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慢慢地把一切吞噬了,天邊飄着幾朵走的很緩慢的雲彩,月色皎潔而淒冷。
肖雲柱的眼睛忽然不可抑制地痛了起來,痛的眼圈中直滾淚水。
他這纔想起自己已經盯着路口看了很長時間了,居然忽略了時間的漫長。在這段時間裡,肖雲柱腦子一直很亂,他不可遏止地想了很多平時覺得莫名其妙的事,他想到了以前剛剛涉世未深的時候自己的模樣,又想到了以前學校路口那個可以用牙膏皮換到吃的麥芽糖,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爲什麼今天會陡然想起這些很莫名其妙的東西來,但是自己就是無法抑制地在想。尤其是看到天色漸漸由明轉暗之後,這些念頭更是在腦海裡飛快地轉來轉去,肖雲柱的心裡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老人們都說,快死的人想的是最多的。
肖雲柱自嘲似地笑了笑。
操!流氓是無神論者!肖雲柱自己和自己說道。
他帶着豔羨的神情看了看那幾個雲南平遠的毒販子,這幾個人天生就是屬於那種刀頭舔血的好漢,明知道大戰在即,每個人的神情還是那麼恬淡,那麼的從容,有幾個在仔細地用機油擦拭手槍,他們擦的很仔細,就象是在替心愛的人在擦洗身子;剩下的幾個毒販子腦袋湊在一塊兒看連環畫,看的是《黑貓警長》,其中有個毒販子笑的“咯咯”直響。肖雲柱不得不生出了一種由衷的羨慕,這些人漠視着一切,法律,道德,一切一切。
這種人活的灑脫啊!肖雲柱想。
菜刀隊的人馬全部窩在了牆角,個個都準備了兩把一號大菜刀,每個人手裡都拿着油石,把已經磨礪的鋒利無匹的刀鋒繼續打磨的更光滑。閃着赫人寒氣的刀身把滿屋子的煙霧似乎都凝固了,馬崽的目光也想被凝固的空氣般凝重,每個人嘴裡都叼着菸捲,菸灰燃了好長一截,都沒落。
嘆了口氣,肖雲柱把目光轉到了窗外,外面那道圍牆就是宰將軍生命的終結點,今天也勢必是殺害他的兇手的葬身之地。
一陣風輕輕吹過,槐樹花又灑落了一地的芬芳。班駁的紅牆邊閃出了第一道人影,挺拔俊秀,立在月光的陰影,槐花的飄蕩之中,就象一杆永不折斷的標槍。肖雲柱的眼睛收緊了,他虎吼了一聲,客人來了,全他媽給我快過來!
所有的人全部一躍而起,哄到了窗口,三杆壓足了火藥的土槍杵在了最前面。
“別開槍!”雲南人中有個長鬍子的壓低了槍口說道,“射程還差得遠呢!”
“媽的!別緊張!聽雲南大哥的話!”肖雲柱訓斥道,他看到了馬崽的臉上居然出了一排汗,頭髮粘在了前額上,溼轆轆地。
“這點距離手槍恐怕是夠得着,就怕離的有點遠打不準!”雲南人說道。
“你放一槍試試。”肖雲柱有點惱火,今天他去和人借槍,別人那還有一杆打黃羊的小口徑步槍,他嫌威力太小,把土槍借了過來,沒要那杆小口徑。要是小口徑借來,從這裡就可以把那個站在陰影裡的傢伙撂倒了。肖雲柱一陣扼腕,看陰影裡的人形,一定是小紅袍那個小子。
雲南人把手槍在手裡轉了轉,晃了晃腦袋,隨手就是一槍,“啪”一聲槍響,人影一個迅速的就地翻滾,一下子就躥出了老遠,原來呆着的地方,後面的牆上濺起一道塵煙。
“好槍法!”肖雲柱覺得雖然沒打中,不過這樣的槍法已經很不賴了,這雲南人還真謙虛。
“我估計就照他們這樣縮頭縮尾的模樣,想把我們吃掉簡直是癡人說夢!”雲南人有點得意地說道,剛剛那一槍讓他的信心極度暴棚。
“再有露頭的,保證一秒之內拿下。”雲南人中有人囂張地宣稱道。
“好!”肖雲柱笑的很燦爛,他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了,話也顯得中氣十足。
