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令我意外，這回我居然一眼就看到通往下層的黑色石階梯。是障礙魔法解除了，還是說，現在這種魔法對我而言已經失效了？
下了長長的石階，我一步步接近這座暮城中最大的神秘監獄。佩文蒂斯把自己的住所和關押重犯的監獄設在同一棟城堡內，也是爲了加強掌控吧？千百年來這裡不知關了多少被判終身□□的危險犯人，若是讓他們逃脫遁入世間，後果難以想象。
剛走上長廊便看見，入口左右漂浮着四個影影綽綽、臉孔蒼白的死靈守衛。記得基爾說過，只有學習暗黑魔法之後才能看見他們，果然如此啊。
一見到我，死靈守衛便齊齊低頭行禮。
“大人，未經佩文蒂斯殿下許可，您不能到這來。”爲首的一名身材高大的死靈開口了，空洞的聲音在廊中迴響。
自他們身後望不到頭的衆多囚室中，不斷有低啞的嘶吼和猶如鬼魅的嘆息、哀泣聲傳來。
我朝他擺了擺手，調轉了身體。
其實我並沒有參觀監獄的興致，只是心裡很亂，想隨便走走。既然這裡不讓進，我就原路返回吧。或者，去泡泡溫泉也是不錯的選擇。
“理查！”
我應聲回頭，順着監獄的狹長過道走來的壯碩男子，居然是手持黑色東方長劍的雷提諾。
“雷奇，你怎麼在這裡？”看着他我愣了一下，“……你不會是，咳，當上這的監獄長了吧？”
“呵呵，算你說對了。夜邏讓我加強警戒，最近堡裡不太平靜。”雷提諾笑着解釋，“睡不着嗎？要是想找點事做，跟我一塊巡查好了。”
“行啊！”我振作起精神，一口應承。
跟着雷提諾開始巡查，我們穿行在陰森幽暗的過道中，邊走邊低聲交談。過道兩邊是一長排金屬門緊閉的黑色囚室，走個來回至少需要15分鐘的時間。除了倍增壓抑氣氛的詭異聲音之外，並沒有發現其他異樣的情況。
當我們來到下一層監獄，我注意到每層的格局如出一轍，並且都有12位暗靈衛士看守。但在這層的盡頭，我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盡頭那間看似普通的囚室，隔了老遠便能感覺到有強大的法力防護着。
“雷奇，那間關着的犯人有什麼特別嗎？” 我抑制不住好奇。
“夜邏說過，那裡面關着的是魔黨重犯達圖，阿維基的老師。他已經在這裡待了三百年，阿維基多次試圖將他救走，全都無功而返。”
阿維基的……老師？據我所瞭解，佩文蒂斯屢次放過魔黨首領阿維基，爲什麼卻獨獨抓了他的老師？
雷提諾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這位老師是傳說中最古老的血族——十三血宿之一，實力強大。若不是因爲他一直在沉睡，要控制他不是件易事。我知道的也就這些。”
十三血宿？！我驀地想起了在暮城之巔看到的壁畫，以及佩文蒂斯當時所說的，關於血族起源的介紹。
至少，我能確定關在裡面的不是最強大的血宿德摩拉，德摩拉應該早就在覆滅日，被他的兄弟姐妹徹底清除了吧。佩文蒂斯……到底跟十三血宿是什麼關係？他又爲什麼要囚禁血宿之一？
“雷奇，你對佩文蒂斯到底瞭解多少？你是怎麼認識他的，爲什麼會想要爲他效力，能告訴我嗎？”順着這一層往回走，快到樓梯口的時候，我再次想起了那個困擾我挺久的問題。
雷提諾沉默了一會，拔出手中的黑色長劍伸給我：“握住劍刃，小心點。”
“嗯？”雖然不明所以，我還是照他的話做了。
我們在通往上一層的石階梯上坐了下來，我用左手輕握劍刃，他則握緊劍柄。
“這是幹嘛啊？”等了數秒什麼都沒發生，我感到莫名其妙。
“集中精力。”雷提諾的語氣沉靜，“你會看到，你想知道的東西。”
好吧。我閉上了眼睛，試着拋卻雜念，凝神感受。過了一會，自劍身上似乎傳遞來陣陣微妙的顫動，被我手掌握住的部分也綻放出奇異熱度。
某種陌生的景象，開始在我的腦海中呈現。
我看到了，兩個十一、二歲左右的男孩。他們正躲在一臺大型電子設備後，小心地向外張望，從周遭的環境判斷似乎是個控制室。其中褐眸褐發、身材結實的那個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雷提諾。而他旁邊金髮碧眸的漂亮男孩，看上去也有些眼熟。
“雷奇，沒多少時間了。”金髮男孩對着雷提諾耳語道，“等他們消滅了入侵者，就會來找我們的！”
“別急達汶，我看這次來的入侵者非同一般，待會司令肯定會呼叫支援，後門的防守一空出來，我們就趁那當口逃出去。”雷提諾小聲回答，一邊密切關注着對面電子屏上的場景。
我的心裡突然咯噔一下，雷提諾身邊的這位金髮男孩，正是後來招惹過我的金髮狐狸——達汶中校！沒想到，達汶和雷提諾小的時候就認識，看起來關係還挺不錯。
“趁現在！”
靜靜等待了一會，雷提諾驀地抓起達汶的手臂，拔腿就跑。
周遭傳來的慘叫聲和嘶喊聲越來越近，可見入侵者的動作相當迅速。
他們如風一般衝出了控制室，穿過狹長的、燈光昏暗的迴廊，來到了一處足有一個籃球場大小的寬闊平臺上。
