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136- 歷史與劇本
大雨傾盆，彷彿整個天空和海洋都在哭泣。
巨獸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破碎的月神島在海水倒灌之下緩緩沉入深淵，高聳的尖塔逐漸傾覆，宛若神靈的墓碑。
血之聖典的投影在夏洛特的手中閃爍着虛幻的光，照耀着夏洛特的魂靈。
夏洛特沉默地看着這一切，只覺得這個世界上能夠與她平等對話的朋友又少了一個。
穿越後的特殊身份讓她很難擁有平等的友誼。
人們不是懷着敬畏的目光看着她，就是懷着各種目的接近她，倒是她穿越歷史的過程中認識的那些存在，和她的關係反而要更加純粹些。
歐申納斯算是最明顯的一個，這位神明與她的友誼甚至還是她主動相交，穿越歷史的那幾年雖然短暫，但雙方的友誼卻是深厚的。
身體內，浩瀚的海洋神力翻動，在血之聖典的牽引下，與血之神力迅速交融，很快轉化成了屬於夏洛特自己的力量。
那是歐申納斯留給夏洛特的最後的禮物。
此時此刻，夏洛特感覺自己已經不僅僅是血族的真祖，同樣……也是海洋的主人。
但她並沒有多少開心的情緒。
深呼吸了一口氣，夏洛特看向了神器三叉戟上那逐漸由海神轉化爲荊棘薔薇的聖徽，傷感地喃喃道：
“我會將你的那隻海螺，埋在西大陸的金色沙灘裡……”
白金色的神力在夏洛特的身後蔓延。
伴隨着一陣空間波動的變化，鎮守之杖那蒼老的身影逐漸浮現。
看到汪洋之中沉沒的月神島，這道智慧神器頓時瞪大了眼睛：
“什麼？！月神島……這麼快就傾覆了？！”
夏洛特看了一眼神色震動的鎮守之杖，精緻的面容看不出情緒：
“月神島……在上一世也沉沒了麼？”
“是的，真祖冕下，在上一世，它在您與那一位的神戰之後陷入了傾覆……”
鎮守之杖恭敬地點了點頭。
然而，當它擡起頭的一剎那，很快便感受到了夏洛特的氣機變化，身體劇烈一震。
震撼與驚喜之色迅速浮上鎮守之杖的面容，它振奮萬分地道：
“等等……真祖冕下！您……難道是馴服了海洋的力量了嗎？！”
“馴服？”
夏洛特皺了皺眉。
她對這個冒犯的詞語感覺很不舒服，哪怕冒犯的並不是她。
“是啊！我似乎在您的身上感受到了海洋的力量，您……是領悟了海洋的法則了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這可是您上一世不曾掌握的力量！”
鎮守之杖神采飛揚。
但夏洛特卻聽出了問題。
“你說……領悟？”
她反問道。
“嗯？”
鎮守之杖也從夏洛特的表情之中看到了不對。
看着鎮守之杖那迷茫的表情，夏洛特隱隱意識到了什麼，她略微遲疑後，問道：
“鎮守之杖，海洋法則……彌瑞亞歷史上有過掌握這種力量的相關神明嗎？”
鎮守之杖果斷地搖了搖頭：
“當然沒有了，雖然海洋的力量無比強大，但除了超凡的力量之外，並非是創世之主在創世之時塑造，所以一直以來都難以誕生神靈，您……恐怕是第一位。”
夏洛特瞬間默然。
歐申納斯……被遺忘了。
就像是當初的莉莉絲一樣。
唯有她這個手持血之聖典的天外來客才記得對方曾經存在。
夏洛特不知道自己沒有遺忘對方究竟是因爲自己天外來客的身份，還是徹底修復後的血之聖典的力量。
但她知道，神靈被世界遺忘，便意味着徹底的、無法迴歸的隕落。
‘但至少……我還記得祂，只要我還記得祂，將來或許有那麼一天，我還能再次將祂從無盡的永眠之中喚醒。’
夏洛特如此想到。
但這種自我安慰的想法卻並不能讓她感受到絲毫安慰。
她只覺得心中很堵，非常堵。
就像是當初晉升真神時一樣。
她那個時候，自己似乎也像現在的鎮守之杖一樣忘記了什麼。
但她想不起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麼。
難道她也遺忘過某位神靈？
但她明明可以記得歐申納斯……
‘或許……是我的力量提升太快了吧，自從到了教權國之後，我的力量……就彷彿氣球一般迅速膨脹，就連對神力的掌控也是如此。’
‘過快的力量提升，自然會帶來不安。’
夏洛特暗歎道。
實力的提升，本應是一件令人振奮的事情。
但短時間內接連不斷的迅速提升，甚至連掌控力都恰到好處的跟上，帶來的就是另一種感受了。
那是一種不踏實不安穩的感受。
哪怕是對自己身上當下發生的一切有了一些離譜大膽且驚世駭俗的猜測，夏洛特也無法抹去這種不安。
畢竟……猜測只是猜測，想要證實猜測，還需要驗證，但夏洛特目前並沒有什麼機會，也沒有什麼能力去驗證。
目光從鎮守之杖的身上掃過，那道冥冥之中的警告聲彷彿再次在耳邊迴響：
哈拉爾的追溯者……不可信。
夏洛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冒出來這個念頭。
她的目光有些複雜，聲音則有些低沉：
“鎮守之杖，我……真的是走在早已編織好的劇本上麼？”
鎮守之杖愣了愣，答道：
