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裡,桌案上的蓮花香爐裡尚還燃着雲香閣特製的芙蓉清香,那似有若無的淡淡香氣就那麼絲絲縷縷的飄散在這寂靜的內室中,一坐一跪的兩人俱都無聲,軟塌上的楚瑾沉默的看着跪在地上無聲流淚的南木萱,竟是沒由來的起了憐惜之情。
終是先發出了聲“起來吧,朕不怪你”楚瑾確實是不怪南木萱的,且不說南木萱說了她知道的一切有沒有用,楚瑾自認那種情況下他會不會信南木萱的話真的很難說,而宮中更是從來不會有寧沾一身腥的傻到去管這樣閒事的人。
便是如她今日這般也是少有,這宮裡的女人哪一個會是乾乾淨淨沒有算計,又有哪一個真正清白無辜從不曾出手,良善單純之輩在這宮裡是活不長久的,這些道理楚瑾都懂,所以很多時候他都是睜着眼閉隻眼,水至清則無魚,前朝官員他尚且不會追究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後宮更是難得糊塗,只要不觸犯他的底線,只要他還尚且沒有失了興趣,很多時候他是無意插手後宮之事的。
前朝尚有操不完的心,來後宮更多的是放鬆自己而不是繼續操心的,後宮女人即便良善卻也逃不開算計,就如同眼前這個女人,她不就是第一時間想到了自保嗎?這樣的事楚瑾相信多不勝數,而今天這個女人竟然毫不避諱的告訴了自己,對此,楚瑾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感覺了。
所以他就那麼任由她跪在地上默默流淚,自己也是思緒萬千,最後竟是看着看着就起了憐惜,印象中這個女人無論是做什麼都是明媚張揚,肆意而爲的,卻不想她在真正傷心害怕之時竟是一聲不吭,默默流淚的,楚瑾還是喜歡看她機靈古怪的樣子
“別哭了,朕沒有怪你,朕也相信萱萱是不想那個無緣的孩子出事的,朕的萱萱最是個愛孩子的”
南木萱聞言,弱弱的點頭,掏出帕子抹了抹滿臉的淚水,抱着楚瑾不說話。
楚瑾真的沒想到這趟雲香閣之行會是這般,抱着懷中的女子,他竟也有些澀澀的感覺。
待兩人心情都平復的差不多的時候,南木萱把玉溪叫了進來,當着楚瑾的面吩咐道“玉溪,去把我讓你藏起來的那些東西拿出來?”
玉溪聞言一愣,皇上還在,而主子讓她藏起來的東西目前只有……可這,她不確定的含糊問道“主子要什麼?”
楚瑾看的挑眉,南木萱重複道“就是良辰陷害我的那些東西”
玉溪滿面驚詫,主子竟然把這事和皇上說了,而皇上,玉溪偷偷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皇上,皇上竟這般相信主子嗎?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驚呆了,愣愣的回道“是,奴婢這就去拿”
楚瑾的雲香閣之行是以吃了晚飯,聽南木萱訴了衷腸,最後拿了害高小儀之藥而結束的。
楚瑾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對於他沒有留宿這件事,南木萱還是有些小小的遺憾的,不過該解決的事貌似都解決了,更打破了她目前面臨的僵局,雖然楚瑾沒有留宿,但是相信明天,皇上在雲香閣待了一下午還吃了晚膳之事就會傳遍後宮,相信那些趨炎附勢的奴才們對她的態度估計馬上就會再次恭敬起來。
而皇后,估計也會在楚瑾的示意下出面證明她的清白,她的日子,馬上就能回到受寵之時的風光了吧,或者楚瑾最好一個高興,看在她全心全意信任他的份上給她升個位份什麼的,又或者看她在受了委屈的份上給她送點賞賜什麼的也好啊。
南木萱自娛自樂所想的賞賜竟然真的得到了,次日她去昭明宮請安,皇后便當着大家的面替她證明了清白,其實也無所謂證明,只是告知大家暄容華是清白的,良辰受人指使陷害暄容華,暄容華受委屈了,本宮和皇上決定賞賜暄容華一番,然後就讓太監唸了一推的禮物名字。
皇后這一舉動讓原本消息靈通等着看南木萱笑話的人很是失望,德妃直言不諱的問道“皇后娘娘說暄容華是清白被良辰陷害的,那不知指使良辰的是何人?”
皇后淡淡的看了德妃一眼,咳了一聲才慢慢答道“背後之人本宮還在查,總之,這件事情和暄容華沒有任何關係,本宮不希望再聽到一點誹謗暄容華的話”皇后說完見下首很多人都是明顯不服氣的眼神,又加了一句道“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不希望各位憑白的就冤枉了暄容華,本宮也會盡快查清背後之人”
沈晴看的挑眉,皇后這話的意思是說這都是皇上的意思,視線投向南木萱,一身水藍宮裝的女人面帶微笑的坐在那,眉目如畫,笑容甜美,皇上莫不是還真上了那麼一點點心,連這樣的事情都會維護。
劉芳儀坐在下首滿面恬靜,緊握的右手卻泄漏了她的不甘,明明如今連物證都有了,皇后竟然公然宣佈南木萱的清白,甚至還說這是皇上的意思,南木萱,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總是這麼幸運?
