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雙腿發軟,跪在蔣介石的面前,有做戲的成分,也有軍統一直無法在情報方面有所突破有關。
成爲軍統的一號人物,戴笠這三個月內,經歷了從一個小人物,成長爲一個大人物的人生起伏。
驚喜有之,困擾更多。
才成立幾個月,就想要控制所有的情報接口顯然難之又難,而陳果夫、陳立夫控制的中統也對軍統頗多忌憚,設置了一些讓戴笠欲殺之而後快,卻又無法擺到明面上的障礙。
肩上扛着少將軍銜的戴笠,就像是級別並不高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位卑而權重。
蔣介石微微閉上眼睛,這種表情是他最震懾部下的,往往蔣介石進入深思的神態,就要有所捨棄。
比起蔣介石的雷霆之怒,往往其結果更讓人心驚肉怕。
一動不動,如同雕像般枯坐的蔣介石在十幾分鍾之後,倏然而起,走到戴笠身後,輕輕的踢了戴笠一腳,慍怒道:“還跪着幹什麼?除了認錯,還會幹什麼?”蔣介石搖着頭,扶着太陽穴,一副傷神的摸樣。
仔細看,蔣介石額頭上扭曲的眉頭漸漸的舒展開了,顯然他已經想到了好辦法。
禍水東引?
戴笠低眉順眼的站了起來,半彎着腰,如同奴才般的跟在蔣介石身後。
“明天召集在武漢的所有報界人士,以國民政府的名義召開新聞發佈會,我要親自演講,宣佈**反攻濟南的大戰略,具體的事情,讓陳布雷去安排。外圍的保衛……”蔣介石說到這裡,一睹身邊的戴笠,心中暗歎一聲:“讓你的人安排。”
戴笠聞之一喜,擔負蔣介石的保衛工作一直是侍從室的工作,能夠讓軍統來籌備,顯然是蔣介石要重點扶持軍統了。
戴笠低聲順從道:“是,校長,我馬上去安排人手。”
從蔣介石的住處離開,戴笠在自己的雪佛蘭小轎車上,哼起來了小調,心情一掃陰暗,如同剛剛東西春天氣息的花貓,誓把春天的吟唱進行到底。
“局座……”
“長官……”
回到軍統武漢站總部,戴笠在手下的簇擁下,進入了會議室,皮鞋在走廊的木地板上,踩着鼓點般的韻律,輕快而又充滿着陰霾,野心膨脹的戴笠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他的特務組織,終於要走到臺前,成爲各方矚目的焦點。
一年?或者兩年之後。誰還會不知道軍統的威名,到時候,等待他的是軍統和侍從室齊頭並進,成爲校長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起立——
戴笠眼神掃過部下,用他中氣十足的嗓音高聲說道:“校長手令——”
擔任蔣介石外圍保衛工作的任務一下達,軍統的番子們立刻就沸騰了。
和軍統的番子們高呼委員長英明不同的是,陳果夫、陳立夫這對兄弟,反而有些愁眉苦臉的落寞。
終於有一天,他們發現,原來恩情只是一張臉皮,薄得很。
當年,蔣介石依附於上海督軍陳其美之下,在上海督軍府擔任閒置,其實也算不上閒置,有兵有餉的實權團長,兵是青幫幫衆,軍餉是青幫在上海控制下的各種灰收入。可事實上,還是落不出青幫小頭目的名號,這讓蔣介石很苦悶。
上海放縱的生活,讓他接觸到了花花世界的腐朽,也通過陳其美的關係,搭上了孫中山的鉅艦。
可以說,陳家對蔣介石有再造之恩,讓蔣介石一生難忘。恩情不過三代,這在政治博弈中,顯然不適用。陳家第二代人物的代表人物,在國民政府中的地位始終是很尷尬。
以至於兩人都是在政治上忍讓,在經濟上剋制,而且身爲高位,多方應酬很多,陳家兩兄弟的薪金大部分都花在了和各方來往的禮金上。這也是陳果夫在歷史上,去了臺灣,會因爲沒有錢治病,而貽誤病情。陳立夫去美國後,竟然幹起來了小農場主,靠養雞爲生。
外界已經在傳言,‘蔣家王朝、陳家黨。’作爲一方當事人的陳氏兄弟,卻沒有這種覺悟,相反他們很惶恐,因爲他們知道,他們手中的資源連蔣介石身邊的一些大將都不如,怎麼可能和蔣介石對抗?
