年大元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的,那些有着各種不軌心思的人也早就被處置的乾乾淨淨了,政事上着實是可以讓人放心,可即便這樣,父皇也不能剛剛回來沒多久就又出去啊,想到2年前還有人想利用謠言讓父皇對他這個儲君日盛的權勢產生芥蒂,他就覺得可笑,那些自作聰明的人哪裡知道,他的父皇,怕是巴不得早早就能把這世人眼裡的錦繡江山,他卻視作責任的重擔交到他手裡呢。
錦繡河山,萬臣朝拜,這些確實是讓人熱血沸騰,激動人心的東西,身爲皇家子弟,哪一個的心裡又真的能不有奢望不有執念呢,就連曾經小小年紀的他都知道要試圖爭上一爭的,只是時過經年,當你真的登上高處,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時候,責任,這萬里河山的重擔,百姓蒼生的重任,你纔會有所明白,然後怕是就如暄母妃的那句高處不勝寒吧。他的父皇,英明睿智,這萬里河山在他手中愈加繁盛,可終究,他也有那麼一點點厭煩了吧,不過父皇何其幸運,得暄母妃相伴,亦是他的幸運。他這個太子,都不用費心去查謠言的出處,他的父皇直接開始削弱對他還有那麼一點點威脅的藍家的權勢。
他們又哪裡知道,這萬里河山,於父皇而言,已經沒有吸引力了,他擁有過,想放下了,他的父皇早在4年前,在暄母妃在二皇子夥同外家周家,妻組馮家發動逼宮之亂時爲救他這個太子一命身受重傷之時就開始一點點的把這萬里河山的重量往他這個太子身上移了。
而那一年,他雖已經坐上太子之位兩年,可無論是朝臣甚至是他自己,其實都不夠堅定,朝臣的心不堅定,還在觀望,還想着能不能壓個寶,而他的心不確定,不確定自己之於父皇到底夠不夠合格,之於朝臣夠不夠威儀,不確定自己的儲君之位有朝一日保不保的住,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在父皇百年之後登上那個至尊的位置。
可是暄母妃在大殿之上,在周家人慾要取他性命的千鈞一髮之時再一次救下了他,傷了自己,拖延了時間,等來了援軍。
楚澈連同周馮兩家逼宮失敗,二皇子齊王封號被奪貶爲庶民,周馮兩族男子斬首,女子流放,而這些又能怎麼樣呢,除了換來了他儲君之位的穩固,於暄母妃而言,不過是身受重傷罷了,他永遠記得那日沁兒驚恐的哭喊,沁兒和暄母妃的關係比較奇怪,自然不壞,但也說不上好,兩人倒是常常不像母女,甚至常常拌嘴吵架冷戰,可那一日,沁兒眼裡的恐懼真切的讓人悲涼。
而父皇眼中的愧疚,驚恐更是顯而易見,至於他,楚湞,沒人有知道他寧願那天傷的是自己,哪怕爲此無緣儲君之位。無緣帝王之位,只是這些沒人知道,他也不會說罷了,她救過她兩次,每次在別人眼裡都不可思議都有陰謀,可他卻知道,她遠不止救過他兩次那麼簡單,暄母妃之於他,總歸有着最特殊最不一般的意義罷了。
最值得慶幸的無非就是好在暄母妃沒什麼大事,然而終究身體多了份虛弱。他還記得那時父皇顫抖着抱着滿身鮮血昏迷不醒的暄母妃不停的讓她醒過來時父皇說的話,父皇說萱萱你醒過來啊,你醒過來啊,只要你醒過來你說我什麼都答應你。
楚湞不知道最後暄母妃對父皇要求了什麼,他只知道,宮中在沒進過新人,父皇去後宮諸妃宮裡留宿的次數屈指可數,反倒是加諸在他這個太子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對他的要求越來越高,也對他越來越寬容,他的父皇心思從政事上開始越來越多的轉移到山水之樂,民間之遊。
至於暄母妃,任誰都看的出來,儘管她的身體傷後變得虛弱,但精神確是越來越好,和沁兒之間越來越愛吵架,她活的愈發隨心所欲。
楚湞想,他是願意看到這樣的暄母妃的!如同那個最初出現在他視線裡的明媚的少女。
“好了,沁兒,暄母妃都走了幾天了,你還生氣呢,彆氣了,走吧,我們既然來了,總要偷偷的給你外祖母行個禮去”楚湞拉起坐着的沁兒,出來這麼一回,他身上也還有很多事呢,不能陪她瘋了。
四月份的汝州同樣的花開燦爛,汝州最大的客棧裡,身穿褐色長袍,一副大戶人家管家裝扮的趙德福一臉的苦瓜樣,至於爲什麼苦瓜臉,無非是因爲他那不省心的兩個主子,又起大早誰都沒驚動的兩人私自出去了。
雖然現在的大元在他主子的治理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外無強敵內無亂黨的,可在這偏僻的汝州,他那兩位雖然花了妝又有功夫在身,可畢竟也要帶着暗位防着點子兒萬一什麼的吧。他們那樣的身份,怎麼就總是這麼任性呢。
而此刻趙德福眼中任性的兩人都是身穿錦袍,一身普通公子裝扮,只是一個看起來年輕英俊,一個看起來成熟穩健罷了,他們就這樣一副勾肩搭背哥倆好的樣子晃晃悠悠的在鬧事中行走,去了賭坊,去了青樓,去了郊外看落日。
夕陽夕下的那一刻,南木暄看着身邊這個一身常服扔下朝政陪着自己走街串巷,去賭坊,喝花酒,逛青樓的男人,滿面微笑。
這次的汝州之行是他提出來的,他說他想帶着她好好看一看這個她心悅上他的地方,她小時候待過的地方。
她欣然應好,可實際上小時候長在現代的她又何曾在這個地方待過,何曾心悅過他呢,那年西山她真真假假的對他告白,不過是爲了一場感情的哄騙罷了,外加也算幫原主訴說下曾有過的心意,倒是不想,他還記得,而切如今倒是成就了他對她的感情。
心悅他的小姑娘又哪裡是她呢,她向來是享受愛情卻不相信愛情的,她還格外涼薄,自私,無心。可這個男人,此刻陪着她看夕陽西下的男人,她現在無比的確定她是愛着他的,穿越了時空,跨過了歲月。
“楚瑾”她歡快的喊他的名字,他低頭對着她應答,她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溫柔的輕吻,呢喃“楚瑾,我愛你”
是的,我愛你,不知何時開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還有下一世,願我們依舊正好相遇,正好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