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移,青竹泉邊,小狐和胤曄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小狐望着青竹泉中倒映的胤曄身影怔怔發呆。
他的面龐是那麼堅毅,眼神又是那麼憂鬱。
小狐感到自己已無藥可救。
它多次擡起頭來望着胤曄,想要說些什麼,言語在喉間蠕動,卻始終沒能說出口。
一片樹葉掉落在青竹泉中泛起漣漪,夕陽的倒影朝着四處散開。
已經傍晚了,小狐暗自思忖着,如果此時它再不說出,或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你有喜歡的人嗎?”小狐壯起膽子,雙目直視着胤曄。
胤曄愣住了,疑惑的望着小狐。
小狐站了起來,抖了抖尾巴,小腦袋瓜在他的腿上蹭了蹭。
胤曄沒有回答,他站起身來,朝着遠處天際的一朵霞雲望去。
他生氣了,還是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小狐在心中盤算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胤曄。
“有。”胤曄沉吟半晌之後說道。
聲音很小,但對小狐來說這不亞於晴空霹靂。
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那她一定很美吧。”小狐的聲音小了許多。
小狐低下了頭,眼角處一顆淚珠在打着轉兒。
躲在在一旁的小蝶看後很是心疼。
胤曄似乎並沒有發現小狐的異常。
“不,她很普通。”胤曄嘆了口氣,“但她的普通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聽了最後一句,小狐心中一陣絞痛。
“那她對你一定很好吧。”小狐強忍淚水低聲的問道。
胤曄沉默了,遠處天邊的雲霞像極了她的模樣。
她叫玉兒,凡界的一位普通女子。
一千年前,胤曄爲躲避父皇胤天的追捕躲到了一片山林之中。
多日的躲藏令胤曄飢寒交迫,但他不敢下山。
每日以野果果腹,面露菜色,最終餓昏了過去。
玉兒和她的爺爺上山採藥時救了他。
玉兒每日爲其煎藥煮飯,悉心照料,胤曄很快便恢復健康。
朝夕相處,兩人情愫暗生,此後每日陪玉兒上山採藥的換成了胤曄。
“你真的太美了。”高山上,胤曄將一枝簪子插在玉兒的髮髻,滿眼柔情的望着。這簪子是胤曄在山下的集市中淘來的。
玉兒的臉倏地一下變得通紅。
“可我終將老去,容顏不再。”說着,她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許多,“到那時你還會愛我嗎?”
胤曄愣住了,他忘記了玉兒是一個凡人,而自己是人類敬仰的神。
“不會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一如既往的愛你。”胤曄望着遠處的夕陽說道。
這一刻,胤曄下定決心,一定要到傳說中的不老藥。
“如果我們能夠就這樣永遠在一起不分離,那該是一件多幸福的事。”玉兒依偎在胤曄的肩頭,夕陽照映在臉上暖洋洋的,可她的眼中卻掠過一絲惆悵。
“我們會的。”胤曄攥緊了玉兒的雙手,“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夜,很靜。
玉盤高高懸掛天際,皎潔的月光傾瀉入房間。
胤曄輾轉難眠。
白日玉兒的話一直在耳邊迴旋。
胤曄起身望了一眼身邊熟睡的玉兒,輕輕的給她掖了一下被角,走到屋外。
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痛恨自己爲何沒有學會長生之術。
突然,靈光乍現,他想起父皇曾說過崑崙山中有一種丹藥服下後可以青春永駐,它的名字叫做流光千年。
想到這,胤曄爲之一振。
輕啓房門,他來至玉兒身邊。
她睡的很香,很甜,臉上掛滿暖暖笑意。
胤曄輕吻她的額頭,附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玉兒,等我,三日之後我便回來。”
此時,一聲雞鳴傳來,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三日後,胤曄如約歸來。
看到眼前的模樣,辛苦求來的流光千年跌落在地,摔得粉粹。
整個村子廢墟一片,屍骸累累,無數死亡之鴉聒噪着在空中盤旋。
胤曄哀嚎一聲,掌心處數道亮光飛出,將那些死亡之鳥瞬間化作烏有。
屍骸中,他沒有發現玉兒的屍首,胤曄心存一絲僥倖,她一定沒事的。
在廢墟的角落中胤曄發現一個面帶飢色、瑟瑟發抖的老人。
從老人口中得知,他離開後的當天夜裡,離此五十里處的一羣山匪突如而至,將整個村莊洗劫一空,玉兒被他們抓走了。
胤曄面如土灰,雙臂抖動起來,體內真氣迅速涌動集結。
一個箭步,胤曄來至山匪大寨,九龍玄天攝魂槍掄起,不由分說,山寨中的男女老幼統統斃命,山匪的首領被他連捅九槍,槍槍致命。
遍尋山寨,胤曄並未發現玉兒的身影,在一座地窖旁,他看到了一隻簪子。
那是他送給玉兒的。
胤曄一槍將地窖門鎖挑開,在角落深處發現了衣不蔽體、傷痕累累的玉兒。
她氣息奄奄。
“你,你去哪了。”玉兒掙扎着伸出手去觸碰胤曄的臉頰,還爲觸及,手陡然落下,沒了氣息。眼角處掛着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這是玉兒在他倆再見時留給他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
胤曄悲痛欲絕,吼聲響徹天地。
安葬了玉兒,胤曄已是心如死灰。
他渾身血跡,九龍玄天攝魂槍上不斷地有血珠落下。
他將整座山中的所有生物上至走獸,下至螻蟻統統屠戮殆盡,一把火將整座山化作灰燼。
一陣晚風吹來,胤曄打了個哆嗦,從回憶中清醒過來,眼角已然溼潤。
“對不起。”望着胤曄的模樣,小狐怯聲怯語。
它沒想到胤曄竟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此時,小狐也明白了胤曄爲何會一直冷麪示人。
如此沉重的過往,何人能夠輕鬆笑過。
“我該走了。”胤曄淡淡地說道。
望月臺那裡的喧鬧之聲漸漸地小了許多,第一天的比試已經進入了尾聲。
“我們——”小狐急忙上前,欲言又止。
“有緣自會相見。”胤曄丟下這句話後頭也不回,徑直朝着崑崙山深處而去。
再回首,青竹泉中只剩下了小狐一人的身影。
望着小狐落寞的神情,小蝶想要去寬慰她,最終想了想,還是悄悄的離開了。
“小蝶,你去哪了?”沐靈看到小蝶後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
這是,小狐垂着腦袋,無精打采的走了過來。
“小狐——”沐靈剛想叫它,小蝶猛地攔住沐靈搖了搖頭。
沐靈不解,疑惑的望着小蝶。
“姐姐,今天的比試還順利吧。”小蝶想要將話題岔開。
沐靈點了點頭:“還好我們準備工作做的充足,沒出什麼亂子。小狐是怎麼回事?”
