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山寨勢高大有城一樣的山基裡頭廣蓄糧草竹木百姓衆多有久守的條件。這也是牛六斤對“急攻可下”的自信。
缺少攻城器械的郡兵一開始有兩個下手處寨門和入寨的河面。
寨上在河裡下了水樁夜中沿河懸火一旦敵人下水遊入男女手持尖利的長竹捕魚一樣搠刺。經受不住冷水刺激的兵士即使不被刺死也會因熬受不住冰冷的河水手腳抽筋地葬身河底。項午陽見水路沒有太大的效果也僅僅是時不時地虛晃分擔守寨門的力量便集中力量進攻山門了。
從山門殺入也不容易。寨樓雖然蜷縮在內卻有數十丈的縱深即便寨門被推倒蜂擁而入的戰士還是成了寨樓上的靶子。寨門倒後因爲善用弓箭的人不多丁壯曾傷亡很大。一個叫焦春的墨門門生給祁連獻計用鹿砦和陷坑減緩敵人的攻勢讓寨樓上的人用長竹刺水的辦法輔助弓箭。祁連一一採納兩戰順利幾乎把項午陽的前鋒精銳消耗一小半。
項午陽不得已接二連三地試用新法什麼燒寨樓掘樓根放戰車夜中摸樓……卻始終沒有佔領寨門。短短五、六天的工夫堅固的寨頭被搗成半廢墟、半火煙的瘡孔地。即使如此它依然像一個巨大的墳墓男女老少但凡露面便是抄刀求死。
寨外督戰的軍官今日強攻又無進展突然發覺寨中躁亂又組織了一批人手上去。
飛鳥親領一支生力軍來到時眼前的敵人已經摸過滿是陷坑和障礙的山門坑道在開口處貓腰抓槍、扛着盾牌擴大戰果。祁連指着那條山坡路給飛鳥解說“一開始的時候敵人對陷坑和障礙有顧及隊伍扛着木板和梯子打寨樓。傷亡不小。可後來他們也學精了放火、推樓倒着上戰車往陷坑裡添土兩天打下來硬是把路打通了實在沒辦法我們就讓人把木車加長綁上刀槍往下猛推。可你看。他們自己又上車把路墊得高高低低。讓我們夜裡清理。現在是白天他們整路夜晚我們修路……越來越難守了。不過這樣也好他們每天都覺得差一點攻破就不再從水路進從別處攀爬。”
飛鳥說“你小子想得不對。兵法中不是說了嗎?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他幾千人馬中真正能打仗的未必過千怎麼會四面尋打分散兵力?你覺得要是你敢圍上這麼大的連寨在不好走地山路上東一頭西一頭地刨?即使是能摸到薄弱的地方可也因爲後繼困難白送死呀。再說了。咱地勢比他高容易摸到他的動靜他無目的的亂動那就是在找死。”
祁連恍然連連說“咱的人沒有一個能明白這道理的。天天分頭騎着馬轉。”
飛鳥覺得他還沒有理解到精髓處又說“轉轉也是應該的。不然真要從別處殺上來幾百人措手不及之下你怎麼辦好?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打仗不是怎麼打最好。敵人不選最有利的戰法。你卻按他最有利的戰法迎戰。會是怎麼一個結果?這就是紙上談兵地通病。”他想了一下又說“圖裡圖利、鹿巴不明白敵人爲什麼死攻這裡很正常。他們的思維都在馬背上。騎兵打仗就是亂躥分進合擊避實擊虛。”
祁連又點了點頭。飛鳥怕把他糟蹋壞了勉勵說“仗還是打得很好地。”
祁連則不居功說“這都是焦生的功勞。他守城有一套想法特別現在還在工匠棚子裡。我想讓他和飴達爾搭伴他卻有點不滿意覺得大材小用。”
飛鳥淡淡地說“中原讀書人就是輕賤工匠。他不知道他自己的才能在哪你就想辦法讓他明白。”
祁連說“他也不怎麼輕賤工匠大概是覺得造一器不如治一國。”
飛鳥眼睛撲簌片刻罵道“媽的。不還是輕賤工匠嗎?他覺得他有才怎麼個有才法?我先不見他你給我探探。我到哪給他一個國家治理?我就這一塊地想發展發展清一色的好工匠什麼都造造了賣。”
他們說話間也在盯着戰場。便是在這一陣工夫郡兵就結成了一個小小的圓陣只見那圓陣越裹越大混裹着盾牌和長矛成爲一個龜縮地刺蝟。隨着長矛的刺擊盾牌手扛盾牌出刀。兵器尺度不夠的丁壯扛持不住了紛紛散開。立刻幾兩插滿長槍的小輪車推撞上去……
圓陣中響起數聲慘叫聲。郡兵經過一陣紛亂接連脫陣。卻又是幾輪長槍車他們插入前面長槍車後退留下的縫隙湊成爲一個半圓的圓弧死死朝前衝。敵兵怕了尖叫着撲壓槍頭可後面的敵兵過於擁擠不能給他們騰挪的空間他們就這樣被插透半死半活地掙扎嚎叫。
後面的長槍紅纓依然聳動不絕地往上擠扛。挽槍車的大漢覺得車上傳來難已抗拒地大力便抽車猛退。立刻稠密的郡兵滾餃子一樣地翻倒丁壯們趁勢掄了刀斧往上猛剁。這是祁連苦費心力的戰法。他不由自主地朝飛鳥看去飛鳥看到他眼神裡的一絲得意流露出一絲讚許。
很快祁連又看了去兔死狐悲地嘆息說“敵人還不長記性!他們只需不慌不忙扛好幾面加厚的盾牌就成了在那角力了。”
飛鳥碰碰他問“你看這坑道里有多少人?”