“真祖冕下，雖然歷史無法被改變，但我們……卻可以欺騙，雖然留給我們的時間越來越少，只要我們比祂更快，掌握先機，就一定能戰勝祂！”
“掌握先機麼……”
夏洛特喃喃自語。
“這也是哈拉爾告訴你的？”
她看向了對方。
但這一次，鎮守之杖卻搖了搖頭：
“不，這是您告訴我的。”
夏洛特有些意外：
“上一世的我嗎？”
鎮守之杖恭敬俯首。
看着對方那恭敬的樣子，夏洛特失去了繼續詢問的興致。
她能感覺到，對方恐怕還有一些事瞞着她。
不過，她也沒有完全相信對方就是了。
‘哈拉爾的追隨者不可信。’
夏洛特也一直都記得這個冥冥之中的警示。
只是，與警示不同的是，每次她悄悄使用力量進行觀佔，得出的結論都是鎮守之杖對她是真心且無害的。
她的力量已然超過對方許多，她若是想，甚至可以隨時將鎮守之杖的靈智抹去，只是因爲這件智慧神器的特殊性，她無法強行讀取對方的記憶而已。
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自己的觀佔。
本能告訴她自己的觀佔是沒有問題的。
但另一種本能告訴她，警示……也是正確的。
兩種迥然不同的判斷彼此打架，夏洛特能想到的原因也只有一種，那就是有某種比她還要更高層次的力量在影響着一切。
‘是……創世的意志麼。’
夏洛特在心中想到。
既定的歷史，不變的命運，如同開掛一般迅速壯大的實力，似乎一切……都在推着她快速地向前走。
這其中，就連創世的意志似乎也在故意縱容。
夏洛特大概也能想到爲什麼會如此。
就像是巨人不會在意螻蟻的努力一樣，哪怕是成爲了真神，站在了神話的頂點，夏洛特也清晰地能夠感受到自己與“創世”位格的差距。
越是強大，越是能夠理解能夠開闢整個世界的超凡力量，演化出無數神靈究竟是何等偉力。
然而，就是擁有如此偉力的存在，竟然還在鼓動着赫利俄斯那樣的傀儡神靈追殺她，針對她。
巨人不會在意螻蟻的成長的。
如果在意，那就意味着螻蟻也會對祂帶來威脅。
而那……恐怕便是夏洛特逆轉命運，改變既定結局的契機。
至於所謂的歷史無法改變，說實話……在見證了歐申納斯的永眠之後，夏洛特也隱隱有了不太一樣的想法。
‘歐申納斯已經隕落，存在也被抹去，歷史上……也不再存留祂的痕跡。’
‘從這個角度來看，歷史不是已經發生了改變嗎？’
‘不能改變的……真的是歷史嗎？’
‘還是說，歷史其實只是創世意志所編寫的劇本？’
夏洛特陷入了沉思。
……
從月神島歸來，夏洛特的心情有些沉重。
得知了月神島結局的塞巴斯亦然，這位精靈管家沉默了許久，破天荒地向夏洛特申請了一段假期。
“他的心情，應該很不好受，你真的想要安慰他的話，就現在去吧。”
看着跟隨自己來到落星王國，坐立不安的純白魔女安西亞，夏洛特說道。
純白魔女臉色微微一僵，最終恭敬地朝着夏洛特行了一禮，急匆匆地離開了王宮。
夏洛特微微搖了搖頭。
純白魔女追殺了塞巴斯大半個大陸。
一直以來，夏洛特都覺得雙方是不死不休的敵人，但在前往科里亞王國之後，卻瞭解到那其實也不過是一段孽緣。
誰都有風流的時候，塞巴斯這個精靈亦然，瓦德拉特氏族向來開放，這兩人過去倒也有段故事。
至於後來的追殺，不過是一逃一追的孽緣罷了。
那留在塞巴斯體內的詛咒看似可怕，但在晉升了真神之後夏洛特便洞悉了一切。
所謂的血之詛咒，其實隨着時代的變遷早已不再是當初創造她的血裔王公初衷中的用法，而是演變成了瓦德拉特血裔專門“追殺”負心者的印記。
至於“詛咒”……其實也沒那麼可怕，低個頭，認個錯，詛咒自解。
畢竟，真要是想讓某位紅髮精靈死亡的話，那血族的詛咒可太多太多了，能夠與神聖王庭分庭抗禮的科里亞更不會讓“褻瀆”自家聖女的傢伙活到現在。
而在安西亞離去之後，夏洛特則又思索起了自己在科里亞王國看到的那段“未來的預言”……
“在太陽祭壇前喚醒創世意志的……不是月神島的精靈，月神島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被原初污染了。那麼……那些畫面中的精靈來自何處？”
“彌瑞亞大陸純血精靈的據點只有月神島，其他的地方……早已在與人類的層層通婚下形成了半精靈的聚落，莫非……那畫面是西大陸？”
“不過，那些畫面之中的場景，至今一個也沒有出現，莫非……那也並非是既定的‘未來’？”
夏洛特暗自思索。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感應到了熟悉的血族氣息，她意識微動，發現是有血族來訪。
是奈斯氏族的血族，長老會的大長老羅恩公爵。
而很快，她也收到了衛兵的通報：
“女王陛下，羅恩公爵……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吧。”
夏洛特說道。
不一會兒，穿着與落星貴族沒什麼區別的羅恩公爵便進入了王宮。
只見他恭敬地朝着夏洛特行了一禮，道：
“真祖冕下，預之聖女尤金妮亞……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