沐靈又將話題引回到了小狐身上。
小狐一個箭步躍至望月臺上,呆呆的朝着崑崙山深處望去。
“它——”小蝶搖頭嘆息,將自己在青竹幽泉見到的一切通通告訴了沐靈。
沐靈聽後扼腕嘆息,她回過身望着癡癡發呆的小狐,眼神中充滿憐惜。
“過段時間它便好了吧。”小蝶淡淡地說道,“要忘記很難,這一切只能交給時間了。”
小蝶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惆悵。
望着她們兩個,不知怎的,沐靈的眼前竟浮現出暗蛟的模樣。
胤曄表情木然的來到崑崙山中一處敗落的宮殿。
這裡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物是人非。
腳下是一塊斷成兩截的額匾。
他蹲下身,拔掉周邊的雜草,拂去上面的灰塵,“祈祥殿”三個大字赫然入目,是那麼熟悉。
一千年前他來過這裡,是爲了玉兒,爲了流光千年。
望着眼前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胤曄的思緒瞬間又回到了一千年前。
“曄哥哥,你從哪裡來的?”夕陽下,玉兒依偎在他的懷中問道。
她仰起臉,認真的看着胤曄。
“我的家在中原。”胤曄的手撫摸了一下玉兒的頭髮,眼中愛意滿滿。
“中原?很遠嗎?”她眨着眼睛問道。從她出生起,她便一直生活在這裡,從未離開過。
“很遠,有上萬裡。”
“這麼遠啊!”玉兒離開胤曄的肩頭,瞪着眼睛望着他,“那曄哥哥你到這走了好久吧。”
他點了點頭。
“曄哥哥你爲什麼會來這裡呢?你不想你的阿爹阿孃嗎?”
“玉兒怎麼這麼多問題。”胤曄輕輕的敲了一下她的額頭,眼神黯淡了許多,“阿爹阿孃都已經不在了。”
玉兒聽後低下了頭,她的阿爹阿孃在她很小的時候便過世了,胤曄現在的心情她懂。
看到胤曄失落起來,玉兒心中一陣難受。
胤曄是她遇到的第一個讓她有一種強烈託付終生的感覺的男子。
胤曄的手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肩膀。
“呱呱——”一陣急促的烏鴉叫聲將胤曄從回憶中拉回。
他回頭望了望身後,夕陽已漸漸被崑崙山吞噬。
一抹斜陽射在了大殿之中的一尊石像上。
他突然間想到了什麼,瘋了似的衝進大殿內,在石像下的雜物中翻箱倒櫃。
突然,胤曄的手停了下來,肩膀抖動起來。
一個破舊的香囊出現在他的面前,上面已落滿灰塵,結滿蛛網。
他顫顫巍巍將香囊捧在手心,而後緊緊捂在胸口,瞬間嚎啕大哭起來。
這是他自母妃遇害後第一次哭的如此痛徹心扉。
香囊是玉兒送他的,爲了求得流光千年,他將香囊質押在了這裡。
“曄哥哥,你把眼睛閉上。”山頂上,玉兒調皮的說道。
“丫頭你又要搞什麼花樣。”胤曄笑着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到玉兒的手在他腰際遊走。
“好啦,曄哥哥睜開眼睛吧。”玉兒附在他的耳畔輕聲說道。
胤曄低下頭,腰間掛着一個新新的香囊。
他仔細端詳,愛不釋手。
“這是你自己做的?”他望着玉兒,滿眼的驚喜。
玉兒紅着臉點了點頭:“曄哥哥喜歡嗎?”
“丫頭做的我都喜歡!”說着,胤曄的雙手搭在玉兒的肩上,目光炙熱,溼熱的嘴脣粗暴的貼在了她的朱脣之上,急促的呼吸令她面紅耳赤。
“砰!”大殿之外傳來一陣聲響,胤曄猛地回頭望去,一個黑影倏地閃過。
他即刻起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