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傷心可以很少,我以爲我能過得很好。誰知道一想你,思念無處可逃。)
第二天正午,一出警局大院,外面蜂擁而至一堆記者、話筒、相機、攝像機,晃得人眼花。一個女記者眼尖地注意到江雪籽微跛的左腳,立即犀利地發問:“江小姐,請問你的腳傷是怎麼回事?公安局不是隻是拘傳嗎?”
早在出警局之前,展陸找來的律師就跟她說過全套的說辭,而且也知道今天這些記者大部分都是展傢俬底下透露了消息給媒體,這才消息靈敏地追到警局門口。所以她非常自然地微微一笑:“我的腳是來之前不小心扭到的,跟公安局的同志沒有任何關係。我相信律法系統的公信力,也信任警局所有工作人員的辦案能力。”
秦一鳴在旁邊一推眼鏡,非常恰到好處地接道:“所以江小姐纔會在不到15個小時的時間裡走出警局。”
“聽說江小姐此次作爲原告,控訴的對象是自己的堂哥,也就是江氏企業的接班人,江梓笙江先生,甚至還有您的外公,江鎮道先生,請問這是真的嗎?”記者問道。
江雪籽的臉色有些蒼白,嘴邊的笑容卻無懈可擊,她點頭承認道:“是真的。”
周圍頓時譁聲一片!摁下快門的聲音不時傳來,又有人舉着話筒問道:“那昨晚舉報江小姐涉嫌保險詐騙案的人,是不是就是江小姐自家的人?”
秦一鳴朝前走了一步,半擋在江雪籽身前,翹了翹嘴角,眼中閃過一抹嘲諷:“作爲一名律師,太過分的話我不方便講。十天後法院開庭受理江小姐提出訴訟的案件,我歡迎大家前去參與庭審進程。”
還有人要提問,那律師舉手一擋,彬彬有禮道:“已經三個問題了,請大家讓一讓。還是那句話,我歡迎大家屆時到法院,繼續關注本案的最新進展!”
電視機上的轉播鏡頭,最後定格在那個狡黠一笑的俊朗面容上。江梓笙砰的一聲,一個拳頭撂在實木辦公桌上,擡手就將桌上雪白的資料冊子甩了一地。熬了一夜的眼泛着紅血絲,領帶側歪在一側,手邊盛着烈酒的闊口短腳杯骨碌碌滾到桌邊,又砰的一聲,在淡青色的方形石磚上摔碎了。
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來人穿着一身整潔的休閒西裝,斯文的臉上滿是倦容,眼下兩圈青色,下巴的胡楂也沒有刮,顯然也是一夜未眠。原本有些冷峻的眉眼間顯出一縷淡淡的笑意。
江梓笙聽到動靜,擡頭看清楚來人,騰地站了起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你怎麼還有臉來見我?你是天生反骨還是怎麼的,巴望着咱們家過不下去,是不是?幫着一個小雜種跟親兄弟過不去?”
江梓遙的嘴角掛着一抹極淡的笑:“按輩分,你該叫我一聲二哥。”
江梓笙怒極反笑,張口就道:“按輩分那丫頭還是你的妹妹呢!要我再告訴你一遍嗎,她是你的妹妹!”
江梓遙靠在門上,雙手插兜,挑起脣,微微一笑,神情悠閒至極:“不是妹妹,我對她這麼好做什麼?”
