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消除念想

消除念想

路燈的光被霧氣暈得朦朧昏黃,兩個人並行,中間隔了大半米的距離。

高跟鞋叩擊着青石臺階,節奏不太規則,程彧說:“以後不用穿這個。”

白露腳步一滯,沒吭聲。

進了樓道,上到二樓時感應燈壞了,一連壞了兩層,程彧問:“平時都這樣?”

“不是。”

“那是衝我來的?”他半開玩笑道。

白露心想,有可能。

開門進屋後,白露按了燈開關,也沒找拖鞋,徑直往裡走。

程彧也沒計較,穿着皮鞋直接進來,大大方方地環視四顧,狹小的空間,乾淨簡潔,仔細看才能捕捉到些女性化細節。

“你一個人住?”

白露嗯了聲,然後就見他踱着步子走向廚房,接着是陽臺,還像模像樣地推了推窗戶,她不禁有點發傻。

房子實在太小,分分鐘程彧就已轉悠回來,見她還杵在客廳中央,指了指沙發,“坐。”說着自己也走過去坐下。

沙發本來很長,小天在時白露就睡在這兒,可眼下這個人坐在一側,竟幾乎沒什麼餘地,此時白露還根本不知氣場這一概念,她只是有些無奈地坐到另一頭,儘量離他遠一點。

程彧雙腿交疊,手搭在沙發扶手,隨意的敲兩下。然後側臉看她,問:“這房子租金不低吧?”

“我不知道,朋友的朋友家裡閒着的。”白露老實答道。

他挑眉,“這個位置,這種一居室起碼一千往上。”

見白露明顯驚訝,他笑笑,“什麼樣的交情能讓你這麼大個便宜?”緊接着問:“男的?”

白露點頭。

他眼裡閃過一絲瞭然。

白露小聲爭辯,“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他帶了笑意反問:“我想的哪樣?”

面前茶几的底層放着幾本書,程彧長手一伸撿起一本,封皮上寫着基礎會計,他隨手翻了翻裡面,“你在學這個?”

白露嗯。聽到他下句:“好像挺複雜,看得懂麼?”

她氣悶地不予迴應。

沉默了一會兒,又聽他問:“有水麼?”

她一愣,看向他,對上他半笑不笑的表情:“你就這麼待客的?”

白露忙起身,“我去燒。”

走了兩步又回頭,沒有表情地說,“沒有茶葉。”

“不用。”

看樣子還挺好伺候。

白露身上還穿着那條抹胸裙,彆扭不說,很沒安全感,坐着的時候一低頭就會看到那道營造出來的溝壑,於是去衣櫃裡拿了件外套披上,又到門口換了雙拖鞋才走去廚房。

程彧耐心地等着,視線隨意四掃,落到衣櫃處不禁皺了下眉。櫃門沒關好,夾住裡面衣服,還是一角淡粉。他這人有點整潔癖,隔了會兒又看一眼,實在是扎眼,乾脆起身走過去將櫃門拉開一點,把襯衣袖子塞進去。

可他下一秒忽地用力拉開。

眼神死死地定住。

白露摸不透那人意圖,不想面對他,於是抱着鴕鳥心態躲在廚房,盯着爐子上的水壺。從無聲無息到裡面發出水花聲響,她心中嘆息,拿出一隻杯子在水龍頭下衝洗。動作很機械,直到那邊水壺蓋啪啪地跳起,她才反應過來,洗那麼幹淨幹嘛,毒死他反倒省事了。

端着水回到客廳,見男人站在衣櫃前,背影給人繃緊的僵硬感。

然後她看到一抹熟悉的顏色,心裡一慌,放了水杯幾步過去伸手就要關門,被他一把攫住手腕,疼得她幾乎叫出來。

程彧回頭,臉色嚇人,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誰的?”

白露回道:“跟你沒關係。”

他冷笑一下,一字一頓道:“我花錢不是爲了買個裝着別人衣服的櫃子。”

白露聽出他的意思,覺得他不可理喻,想要甩開他的手,未遂,反而被他一轉手按到衣櫃上,哐噹一聲,撞得她後背一麻。

接着聽到他恢復了平靜的聲音:“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別說這是你弟的。”

白露被他這一晚上的惺惺作態和此時莫名的憤怒也搞得很崩潰,被後背上的疼痛一激,脾氣也被撩了起來,提高嗓音道:“是誰的都跟你沒關係。”

“欠你的錢我會還給你,只要你給我一點時間。”

程彧笑,“我缺你那點錢?”