“看!那是什麼?”菜刀隊的馬崽中有人指着拐角處說道。
肖雲柱的笑容一下凝固了。就象風乾的水泥混凝土。
拐角處的紅牆掩映下,淒冷的一抹月光籠罩下的正是一門火炮。
肖雲柱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不錯,正是一門火炮——天都望海樓上的國家二級文物清朝青銅火炮。
這尊青銅火炮有名字,叫神威無敵大將軍。淨重二千四百斤,是天都西城望海樓畔,在清朝年間鎮守出海口的火炮,滿清年間,國家曾經在天都望海樓畔設置炮臺,拱衛出海口。八國聯軍進北京年間,列強的炮艦擊潰了天都的望海樓,炮臺上的衆將士傷亡慘重,死戰不退仍然高呼殺敵,最後列強的巨炮炮彈擊中了炮臺的彈藥庫,引發了殉爆,主炮臺上三門重達八千斤的巨炮全部被震碎,止剩副炮臺上的幾門二千四百斤的副炮尚是完好。炮臺官兵僅靠幾門孤炮,硬生生打殘了一艘敵艦,逼着其他敵艦倉皇后撤。望海樓一戰從此名動千古。歷經戰亂之後,望海樓早已經毀了又建,建了又毀。目前天都的望海樓原址就在紂臣墩山上,國家雖然做了批示,但是望海樓炮臺舊址一直沒有得到文物部門的妥善修復,任由黑幽幽的炮口繼續在糯米漿砌成的石條陣地上,拱衛着祖國的大門。每年的時候,也就是學校能在特定的時間,把學生組織一下,來參觀一下,讀點演講稿,扔下一地的垃圾閃人。
肖雲柱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有人打主意打到了這些青銅炮的身上。他幾乎有點傻了。
影影約約地看着一幫黑影在用拖把棍子拼命地往炮口裡塞着什麼東西。雲南人舉着手槍瞄了瞄,遺憾地搖了搖頭,牆角是個死角,那門銅炮架在了個能移動的架子車上,一會進去,一會出來,很討厭地晃動着。人影忙活了好一會,眼看着炮口裡搗瓷實了,有個領頭的壯漢迅速伸了下腦袋,瞅着俱樂部的位置張了一眼,又縮了回去。架子車上的青銅炮頭略微挪動了一個方向,肖雲柱眼看着綽綽地有個黑影拿出根火柴,在衣服上一蹭,火柴亮起了幽豆般的燈光,點燃了青銅炮上面的引信。
“嘶”引信象着了火的蛇信,舞動着跳躍的光芒,一下子消失在了囟門裡。
“咚”一聲驚天動地的超級巨響,架着青銅古炮的架子車猛地往後一退,十幾個用毛竹稈子抵着架子車的漢子們齊齊一聲吃力的怒喝,毛竹稈子“噼裡啪啦”斷了好幾根。
“操*!”肖雲柱還在罵着,已經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按倒在了窗臺下面。他的耳邊颼颼地響過了重物掠空的聲音,窗臺和俱樂部的牆身似乎都在顫抖着,戰慄着。
肖雲柱回頭看了一眼,驚呆了。
剛剛在窗口站成了一排的馬崽們全部已經斜飛了出去,一個個臉上嵌着嚇人的鉛球,全是中學裡教授女生體育用的那種四斤重的鉛球。肖雲柱的心涼到了底,他知道,要是剛剛雲南兄弟不把他拉倒,這些鉛球一樣會把他砸回孃胎。一想到這,肖雲柱的後背上一陣猛出汗。
“不要擡頭!”雲南人中有個靠肖雲柱最近按住了他的腦袋說道,“防止他們再開一炮,這些傢伙一定是炮兵出身的,操,連個十字座標也沒打,一炮就打在我們窗框上,太他媽準了!這次碰到了硬茬了,我們不要亂動,反正他們衝不進來的!先看看再說。”
“咚”!又是一陣巨響,窗框卷着一團黑煙砸進了屋子裡,一片大亂,菜刀隊的馬崽們已經站不是站,坐不是坐了,不知道怎麼辦了。肖雲柱一直在叫嚷着讓他們蹲下來,已經沒人能聽清他的話了,現場是一片赫人的恐怖和血腥。重型鉛彈的威力包裹着的無窮威力,就象是撲面而來的一場密集的雨點,收割着能收割的一切。