後宮衆人是什麼心情,南木萱一點都不關心,她目前關心的是究竟誰纔是這一切的幕後推手,那突然出現的釵子明顯是別有用心的人臨時加上的一筆,可這人是誰,她有些查無可查。
而皇后,在證明了南木萱的清白後也依舊查無可查,良辰死了,是自殺,官司署的人一個疏忽,良辰就自盡了,最重要的人證沒有了,其他的線索也是毫無進展,這該怎麼查。
正當一切僵持的時候,竟然有人發現高小儀身邊的一個宮女和明華宮的珍昭容有聯繫,而一番追查之下竟然讓高小儀一事出現了轉機,竟然有人招認這一切都是珍昭容指使的,而這次,竟是人證物證俱全,甚至在明華宮裡搜出了疑似陷害高小儀的藥粉。
而最後這藥粉也被證明確實是害高小儀之物,而珍昭容,竟是也大笑着承認就是她害的,明華宮的大殿之上,原本金碧輝煌的宮殿如今顯得死氣沉沉,雖然現在屋內站滿了皇后帶來的人,卻也不能讓這個宮殿看起來熱鬧一些。
而身穿半舊雲霏妝花緞織海棠錦宮裙的珍昭容竟是坐在大殿裡的座椅上大笑着,原本絕美的容顏如今竟是有些面目可憎了,只聽她喊道“死了好啊,哈哈……死的好,他死了就可以去下面陪我那可憐的孩兒了哈哈哈……爲什麼就死了這麼一個,這宮裡的孩子都該去陪我那可憐的……孩兒……”
皇后在聽到她說這宮裡的孩子都該去陪她的孩兒時面色立馬就變了,讓宮人趕緊堵住她的嘴,這女人就是個瘋子。
昭陽宮裡,趙德福正在跟楚瑾稟告後宮之事,楚瑾聽到皇后去了明華宮,綁了珍昭容的時候不由皺了下眉。
“你是說皇后已經確定是珍昭容做的了?”楚瑾全部聽完的時候提了這樣一個問題
“是的,奴才也去看了他們搜到的藥粉,竟是和暄容華給皇上的是一樣的”皇上並沒有和皇后說暄容華所說之事,那藥粉也在趙德福的手裡。趙德福已經暗中查出那藥粉的出處了,珍昭容是絕對不可能自己弄來這藥粉的,不過又是個和暄容華一樣被拉下水的人罷了
楚瑾冷哼“竟是連個冷宮之人也開始算計了”
趙德福不語,那明華宮雖說如今和冷宮無異,可那也是這宮裡最豪華的宮殿啊,雖說離昭陽宮遠了些,可珍昭容受寵的時候那些個距離算什麼,如今被人拉出來當替死鬼也不怨了,若是沒有皇上一直的暗中保護,珍昭容哪能在這宮裡活的這麼久,只是不知這次,皇上可還會……
“啓稟皇上,皇后娘娘在外求見”
趙德福還在思索就聽到這句
“趙德福,你去告訴皇后,就說朕正忙着,有什麼事等朕晚上去昭明宮再說”
“是”趙德福轉身退下,心裡感嘆皇上還真是個長情的,看這意思是還沒想好如何處理珍昭容,還會猶豫就證明皇上心裡還是有那麼一絲位置的。
昭陽宮外的皇后聽完趙德福的話只好轉身回宮,走在路上不由想到珍昭容剛入後宮的情景,那時的皇上尚要面臨各方勢力的威脅,皇位都還不穩,卻就是敢明晃晃的寵着珍昭容,無視後宮裡那些身後有着各方勢力的女人。
那時皇后以爲皇上並不是真心寵愛她,畢竟皇上那時已經明晃晃的是把珍昭容架在火上烤了,可偏偏皇上又把珍昭容護的一絲不露。
珍昭容那樣一個身世甚至不如她,性子更是愚蠢無知的女人竟也在宮裡活的肆意,她不是不嫉妒的,可她是皇后,她不能去和一個妃嬪計較,更何況她的皇后之位也沒有坐穩,她還需要楚瑾的支持,她必須忍着嫉妒去幫楚瑾維護那個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心險惡的女人。
愚蠢無知,其實這何嘗不是一種幸運,至少這些在皇上的眼裡是單純可愛吧,這些年,要說楚瑾對誰最上心,非珍昭容莫屬,可單純的人怎麼適合這個皇宮呢,這後宮裡那麼多聰慧的女人怎麼甘心看着那般愚蠢的女人得了皇上大半的寵愛,於是即便楚瑾護的在嚴,珍昭容還是流產了,事後即便楚瑾下了大力氣查也沒能查出來什麼,呵,在下力氣又怎麼樣呢
珍昭容已經犯了衆怒,一人一個推手的,皇上能查出什麼,就連她也在其中做了文章,即便楚瑾有本事查出來,難不成他還能讓這滿宮的女人都陪葬,珍昭容又是個真性情的,呵,竟是失了孩子後自己就跟皇上鬧翻了。
真是愚蠢,她以爲離了皇上她還有什麼,這些年下來,皇后知道皇上其實暗中還是關注珍昭容的,不然,早就失寵的珍昭容怎麼還能安然無恙的活到現在,只要皇上不再寵幸她,其他人也沒必要冒着危險趕盡殺絕。
越發成熟的帝王知道不再給寵愛而是默默在背後關注了,可同樣的愈發成熟的帝王也越來越無情了,珍昭容如今在他心裡也不過是個曾經真心寵愛過的女人罷了。
不得不說,作爲少年夫妻的皇后是瞭解楚瑾的,當天晚上,楚瑾對此事只對說皇后了一句“一切就交給皇后處理吧”曾經摯愛過的女人如今早已不再值得他去費心。
皇后倒是沒有要其性命,免去了珍昭容的死罪,褫奪了封號,貶爲婕妤,禁足在明華宮內,無詔不得出。
這樣的處理楚瑾倒是滿意,可對一個即便明知自己沒作過還去承認死罪的過氣妃嬪來說不知究竟是殘忍還是慈悲。
鬧了這麼久,惹得全宮都沸沸揚揚的高小儀一事竟然就以這樣一個誰都沒想到的結局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