這裡的設施環境有點像聖銀十字團，但從雷提諾和達汶所穿的灰褐色、領口帶V字的長袍來看，又和聖銀十字團的制服完全不同。
當他們正沿着平臺徑直往通向下方的樓梯口奔去，小達汶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身體霎時向後彈出十餘米，重重摔落在地。
“達汶！！”小雷提諾驚叫出聲，正想衝過去幫他，胸口忽然血花迸射。小身體直挺挺倒在地上的時候，雷提諾的眼睛仍然大睜着，寫滿憤怒和不甘。
“兩個小畜生，趁亂想逃，嗯？”一隻穿皮靴的大腳踩在雷提諾小小的胸膛上，用力踏壓着他的傷口。雷提諾痛得小臉都扭曲了，依然瞪視着上方笑容猙獰的紅髮吸血鬼，連吭都不吭一聲。陸續又有7名吸血鬼出現在平臺上，手中的長劍血跡斑斑。
不遠處渾身是血的小達汶早已沒了聲響，似乎暈了過去。
“你們的小夥伴都已經死了，雷奇。就剩下你們兩隻漏網之魚。”紅髮吸血鬼冰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們的日子也長不了了，劊子手！”雷提諾咬着牙，側頭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我等着入侵者怎麼收拾你們吶！”
“哈哈，嘴還挺硬！”紅髮吸血鬼笑出聲來，刺耳的笑聲裡透着瘋狂意味，“單憑那兩名闖入者就想毀滅我的整個軍團？異想天開了！就算基地今天就要消失，在此之前，我也會把你們這些雜種統統殺光！”
說話間，一名黑髮吸血鬼已將昏厥過去的小達汶拎到了雷提諾眼前。
“你們兩個的感情很好是嗎？”紅髮吸血鬼斜睨着雷提諾，“好好看着吧，看看你的好夥伴卑賤的血是怎麼流乾的，你的下場也跟他一樣……”
話音未落，他一劍斬下了達汶的左臂，刺目的鮮血噴涌而出，緊接着是右臂……小達汶雙目緊閉痙攣着身體，漂亮的臉蛋上沾滿殷紅，猶如殘破的洋娃娃。
“嗚嗚嗚……王八蛋，給我們個乾脆吧！”瞪大了眼睛的雷提諾痛苦地扭動着，淚水在眼中直打轉，“拿我們當試驗品還不夠嗎？連死都要折磨我們，我詛咒你！！！”
“哈哈，別急啊，馬上就輪到你了，我會讓你品嚐到比他更勝10倍的痛苦滋味……”
紅髮吸血鬼一邊惡毒地笑着，一邊將長劍架上小達汶的脖子：“可惜了這張臉蛋啊，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兒，偏偏流着雜種的血液……嘖嘖……”
雷提諾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着，不忍看好友身首分離的慘狀。
平臺上突然炸開熾眼的亮光，伴隨着奇異鳴響。
聽到響聲的雷提諾睜開眼，黑髮吸血鬼身側的七名吸血鬼統統倒在了地上，腦袋七零八落滾在一旁，胸口剩下了大血窟窿。
紅髮吸血鬼獨自愣在當地，手中仍然抓着血淋淋的小達汶。
在他的面前，立着兩個卓然不凡的身影——手執鐮刀、一襲黑衣，刀尖上淌着血滴的夜邏，和神情淡然、赤眸微斂的佩文蒂斯。
“沒想到你們真能破我的銅牆鐵壁……是天要亡我嗎？”紅髮吸血鬼盯着他們失神低語。
“薩坦，見到殿下，還不下跪。”
夜邏開口了，絕美的臉龐冷若寒冰。
“哼，我爲什麼要跪！”紅髮吸血鬼已經醒過神來，恨恨地咬着牙，“別以爲你們可以一手遮天，血族聯盟又如何？一個身世不明的外來種，不配做我薩坦的王！”
“薩坦，我知道關於我的身世困擾了你很多年。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謎底，讓你輸得心服口服。”佩文蒂斯的語氣淡淡地，嘴角輕揚。
頎長身影瞬間掠至薩坦身側，佩文蒂斯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麼，薩坦驀地張大了嘴，臉上露出意外、畏懼、驚恐混合的怪異表情。下一秒鐘他的表情定格了，佩文蒂斯單手擰斷了他的脖頸，讓他的紅髮頭顱滾落在腳邊。夜邏隨即一鐮刀剖開他的胸膛，取出溼濡濡的心臟捏了個稀爛。
“走吧。”
冷漠地掃了薩坦殘缺的屍身一眼，佩文蒂斯和夜邏同時轉過身去。
“等等！！”
身後突然傳來孩子的叫喊聲。是雷提諾，他已經坐起身來，左手捂着染血的胸口，灼灼的目光一直追隨着佩文蒂斯。
“大人，請您帶上我吧！讓我跟您一起走，讓我追隨您吧！！”雷提諾朝佇立的身影伸出了雙手，熱切的聲音中抑制不住顫抖。
佩文蒂斯略側過身，嘴角揚起一絲優美的弧度。
“當你覺得自己夠強的時候，再來找我吧。我不需要弱者。”
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小雷提諾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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