肖雲柱的雙眼漲紅了,他想掙扎着站起來,可是一聲接一聲的炮聲打斷了他的癡心妄想。
“媽的!怎麼辦?”肖雲柱已經失去了應有的冷靜了,叫號着問向身邊的雲南人。
答案已經有了,幾個光着身子的大漢從早已經打成了破爛的窗框爬了上來,他們就象是一羣強壯的過分的壁虎,敏捷而迅速,他們的手裡是火光四耀的青銅古劍,青銅古劍儒雅的劍身上明顯抹着濃濃的汽油,“嘶嘶”地冒着火光,燃燒的劍身上的花紋在火光裡扭曲着,尖叫着扎進了地上躺着的雲南人的胸膛裡。
雲南人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頭頂上居然會出現敵人,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就被犀利的古劍貫穿了身體,鮮血並沒有澆熄滅劍身上的火花,反爾讓火花燃燒起了怪異的“噼裡啪啦”的微爆。古劍閃着詭異的路線,一閃即末,閃電般地刺殺着雲南毒販的生命。
幾個毒販倉皇之中開了幾槍,槍法亂了,也不知道打到了哪裡。等他們從慌亂中清醒過來,幾個壯漢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了幾個滴溜溜在地上打轉的禮物。
幾個光身子的大漢剛剛並沒有跨進窗子裡,他們是站在窗子遺留的破洞上刺殺收割着生命的,他們沒有一個人戀戰,刺出了幾劍之後,都從腰上拔出了一個苦瓜狀的東西,在燃着火光的劍身上燎了一燎,引信“嘶拉嘶拉”地着了,每人一顆扔在了屋子裡,一個個居然凌空縱下了高樓,在空中抓住了老槐樹的枝幹,噼裡啪啦做了個緩衝,落在了地上,敏捷地打了個滾,又站了起來。
“碰碰碰!”俱樂部的樓上躥起了幾道耀眼的火光,炙人的熱浪撲面而來,一團團的破布夾着肉碎和血漿飛濺着從窗洞中飆了出來。剛剛的苦瓜一樣的玩意,正是工程隊用來開山的雷管,有的人管這個叫“小甜瓜”,這個甜瓜並不甜,它只會炸開岩石。
雙眼赤紅的小貝還在把點着了引信的“小甜瓜”往豁開的窗洞裡猛丟,被青銅炮豁的過大的窗洞沒有影響到他的準頭。
手持着明晃晃的太平斧的鐵血少年團已經撞開了大門,不,應該是打開了大門,因爲裡面的人正在往外衝,是他們搬開了裡面的米堆的。鐵血少年們沒有絲毫的猶豫就砍向前去,鋒利沉重的斧頭一閃而過,菜刀隊已經失控蜂擁的馬崽們瞬間就倒下了好幾個。
“閃開!”小貝點着了一個小甜瓜,向鐵血少年團的師弟們嚷嚷道,菜刀隊的馬崽們一看這煞星的舉動,全抱着腦袋臥倒在了地上,鐵血少年團的小猛男們的斧頭跟着就砍到了這些黴鬼的身上,猶如砍瓜切菜一般。
小貝扔掉了手裡的小甜瓜,小甜瓜不爭氣地冒了兩個啞屁,熄了火。小貝狂笑兩聲,抽出了兩把雪亮耀眼的太平斧,撲向了菜刀隊馬崽們。
“誰說流氓就沒有智慧了?”小貝一邊狂笑,一邊毫不手軟地狂剁。
“快閃!有公安來了!”後面有個壯漢上來扯了小貝一把,被小貝推搡開了。
“操!”小貝翻了翻白眼,臉上血污泥濘,“公安來了怎麼滴?**公安他媽!”
“你他媽豬玀啊!”壯漢也急了,“快閃!要不就壞了!”
“閃你個頭啊!”小貝悽然一笑,“還能閃嗎?這是死衚衕啊!”
“媽的!”大牛撥開了壯漢,給了小貝一個暴慄,“我們趕快趁着公安少,殺出去啊!”
“殺出去?”小貝苦笑着抹了把臉,“媽的,我一介良民,就要和二王那兩畜生一樣亡命江湖了。”
“走!”小貝虎吼一聲,斧頭向前一揮,鐵血少年們潮水一樣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