祁連不太在意地說“至少要得有三、四百人以前沒這麼多過!”
飛鳥又問“你有沒有想過放進去打?”
祁連說“想過但就怕放進去吃不掉扳石頭砸了自己地腳。”
飛鳥長長地哈了一口氣看看鹿巴和圖裡圖利也湊了過來便給他們說自己不甚滿意的地方“我看了半天也不過是各死傷幾十人。照這個打法咱什麼時候才能破敵?我看非得紮好勁。猛不丁地吃他一撥人馬!今天借我回來先給大家改善改善生活有肉吃肉沒肉吃飽養足勁。”
圖裡大爲激動說“天若下雨夜裡一定有大仗!他孃的。這你回來了咱咋樣也要吐這一口惡氣!我女人弄了些酒肉已經派人來喊了你別在這看着。束縛我們的手腳走。吃你的、喝你的去。”
飛鳥對這個“束縛”一詞啞然只好捧捧他敦實地腰盤扭了頭低聲給衆人安排妙計又說“我算着日程阿過地人應該回曾陽了。我的兩個隨從已經去和他匯合了。他們會拆掉浮橋絕了小霸王地歸路。小霸王就被咱們包了餃子。”
鹿巴連忙問“那牛六斤呢?!要不要讓他來接應?”
飛鳥搖了搖頭再次盯向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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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慢慢黑去時雙方又分別鳴令收兵。
零星小雨漸漸飄落。
項午陽的心情可謂煩悶極了。
他還沒有脫掉身上精鐵特製的甲冑只見一頂包着軟皮的頭盔上金釘點點半尺長的盔矛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光潔垂平披風被掖去身後在寬闊的身子上露出一片片甲葉。他一張寬闊的虎額上滾着幾道愁痕按到一張簡陋地案子上眼看着身前挺的三、四部下。其中有兩個垂了頭。極爲不安。
項午陽地嫡系戰士們不再對寨裡的金銀美女感興趣而各縣裡徵召來的雜亂人馬更是橫生不滿。他們鬧騰他們縣裡的文官也派人來鬧騰往往有揹着乾糧的小吏帶着縣裡的文書來論理來磨。他們是找過郡令地來到這非說項午陽可以做主;說曾陽縣這麼大人這麼多自己的事怎麼自己都不出兵不是厚此薄彼嗎;說。農耕時節。再打下去今年又是饑荒。倒時你給不給我們撥糧。
項午陽也是名心志堅定的合格將軍知道打都打了就得勝勝了回去纔有話可說。他的意志不至於因不滿十天的戰期就動搖了但農耕時節他要顧及韃子們的春季攻勢他要提防。
尤其是韃子的春季攻勢。
春天是遊牧人最需要戰爭的季節。
拓跋巍巍引放來的狼羣們再也不需要督促摸熟了路便開始自發的戰鬥。他們一股一股地馳騁在朝廷地邊遠處毀壞農田、村莊擄掠人畜。馬蹄像春雷又像噩夢在從博重到直州登州備州的廣袤邊界線上響徹。缺少戰馬的中央軍每每在救火時成敵人合擊的靶子。扶央縣也發生了一起上規模的戰鬥一千名魚鱗軍馳援時被敵人抄圍不過半個時辰死傷便已半數。
也就在前日他們也來隴上了竟入境八十餘里將沿路十一個村莊洗劫一空。
項午陽自己也覺得這個時候拖在水磨山與草莽鏖戰不太好。
所以陷進戰爭中地他和飛鳥一樣對一天傷亡上百的戰鬥提不起精神。
他甚至想溫和一點快一點來個誅首犯餘者不予過問可首犯都不知去哪了從者還在拼死地反抗這樣的狀況沒法改口改口了也沒有一點力度沒有意義。
然而被他怒火湮滅的這幾位部下卻都不是攻寨的督戰官而是另有他人。一個是去曾陽縣城的差官兩個是押運糧草地後方軍官。項午陽衝糧官地怒氣自然是因爲糧草被劫放到去曾陽的遣官面前是因爲他覺得這兩者必有聯繫。
就在這幾天他多了個部下——周行文地團練事經州里批准生效正在求募雜官功曹。
遣官代表自己去下一通命令走走過場不想卻換來魚鱗軍區區校尉的照會“韃子近來可能要打周屯請將軍移防。”
這話當然是周行文的意思還透着威脅。而同時糧草卻被來歷不明的人馬截了當中豈無關聯。於是他像親自問周行文一樣問這位去團練處的部下敲着兩隻手說“移防是什麼意思?!啊?!威脅誰呢?博格下落不明說是還在追討匪類我看是逃到他那兒了!好你包庇我沒證據。可你怎麼說也是我的部下呀。威脅我。你民防算個屁呀?!要是我知道是你搶的糧草看我不調過頭來收拾你。”
他的部下嘆了一口氣斜眼以示山寨說“這博格一轉身份他的人就跟着自己的乾哥哥成了屯墾的民團。我們還怎麼打?”