江梓笙的臉色蒼白,搖着頭低聲咒罵:“你真是個瘋子。”
江梓遙站定在書桌前:“你讓警局那邊立案調查雪籽涉嫌保險詐騙,又暗中爆料給媒體讓他們四處圍追堵截,還有你之前做的那些事,爺爺都已經知道了。”他一邊說,一邊朝面前的人笑了笑,“爺爺昨晚下的令,從今天開始,江家名下所有的一切,都由我這個瘋子接手。”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卻很冷,彷彿冬天裡飄忽不定卻冷得刺骨的風。
江梓笙猛地打了一個寒戰,下意識地反駁:“你胡說。”
江梓遙繼續着那種飄忽且冰冷的嗓音,說:“不信的話,打電話問。”
江梓笙掏出手機就撥,卻聽見江梓遙慢悠悠地說:“爺爺今早六點已經坐飛機前往M國休養,那個號碼打不通的。”
江梓笙咬着牙摁下按鍵,等了幾聲,聽到話筒裡傳來的並不是關機的聲音,不禁心中一喜,剛擡頭要反駁他誆騙自己,就聽到房間裡驀地響起那道並不陌生的音樂鈴聲。
江梓笙的心臟好像突然間就停止了跳動,緩緩擡起頭,握着手機的手乾脆就僵在耳邊。只見江梓遙緩緩綻開一抹笑,從口袋裡掏出那隻黑色的商務手機,當着他的面,摁下關機鍵,又從背面摳出電池,反手一扔,電池徑直落入靠牆的那個圓形魚缸。
接下來江梓笙所聽到的那些話,好像都在夢裡一般:解除他包括總經理、執行董事在內的全部公司職務,交還江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限期一個禮拜,去R國公司分部做市場開發,說白了就是被徹底流放。直到江梓遙慢慢地快要走出這間屋子,他才突然緩過神來,說話的時候,只覺得口齒生冷,全身打戰:“不可能。”
江梓遙緩緩轉過身,午後的陽光從他身後照射過來,那陽光明亮刺眼,卻又冰冷無情,與他此時臉上的表情和通身的氣質如出一轍。
“不可能……你根本就不是江家人,爺爺怎麼可能。”江梓笙難以置信地低喃着。爺爺怎麼可能會放着他這個嫡親的血脈不要,反而起用這個比江雪籽還要骯髒的野種接管江氏?
終於把實話問出來了嗎?江梓遙勾脣一笑,大方地給出解答:“因爲我答應爺爺,一輩子姓江。”
轉身離開的時候,耳中聽到屋子裡那個人頹然倒下的聲響。江梓遙心裡並沒有多年前想象之中的利落痛快,反而充斥着悶悶的疼。他心中最私密也最柔軟的那個地方,最終被自己揉搓得血肉模糊,再也恢復不了曾經的完整形狀。
一輩子姓江,也就無所謂血脈不血脈,總好過整個家業都敗壞在屋裡那個短見的蠢貨手裡。但也意味着他這一生都只能以哥哥的名義默默守護着珍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個女孩。老爺子這步棋算得夠狠夠老道,一輩子姓江這五個字,護衛住了江氏這個已然搖搖欲墜的老舊堡壘,避免了他們幾兄妹相殘的慘痛局面,牢牢堵住了江梓笙的嘴巴,也鎖死了他蠢蠢欲動十幾年的一顆真心。
十天後。
B市法院,門前冷清,車輛稀少。原本可以預見的火熱場面,什麼兵戎相見一觸即發都只停留在人們的預料和想象之中,並沒有成爲真實發生的事件。
江雪籽端着一杯熱燙的茉莉花茶,蜷着腿坐在朝陽的臥室牀上,面前攤着幾本備考的英語書籍,頁碼卻還停留在二十分鐘前看完的那一頁。
幾乎只是一夜的工夫,江氏易主,江梓笙敗走R國,江梓遙走馬上任,江鎮道遠走異國,自此不理俗事。那起原本要打得風生水起的官司,也隨着江梓遙大手一揮申請了和解。
她要告的是江家,更是針對江梓笙和江鎮道這麼多年來對她的虧欠和打壓,而不是想把流淌着相同血脈的親人趕盡殺絕、逼到絕路。
說白了,她只是不平罷了。
江梓遙主動提出跟她一起去領取那份兩千萬的保險,並且公開邀請媒體,當着衆人的面代表前江氏總經理,向她表示歉意,邀請她重回江家,姓趙姓江都沒關係,但她永遠都是江家的女兒。裡子面子都做足了,金錢名譽也都給了,她還能怎麼說?