“大哥……”陳立夫自從坐上了教育部長的位置,卻越來越急躁,邊緣化的惶恐,在政治上他們兩兄弟幾乎敗的一點都不剩,卻頂着一個外強中乾的石膏雕像,維護者陳家深門宅院的威嚴。
陳果夫微微一蹙眉,心裡明鏡似的,蔣介石對他們兩兄弟不放心,但又要維持那種知恩圖報的顏面:“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不要多想。”
半個小時之後,陳立夫氣沖沖的坐上小車,離開陳果夫的別墅,陳果夫站在窗口,看這院牆外來往的人流,街角一個神情乖張的年輕人,帶着草帽,雙手拄着一根毛竹挑杆,嘴上卻叼着和他身份很不相符的香菸,陳果夫莞爾一笑:“戴笠,你就這點本事?”
一天之後,武漢街頭報童的叫賣聲,吸引住了人們的目光。
‘號外——號外——,常勝將軍曾一陽,千里突襲,解圍滕縣,兵進兗州,戰刀直指濟南——’
長江局武漢負責人董老和郭老一天來,往軍政部,軍委會連連抗議,但結果還是蔣介石將曾一陽出現在滕縣周圍的消息給傳播了出去。而得到的消息,往往是讓他們兩人等着,蔣介石去了重慶,視察重慶城市防禦,而其他各方的大佬都去了前線視察,管事的一個都不在。
抗戰一來,**爲了讓日軍無法辨別中**隊實力,往往部隊的番號都是保密的,交戰的日方,往往在事後也不知道,和他們交戰中**隊的番號。
國民政府的新聞發佈會,無疑是將曾一陽40軍賣了出去。
隸屬日本陸軍,海軍還有關東軍的特務,在武漢街頭很容易的就得到了他們想要確認的情報。
曾一陽在等到了謝維俊帶領的後續部隊後,主力部隊過北沙河後,立刻炸燬了北沙河鐵路橋,指揮部隊往鄒縣趕去。
鄒縣的防禦部隊不過兩個日軍中隊,加上僞軍,和臨時徵召的日本橋民,組成的部隊,不過一千多人。
僞軍更是心驚膽戰的站在城頭眺望,他們雖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日本人發瘋似的在構建防禦工事,對那些偷懶僞軍,動不動就用軍法,幾乎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
讓那些軍心本來就渙散的僞軍,更是緊張不已。
傍晚城頭上執勤的兩個僞軍躲在城外的土崗裡,兩人低頭交耳,都到這個時候了,傻子也看出來,要打仗了。攻城戰,鄒縣纔多少鬼子?鬼子兵力不足,最後送命當炮灰的還是那些僞軍。
“五麻哥,要打仗了。”
“碾子,你小子連聲音都發抖了,槍炮一響,還不去送命?”
“五麻哥,你也好不到那裡去,就都發抖了。”
“滾一邊去,倒黴孩子,你懂個屁?”五麻看了一眼小僞軍,點上送上來的香菸,猛的吸了一口:“碾子,我們這個營生,將來生兒子沒**的。要不是瘸腿劉那個王八營長投降了日本人,我們也不會如此恓惶,即便打仗死了,也是一等一的大豪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成了鬼子跟前的奴才,不值啊”
誰——
忽然碾子發現周圍的枯草中,好像躲了幾個人似的,神情緊張了起來。
五麻攔住了他的小老鄉,將對方的槍奪下,沒好氣的說:“你小子,真準備給鬼子賣命啊差不多就行了,我告訴你,真要是打仗,你小子把槍口往天上打,說什麼也不能讓腦袋探出戰壕,必然死都沒人給你收屍……”
碾子似乎很緊張,渾身發抖,驚恐的看着五麻。
五麻得意洋洋的教着小老鄉打仗活命的經驗,忽然身體繃緊,雙手緩緩地將步槍放到了地上,然後慢慢的挺起腰,唏噓道:“別開槍,我們都是被逼的……”
“沒問你這些。”身後的人把槍口捅了捅五麻的腰眼,趕緊利落的將兩人的步槍都奪了下來:“城外誰官最大?”