白露一滯,“那你想怎樣?”說完就明白了,遲疑着也是不太想承認的問出口:“你想要我?”

“可是你不想給?”程彧立即接道。

白露側過臉。

程彧冷笑一聲,慢條斯理道:“如果今天出現在酒店房間的不是我,而是一個滿腦肥腸又禿頭的老傢伙,你也讓他睡?

見她眼裡閃過一絲厭惡,他繼續:“如果那房間裡等着你的不止一個男人……”

白露呼吸一停,想起電視裡那一幕。

程彧冷漠道:“有膽子選擇就要有膽承擔。”

白露咬脣不語。

“後悔了?”

程彧看着她的臉,帶着嘲諷意味語速緩慢地逼問:“賣身救弟很高尚是不是,爲了個不值錢的老鄉也連生死都不顧,你這麼喜歡爲別人犧牲,啊?你以爲你是誰?聖母瑪利亞?”

聽他提起那件事,暫時被擱置的負疚感再次涌上心頭,再加上此刻的憤懣和委屈,白露一時間難以承受。她不高尚,她不是願意犧牲,她只是笨,她不知道面對這些情況,聰明人該如何抉擇。她不是不知選擇賣身意味着什麼,那是她曾經最牴觸的,她也害怕,可她不能多想,因爲她更怕的是,帶着斷指的弟弟或者是失去學業從此人生無望的弟弟回到父母身邊……

她只是不明白,她不怕累不怕苦,與人爲善,也不貪心,爲什麼就這麼一點與生俱來的堅持也要一次次被摧毀,爲什麼想要有點堅持就這麼難……

頃刻間,白露淚已流滿面,那人對她的桎梏不知何時已鬆開,她垂着眼,擡手開始脫外套,用沒有生氣的聲音說:“好,我給,你要什麼只管拿去。”

有膽選擇就要有膽承擔後果,他說得對,她同意。

程彧往後退了一步,環抱起雙臂看着她扔了外套,又解開那件輕薄罩衫,輕飄飄落地時猶如一片淡色的雲,從他心頭拂過。昏黃的燈光打在她圓潤的肩頭,那是屬於少女的光澤,有種油畫般的質感。

下一刻,看到她低頭尋找拉鍊,半天未果,他不禁心生好笑,淡然出聲:“這種裙子不是用脫的,是留給男人撕的。”

看到她手抖了一下,他不慌不忙道:“讓我猜猜,你忽然這麼慷慨,是不是打算今晚一次性付清,然後就跟我互不相欠了?”

白露被戳中心事,擡頭,僵硬地問:“那要幾次?”

程彧不答反問:“你覺得你一晚上值十萬嗎?”

白露咬了下嘴脣。

“而且,往後只能一次不如一次值錢。”他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着刻薄且帶有侮辱性的話,欣賞着她的反應,殘忍地繼續:“所以,要很多次。分期還款,外加利息。”

白露身體繃緊,已撐到了極限,可她本就不善與人周旋,在這個話題上更不知如何討價還價,一時間無措的僵在那裡。

程彧放下手,波瀾不興道:“今天我沒打算碰你。”

見她猛地擡頭,眼裡閃過一絲希望的光彩。他話鋒一轉,“不過,爲了讓你徹底消除那點非分之想,我決定幫你一把。”

白露立即領悟,餘光瞥向仍舊裂開一條縫隙的衣櫃門。下一刻眼前一花,身體被打橫抱起,她失聲尖叫。

被放到牀上後,白露本能的要起身,被男人有力的大手按住。

在這個曖昧危險的地方,近距離接觸,異常敏感地嗅到男性獨有的體息,還有不同於自己的熱度,籠罩着,衝擊着她。終是心有不甘,她使勁渾身力氣反抗,趁他一時不察往牀另一側爬去,隨即被他從後面攔腰抱住。她正想該如何破解,忽然眼睛瞪大,瞳孔緊縮。

下/身傳來尖銳的痛。

而她的呼聲卻卡在喉嚨處,如同瞬間失聲。

她還是跪爬的狼狽姿勢,卻無法再動一下,看不到身後人的表情,可他的動作卻是殘忍突兀的超出她的想象。全身的感覺都集中在一處,無比敏感地感受到那入侵物一寸寸深入。

“不……”她的哀聲祈求沒能阻止一探到底。

幾秒鐘後,異物抽離,一隻手舉到她面前,她看到觸目驚心的紅。

剛剛還在沙發扶手上隨意敲擊的手指,此刻被血染紅,異常猙獰。

“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沒有溫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白露的神經還停留在被那一抹鮮紅的驚嚇中,下一秒被他抱起翻了個身,那一處跟着一陣撕扯的疼。被他桎梏在懷抱裡,終於對上他的臉,看到他的表情——沒有表情。