即便她心中還有幾分不甘,按照那個叫秦一鳴的律師說的話,迫於世俗和輿論的壓力,她也不能再折騰什麼花樣了。
江梓遙看似寬厚大度,處處謙讓,實則機關暗埋,步步爲營。首先,江梓遙把如何對待家中遺孤、弱質女流這樣一個家庭問題,轉變成一個家族和企業的誠信和氣度問題。厚待孤女,不貪錢財,這樣免費絕好的廣告宣傳,別家打着燈籠都難找他卻手到擒來,化危機爲生機,巧妙地將之利用到極致。
接手江氏企業,江梓遙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一改之前與展家水火不容的死磕態度。一連三天,江梓遙率領精銳班底與展氏親切會晤,轉頭就發佈了未來三年與展家的最新合作規劃和章程,其中最爲引人矚目的一項建築開發工程,更有M國新銳青年企業家沐錦天一同加盟。一時間原本搖搖欲墜的江氏企業,在江梓遙接手一個禮拜之內便有起死回生、扶搖直上之勢。
連趙玉臨都在私底下對他稱讚有加。拋開趙、江兩家過往的宿怨,趙玉臨甚至跟江雪籽感慨,照這個事態發展下去,十年之內,江梓遙很可能與展鋒聯手,在B市商界開啓又一個全盛時代。江梓遙手裡已經握有老爺子和江梓笙的兩份股份,兩份加起來,他已經是江氏企業的最大股東,又在最短時間內,與展鋒化干戈爲玉帛,另外多籌些錢款,自然也就能安然渡過此次經濟危機了。
而這籌措錢款,就涉及了江梓遙的又一條舉措。就在他與江雪籽一起從保險公司取回全部保險金額的第二天,江梓遙再次登門拜訪,找到江雪籽,當着趙玉臨和秦一鳴的面,開口就跟江雪籽要一千萬。不是索要,而是籌借,回報是以後江氏每年盈餘的百分之十。
儘管不用打官司了,江雪籽也不喜歡跟江家人有太多牽涉,對這個二哥,雖然沒有像對江梓笙那樣深惡痛絕,卻也沒有太多的好感。可她也知道,這個坎兒,如果她不出手,江家還真有可能邁不過去。
有江梓遙寬厚在前,她也不得不仁義在後,又在秦一鳴的幫忙遊說之下,將原本商榷的百分之十提高到百分之十五。而讓她驚訝的是,最後江梓遙從她家離開的時候,竟然依舊是含笑的。那笑意不單噙在嘴角,更顯露在眼中。
當天江梓遙走了之後,秦一鳴別有深意地望着她說了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趙玉臨見江雪籽一切都好,願意騰出些時間給她,讓她自己好好靜一靜。所以,一直到今天,江雪籽連家門都沒邁出過,每天都在這所剛買下的小房子裡睡覺、看書、做飯。
現在住的這所房子,既不是江梓遙當初過戶給她的,也不屬於趙家或者其他任何人,是她自己從網上看中,然後拿錢買下的,裡面的裝潢和傢俱都是現成的,非常自然的歐式田園風。在網上看到圖片的時候,她就確認,這裡是她以後想要生活居住的地方。
認回了趙爸爸,拿回了自己應得的,也是媽媽留給自己的最後一份東西,現在又有了真正意義上只屬於自己的小天地。一個禮拜後就是翻譯資格考試,等明年初把證書拿到手,她就會去找工作,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有條不紊地前行,唯獨感情出了一點問題。
從警局出來的當天,她沒敢出門,更不敢去找展勁。因爲整個B市到處都在討論她和江氏的保險金糾紛案,這個時候去找展勁,無異於給他臉上抹黑,甚至有可能給他的工作前途帶來不好的影響。他在特警部門工作,一般同事只知道他是B市本地人,知道他在部隊幹過十年,卻不知道他是展鋒的弟弟,是B區軍區總參謀長的兒子。一旦她和他的戀情被公諸於衆,不僅會暴露他原本藏得好好的家世背景,更把他和整個展家一起推到風口浪尖。
所以整整一個禮拜,無論心裡多惦記他,江雪籽都不敢去見他,甚至連撥個電話,都怕被有心人士利用。直到江梓遙當着全市媒體宣佈江氏易主,庭外和解等幾項大事件。到了昨晚,她覺得整件事的風波也過去得差不多了,連秦一鳴也沒再禁止她跟外面聯絡。所以她從晚上六點就開始撥他的手機號碼。她怕他局裡有事,也不敢打得太頻繁,可又擔心他是不是還在生氣,藉此考驗自己道歉的誠意,兩相爲難之下,她只能一個小時打一次,一共打了七個電話,每次都等到手機裡傳來嘟嘟的忙音,纔不得不掛掉手機。
中午趙玉臨過來了一趟,父女倆在家裡一起吃了頓便飯。飯後,兩人聊了一小會兒往事,江雪籽小心翼翼地提起展勁。
趙玉臨卻突然話鋒一轉,問她:“你就真那麼死心塌地地相上他了?”
江雪籽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趙玉臨是什麼意思,雖然不大好意思,還是特別誠實地點了頭。
結果趙玉臨一臉嚴肅地皺了皺眉,又問:“一點兒都不喜歡展陸?”