“我們營長瘸腿劉,正在半里外的小馬莊和他的相好幽會,我知道具體的位置,我帶你們去。”五麻也知道,這時候正是他立功贖罪的最好機會,說不定,對方見他有功,等打仗結束後,就放他走了。
這年頭,活着都不易,即便是爛人,也惜命的很。
瘸腿劉被抓住的當時就要大聲喊叫,好在搞偵查的戰士有經驗,馬上就用一塊破布塞在了他的嘴裡。
嗚嗚——
等戰士們將抓到的舌頭帶回去,送到餘得水的面前。此時231團團長李漫山擔任攻擊鄒縣的指揮權,餘得水叫人將李漫山找來,指着地上那個如同一灘爛泥的僞軍團長,對李漫山說道:“老李,這傢伙是鄒縣僞軍的頭子,不過慫包的很,我估計很難問出些結果來,乾脆一槍崩了算了。就憑藉你手下的兵,打鄒縣還不是手到擒來?”
當着面,就要說殺人,餘得水如同說殺小雞子般,完全沒當回事。
嗚嗚嗚——
一聽,生死攸關,地上的瘸腿劉打了個激靈,又是蹬腿,又是鼓眼的,他的一系列動作就表明了一個意向,就是‘要活’。
餘得水純粹是爲了嚇唬一下眼前的這個中校僞軍團長,不過他心中也有氣,對於沒有骨氣的軍人,他已經是不屑,更別說投降日本人,賣國求榮的僞軍了。
“各位爺爺,小的是鄒縣保安團的營長,劉德柱,韓主席慘遭毒手,我們都失去了主心骨,鬼子來了,部隊連個聯繫的人都沒有,眼瞅着幾百號弟兄都要死在鬼子手裡,兄弟實在是無奈啊只能忍辱負重,背上了這千古的罵名……”劉德柱五尺高的漢子,卻哭得像個小寡婦似的,在地上死去活來。
餘得水一聽這貨的名字,差點沒樂趴下,臉上的表情也差點都露相了。
劉德柱?留得住?
誰知道,這個這孬貨,起了這麼個缺德名。
李漫山隨即問了一些鄒縣防禦的關鍵性問題,沒想到劉德柱一句都沒答上來。
把劉德柱這老小子急的,口中咒罵不斷,還不是小鬼子不信任僞軍,眼瞅着活命的機會,就要丟掉,焉能不着急?
李漫山見也不像是說假話的樣子,他從劉德柱的口中知道,鄒縣的鬼子才兩個中隊,其中兩個小隊守住幾個城門,每個城門只有二十來個鬼子兵,但是城內的防禦點,鬼子都是在這兩天臨時構築的。
鬼子的防禦重點不用細想,就能猜到,應該就是在火車站和周邊的倉庫附近。
不過,李漫山得到了一個很重要的情報,就是鄒縣的鬼子已經把大量的軍需往兗州運送,昨天就有兩列軍列,將大量的武器彈藥運送去兗州。
這條消息,立刻引起了李漫山的注意。
立刻就電告了軍部指揮所,而李漫山準備在僞軍換班進城的時候,讓戰士們都穿上僞軍的衣服,混進城去,突然向鬼子發起攻擊,奪取鄒縣的控制權。
“軍長,李漫山來電。”謝維俊發現曾一陽沒有了一天前的輕鬆,反而神情越來越凝重了起來。
曾一陽看完電報,仔細打量了一下,然後就發現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鬼子應該已經猜到了他們的番號,開始收縮防禦起來了。
如果遇到第三集團軍,原來韓復榘的部隊,鬼子的一個大隊,就能跟其一個師對攻,如果有重炮的支援,一個的大隊的鬼子,還能在兩天內,將其擊潰,當然不會謹慎的連鄒縣都放棄。
現在的架勢,鬼子顯然是準備死守兗州,等待援軍,將40軍在魯中的部隊趕進山。
曾一陽擡頭看着謝維俊,無奈的說道:“鬼子發現我們了。”
“鬼子當然發現我們了,滕縣的一仗……”忽然謝維俊神情一頓,驚愕道:“軍長,你是說鬼子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番號?”
部隊番號的重要性,對於實力上處於劣勢的中**隊至關重要,一方面迷惑鬼子的兵力部署,另外一方面,也能夠對部隊的生存能力,有很大的提高。
“現在應該確認的是,兗州該不該打,該怎麼打的問題。通知團以上幹部來開會。”曾一陽大致已經猜出了西尾壽造的打算,華北方面軍第二軍在山東的說是兩個師團的編制,能夠湊起來的部隊,也就三個旅團,兵力不足。
“好我馬上去通知。”謝維俊點頭道。
鬼子最好的打算肯定是捏着鼻子,放開泗水,讓40軍進入尼山和蒙山,反而固守津浦線沿線,做出一副死守的樣子,讓40軍知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