項午陽沒有直接回答他又訓丟糧的糧官怒氣衝衝“你他孃的來找我幹什麼?去郡裡縣裡要兵呀把糧道給我疏通了呀。區區幾百人無法無天了!不是正值用人之際我就把你們拖出去砍了。”
糧官低聲說“是在曾陽界。運糧的丁壯不濟事賊來就跑。我們是要麼來找將軍要麼去縣城。將軍看是不是回軍……”
項午陽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算了不管他。天降小雨火把必不能通明可連夜破寨。傳令下去吃飽喝足了準備夜戰。記住!膽敢私傳打不贏便會撤退的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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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降下的小雨也將寨子裡頭的百姓匪類潤出五味。往年這樣雨前後已經該播種了可眼下沾滿血汗的土地都留在數裡外的山谷中。他們心裡都怕這雨不是怕火把能不能點燃而是怕逃得了性命是不是還要再打饑荒。
飛鳥則與他們不同生怕下大雨聽到了絲絲的雨聲立刻留下捧着兩隻手給自己說話的段含章嚥着肉四處走投到處問人“會下大嗎?能下多大?”
段含章聽到一個莊稼老漢的聲音“下不大。就這樣的毛毛雨”便擺看着自己的手指頭等他回來。她等久了不見只好站起身去外頭看卻發覺飛鳥已在朦朧的昏色裡走出數十步。段含章並不知道飛鳥已準備和敵人決戰了便又失望地回去坐。她想了一下覺得飛鳥一定沒有吃好就收拾着食物要了一個小籃子喊上圖裡花子一起去送。
一路上就有好多從河邊上來的水車晃着水花往前寨走。
她們問了個含糊不清的來由想也和飛鳥的去處有關便跟去了寨樓。倆人來到寨樓一側看到一大堆人拱着飛鳥站到幾個一人高的樁子前旁邊還有數十個人手持釘錘繩索接木杆土木寨樓裡木鋸嗡嗡地響大木錘砰砰地砸一個乾乾淨淨的年輕人帶着幾個人拿着繩索走動不停地吆喝;再往身後看幾個小車推來許多的木料竹竿都碼得整整齊齊捆成大捆攤上被褥放在棚子外的小車上是收集來的罐雖然塞着口卻盛了油。水是水來了就和稀泥巴。油卻又是油不少還是食用的雖然沒有開塞卻可以聞到一點點味道。事兒怪極了。
飴達爾也來了他正和飛鳥說話兩隻手比劃得跟鳥一樣手腕子還拐着不停從胳膊能舉到的最高處紮下去。圖裡花子踮了幾踮腳從人脖子後看接杆子的人感覺段含章扯了自己一下一扭頭見她和飴達爾的妹妹馬達蓮說話去了也吐着驚訝聲過去。
馬達蓮亢奮不已拉到段含章的胳膊就兩腳跳走着腔告訴她倆說“主人要用火攻。火攻。專門挑下小雨的時候用火攻誰想得到呀?他要是早回來什麼小霸王早就成小山羊了。”
段含章眨動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猛地朝飛鳥看去卻又收回來鼓着腮幫子用一隻眼睛盯着馬達蓮看猛地在她胸前拍一拍手多事地警告“別到處亂喊。說不準就走了風。去你問問博格他還吃飯不?”
馬達蓮沒想到她用這口氣這眼神嘟了嘟嘴巴“嘿、嘿”惱笑兩聲不滿地說“看你的樣?!這麼多人都在說呢你幹嘛衝我一個人瞪眼。你好長時間都沒有來看我啦見了我還瞪眼。”說完她負氣地去找飛鳥身子扭得又有力氣又有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