江雪籽整個人都傻了,過了好一會兒,突然站起來,忙着給趙玉臨泡茶。一直等他喝完一杯熱茶,再添水的時候,她一邊用紙巾擦着桌上的水漬,一邊輕聲說:“展陸確實幫了我不少忙,可要說他真有多喜歡我……”
“你不信?”
江雪籽搖了搖頭:“其實這些都不是重點……”停了一會兒,她好像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兒,嘴角彎起一個淺淺淡淡的弧度,整張臉都因爲這個淺笑明媚起來,一副巧笑倩然的模樣,“我當初喜歡的就是展勁,過了十年,再遇到他,我還是喜歡他。他對我很好,什麼都替我想到。無論我想做什麼,他都支持我。當初他只拿我當小妹妹照顧,拿我當好朋友對待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他了。”
趙玉臨微微一笑:“可爸爸還是有點兒不喜歡他,怎麼辦?”
江雪籽原本還沉浸在甜蜜的回憶中,突然間聽到趙玉臨的這句話,頓時睜大了眼睛。因爲有不少年的感情根基在,再加上這幾天的相處,跟趙玉臨的關係變得親切,張嘴就說:“可是您那天還說……”還說等他這兩天有空了,一起過來吃個飯的。
趙玉臨依舊那副笑眯眯的模樣,眼神也溫和如舊,可說出來的話就不那麼讓人如沐春風了:“吃飯是吃飯,就當是答謝他們展家這些天對你的關照,也該請他過來咱們趙家吃頓飯的。”
江雪籽左看右看,一點兒都看不出趙玉臨是在開玩笑。她咬了咬脣,眼皮兒一垂,抿着嘴不說話。
趙玉臨也沒把話題繼續下去,又坐着喝了會兒茶,檢查過她腳踝的扭傷就離開了。
天色灰濛濛的,透過窗子看下去,路上鋪着紅色、黃色的厚實落葉,行人紛紛換上厚實的風衣或者薄棉服。屋子裡還沒有通暖氣,只能一直開着空調,喝着熱茶,纔不會感覺到手腳發涼。
江雪籽手腕被抻到的地方已經不那麼疼了,只是腳踝的扭傷比較嚴重,之前趙玉臨找了個老中醫來家裡看過,說怎麼也得個把月才能好利索。這期間每天都要擦藥油,而且不能穿高跟鞋,也不能四處亂走,否則要是不小心再傷到會非常嚴重。
她望着手機發了好一會兒呆,咬了咬脣,慎而重之地再次撥通那個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等了許久,直到手機那端再次傳來機械而冷漠的女聲,纔不得不掛斷電話。她單腳蹦着走到衣櫥前,換上一身輕便暖和的衣服,又戴上毛線帽子和手套,繼續單腳蹦着出了家門。
本來從她現在的住宅到警局的路程就不算近,再加上腿腳不方便,光在樓下打車就等了好久。等她走到警局大院,已經是兩個多小時後的事了。她走到辦公樓下,又撥了一遍展勁的手機號碼,等了許久,手機那端再次傳來冰冷而機械的女音。折騰了這麼半天,腳踝部位已經傳來針扎一般的鈍痛。初冬的冷風呼呼地吹着,她臉色蒼白,就近在大門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江雪籽一手輕輕地撫着受傷的腳踝,另一隻手看着手機屏幕上那個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隱忍了許久的眼淚就這樣一顆顆落下來。打開手機裡儲存照片的文件夾,裡面的照片不多,除了從前拍的一些漂亮的花草,剩下十幾張都是最近拍的:展勁坐在辦公桌前看電腦的側臉,眉眼略顯冷峻,神情裡有着一股子讓人怦然心動的認真;兩人手牽手走在大街上,展勁突然轉過臉來看她的瞬間,還有幾張是在赴展鋒的生日宴的當天早晨拍的,那時展勁還睡着,身上的被子只蓋到一半,眉毛微微皺着,睡着的表情裡有着一種平日裡罕見的稚氣。她一張一張地翻看着,直到手機傳來嘟嘟的警報聲,江雪籽這才發現,手機已經快沒電了。
她抓緊懷裡的零錢包,蹣跚着站起來,正巧迎面走來幾個身穿警服的男人,她忙問了一聲:“請問展勁是在這棟樓裡辦公嗎?”
那幾人先是愣了愣,隨即都點點頭。不等江雪籽再問,其中一個略年長的已經開口道:“他這會兒應該不在,你找他什麼事?”