“記住,是誰讓你流的血。”程彧說完,手指按上她的胸口,鮮血染紅裸色薄紗,一部分塗在撕扯間露出的雪白肌膚上,像是個鮮明的烙印,對應着心臟的位置。

程彧下樓時已天光大亮,小區上班上學的大人孩子們陸續往出走,路過一處花壇,各色的月季開得正嬌豔,好似一張張年輕俏麗的臉,讓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車子停在原處,小童出來開車門,臉上帶着殷勤的笑:“早啊,老大。”

程彧嗯了聲,探身坐進去。

小童從後視鏡裡悄悄打量幾下,嘿嘿一笑:“老大,這久旱逢甘露的感覺不錯吧?”

程彧理了理有些發皺的襯衫衣襬,像是沒聽到這句意味明顯的調侃,隔了會兒,他忽然出聲:“她不善以最大惡意揣度人。”

小童一愣,聽到下一句:“這件事做得不高明,換第二個人都能一眼看出。”

小童撇撇嘴,“管用就行唄,反正人也到手了,她知道了也沒事兒。”

程彧不贊同的哼了聲,“如果這個時候動了她,以她的個性恐怕一輩子都轉不過彎來。”

一輩子!這詞嚇了小童一跳,手下一晃,車子差點擦到路邊一個拎着早點的老頭兒。

程彧皺眉,“開好你的車。”

“不是吧,老大,你,昨晚沒辦事兒?”小童一臉的不可置信。

程彧挑眉,“我需要向你彙報細節?”

“不,不是。”小童抓抓亂七八糟的頭髮,隨即笑笑,“反正這辦不辦的也不差這一時半刻,一晚上也足夠溝通感情了,哈哈。”

程彧沒接他的茬兒,看向窗外,自語一般點評道:“弱點太明顯,容易被利用。”

本不想動,最後還是“動”了。

都是被那個意外給鬧的。不過這一招對她的確管用。無疑又是個原則大事,雖然沒像上次醫院那樣嚎啕痛哭,甚至連眼淚都沒掉一滴,但那麻木不仁萬念俱灰的樣子更讓人不放心,這也是他留宿的原因。

而前座的小童也在回憶一件事,兩個月前的某一晚,他接了電話開車到老大公寓樓下,唐蓓蓓的同學淚汪汪,上車後支支吾吾說:“你們老闆不會是不行吧?”

他一個巴掌甩她臉上,“你他媽再說一遍?”

女孩被打傻,他咬着牙憤憤道,“是你不夠格。”說完掏了一疊錢扔給她,又指着她鼻子,“記住了,要是敢亂說一個字,我殺你全家。”

隔日他把這事兒跟老何彙報,老何點點頭,“那就對了。”

他還是想不通,“不可能啊,怎麼就看上了?那個誰哪方面都比不過羅小姐一個腳趾頭。”

老何瞥他一眼,“當然不如,但這種有這種的好處,成本低風險小。再說男女感情這事兒,誰說的清楚,有時候感覺對了,就哪哪都對了。”

“對了,”程彧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查一下,她認識一個警察,看看是什麼來頭,認識多久了,到什麼程度?”

小童立即應下來,轉瞬一想,警察,幾個月前在酒吧門口的一幕浮現眼前,不會是那個吧?如果是那次認識的到現在可有一段時間了,這事是他大條了。

“有問題?”程彧敏銳地捕捉到他的表情變化。

“沒,我馬上查。”

程彧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個東西很久沒用了吧?”

“啊?有陣子沒用了。”小童慌亂。

以爲又要遭致一頓痛批,結果程彧只是平靜至極地說:“女人和孩子可以粗心大意,男人不可以。”

“我們更不可以。”

車廂裡一時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手機響,程彧看了一眼接起來,語氣沉靜道:“是我,羅書記到青城了?好,我知道了,謝謝您。”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是28日的,明天有事還不能用存稿箱就提前發了,

知道大家想看日更,老劉和那些厲害作者比不了,速度和質量起衝突時只能犧牲一下前者了,更新頻率只能盡力快一點啦,大家包容一下啊。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