由於腳上的傷疼得厲害,再加上今天出來得匆忙,身上的衣服也穿少了,再開口時,江雪籽自己都聽得出說話的聲音已經帶了些微顫抖:“我……我是他的朋友,那你們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嗎?”
先前答話的那人搖了搖頭:“這就不清楚了,跟他不是一個部門的。”
眼見幾人要走,江雪籽着急了,腦海裡閃過一個人的名字,忙問:“那……那歐楊在嗎?我找他也行。”
“按說也不在。”那人聽她問了這話,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兩眼,說完便轉身走了。
江雪籽站在臺階上,忍着腳上的疼痛,看着手機裡的通訊錄,正猶豫着是否要給趙玉臨打個電話,手機又傳來嘟嘟兩聲長鳴,不等她撥出最後一個電話,直接自動關機了。
看着從臺階到警局大門的距離,江雪籽是真的犯了難。她咬緊牙關提了口氣,單腳剛往前蹦了兩步,突然覺得手臂一緊,轉過臉,就見趙清冷着一張臉站在她身邊。儘管她臉上的表情稱不上和善,拽着她的手卻幫她支撐住了身體。江雪籽朝她抿出一朵淺笑,輕輕頷首:“謝謝。”
趙清穿着一身警服,配着那濃眉大眼的長相,確實英氣非凡。見到江雪籽的笑容,微微一愣,開口的語氣卻依舊冰冷:“你在這裡做什麼?”
江雪籽微轉過身,朝兩人身後的辦公樓望了一眼:“我來找展勁,剛纔有人跟我說,展勁和歐楊都不在。”
趙清的嘴角輕抿,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晦暗,語速故作輕快地說:“是啊,都不在。”說話間,低頭瞟了眼江雪籽始終沒有着地的左腳,嘴角的笑含了幾分並不明顯的嘲弄,“你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還四處亂竄,有事兒的話給我們隊長打個電話不是更快?”
江雪籽如何聽不出她話裡的嘲諷,定了定神,擡起頭看向趙清:“那天的電話,是你接的吧?”
她沒有說具體日期、具體時間,但她知道,趙清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果然,短暫的沉默過後,趙清微微點了點頭,大方承認:“是我。”
江雪籽點點頭,沒有再多說的意思。
趙清卻拽着她不放,連珠炮似的開口道:“你早應該看出來了吧,我喜歡展勁,從十幾年前起就喜歡。以趙家在B市的根基,我什麼工作不好找,幹嗎非要進這勞什子特警隊?那天吃飯,要不是聽說展勁會帶個什麼特殊的朋友來,你以爲我會去參加那個破聚餐?那天你打的電話是我接的,前些天展勁大哥的生日宴,我也是一早就打聽好了,想在展家人面前博個好印象。可我就是不懂,我就是看不出來,你到底有什麼好,爲什麼所有人都樂意圍着你打轉?四叔從M國回來就一門心思要把你認回來,展勁從部隊退伍回到B市,沒多久就又找上了你,即使他家裡人都不喜歡你,即使你一天到晚地給他找麻煩!”她這一番話說得又急又快,說到最後連眼圈都紅了。
江雪籽卻只是沉默地聽着,過了片刻纔看着她說:“我沒有你以爲的那麼幸運。我一直都以爲我跟展勁不可能了,跟他重逢是意外,能跟他在一起,更不在我的預料之中。當初趙爸爸離開B市去M國休養,我一直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他明知道我不是他有血緣關係的女兒,還是願意認回我,也是我從來都不敢想的事。”
江雪籽說話的語氣非常平靜,看着趙清的眼神中也透着一股淡然,說到最後,她竟然笑了笑說:“十幾年前你纔多大,我當時也不過十四五歲,你比我還小,那麼小就知道喜歡人了?”她無視趙清狠狠瞪她的眼神,又繼續慢慢地說,“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對展勁的喜歡,只是小時候的一種執念。你喜歡他,但你捫心自問,是不是並不瞭解他?”
“是他沒有給我機會!如果沒有你,如果他肯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陪在他身邊,我一定會……”
“你就那麼甘願做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江雪籽嘴角微翹,露出一抹淺笑,一句話就堵住了她。
趙清被她說得語塞,來不及回答就聽江雪籽又說了句:“一個心中只有你的人才能夠永遠陪伴你。”
說完這句話,江雪籽輕輕推開趙清緊攥着她的手,一步一跳地朝大門的方向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