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我沒必要這麼忍受錢小芳的辱罵和教訓,但看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滿身都是血跡的蘇旭東,我到底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一個好好的人怎麼突然說沒就沒了,而且說實在的,蘇旭東對我真的是沒話說,我心裡也一直都念着他的好,還想着等他結婚的時候,送他一份大禮,可是現在???
“是,我承認,這麼多年來我對你一直都心存不滿,覺得是你破壞了我們家,覺得是你拖累了這個家,我怨恨你憎惡你,甚至是私底下折磨你,可這些不好的事情全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和老蘇還有小旭沒有任何的關係,你要報復就衝着我來啊,你爲什麼要一個接着一個的害死他們,你這個害人精,害人精???”
我垂着腦袋,渾身冰涼,被她罵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時候沒有人能夠理解我的感受,在我知道他們蘇家收養我的真實原因後,我的確怨恨過他們,覺得是他們讓我家破人亡的。
可後來看到蘇然在我的面前死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這一切都是天註定的,從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原諒了他們家對我家所造成的傷害。
至於蘇旭東,我更加沒有憎惡的理由,我避開他只是不想他再胡思亂想,說那些有的沒的,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他死。
雖然他們的死都不是我直接造成的,即使我沒有錯,但此時此刻也不能跟她當面爭吵,她現在死了兒子,情緒自然是不穩定的。
如果在這個時候,我還跟她反着來,傳出去之後我真的就成了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無疑會被所有人戳脊梁骨,人言可畏的感覺我深有體會,所以現在即便是我難堪,也只能乖乖的聽她對我的辱罵和指責。
只不過我的沉默並沒有換來錢小芳半點理智,她越來越激動,越罵越氣氛,後來乾脆鬆開我的頭髮,粗暴的扯過我的胳膊後,擡手狠狠地抽了我一耳光,在我還沒做出反應之際,在我的身上又是捶又是掐的。
“害人精,兩年前你害死了我丈夫,兩年後你又害死了我兒子,是不是再過個兩年你就會害死我了?”錢小芳一邊掐我,一邊污言穢語:“你也乾脆別等兩年,直接就把我弄死吧,我死了也好下去和老蘇、小旭一家人團圓了,啊???”
我跌坐在地上,膝蓋扣着水泥地,整個人就像個木偶一樣,任她掐着捶着,也沒有還手,身體上的疼痛加上心裡的痛,讓我再也繃不住了,情緒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瞬間就淚流滿面了。
周邊看熱鬧的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兩三個的過來攔住了錢小芳,還有的把我從地上扶了起來。
“你們別攔着我,讓我殺了這個害人精,如果不是她,老蘇和小旭就不會離開了,不要攔着我,我要跟這個害人精同歸於盡???”
錢小芳激動至極,周邊的人都勸我她現在正在氣頭上,還是不要惹她的好,別到時候她真的沒想通,做了什麼傻事兒,所以大家讓我先回去,這邊他們會幫着照料。
我在這這邊畢竟生活裡好幾年,各家的街坊鄰居對我的秉性也都是瞭解的,所以大家並沒有被錢小芳的話給唬住,明裡雖然勸錢小芳不要太難過激動,但暗地裡都還是向着我的。
這樣爭吵下去也不是回事兒,後來我到底還是聽了大家的意見暫時消失在錢小芳的面前。
因爲蘇旭東生前幫忙製毒,所以雖然他死了,但在公安局的事情還是沒有了結,而我爲了瞭解情況於是就跟着警官回了趟局裡。
大致的瞭解了一下情況,我才知道,原來蘇旭東所在的那家汽車廠,白天打着修車的幌子營業,晚上的營生卻是製毒。
那裡面都是從製毒的老手,如果這次不是一名普通的出租車司機因爲爆胎去汽車廠修理隨後誤闖了製毒房,而後向當地警方舉報,警察也不會知道這裡是製毒的窩點。
而警察過去逮捕那些毒販的時候,他們各個都窮途末路奮力反擊,其中蘇旭東反抗的最爲激烈,搶了一輛汽車後直接駛上了高速,最後在高架橋的時候因爲車速過快,直接翻了下去,他被擡出來的時候,當場就已經沒了心跳。
蘇旭東的死來的太突然了,彷彿我們上一次不歡而散就在昨天,可是現在他卻和我是天人永隔。
從警察局出來,再趕回市裡,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我在電話裡跟李總請了一個禮拜假,雖然我對蘇旭東沒什麼好感,但畢竟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而且他對我也真的很不錯,要說我對他一點感情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我所排斥的只是他對我有兄妹關係之外的遐想,但我對他還是有那種妹妹對哥哥的親人情感的。
所謂人死如燈滅,人沒了就是沒了,給活着的人留下的是無盡的淒涼、絕望,還有幻滅,蘇然離開了,現在蘇旭東也走了,忽然間我挺同情錢小芳的。
她那麼大年紀了,現在身邊卻是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想想都覺得有些心寒,而且她自來都特別疼蘇旭東,哪怕是蘇旭東不學無術,不務正業,在她的眼裡蘇旭東依然是最好的。
可是現在蘇旭東離開了她,這對她的打擊無疑是毀天滅地的。
躺在酒店的大牀上,我覺得頭痛欲裂,瞟了眼時間,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白天發生的事情,不斷的在我的腦海裡迴旋,任憑我怎麼努力,都無法將那些痛苦的畫面驅逐。
.後半夜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好像是睡了過去,夢裡我見到了蘇旭東,他渾身都是血,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滿身的傷痕。
他質問我爲什麼不肯接受他?
一遍又一遍的搖晃着我的身邊,重複地問我爲什麼我身邊的人不能是他。
“啊???”我被噩夢驚醒後,連忙打開了檯燈,掃了眼周圍後,如釋重負的癱在了牀上,仰面看着天花板,腦袋一陣一陣地疼。
???
次日一早,我驅車回了錢小芳那裡,和昨天不同的事,院外已經沒再圍着那麼多人,錢小芳也不在院子裡啜泣了。
等我進去才發現,蘇旭東已經在昨天傍晚被火化了,而且就在這兩天出殯,我不太明白這一次錢小芳爲什麼要這麼着急的把蘇旭東送走。
不過轉念一想,蘇旭東是因爲製毒拘捕而逝去的,也的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想盡快的把蘇旭東送走吧,再者蘇旭東多留在家裡一天,錢小芳就會多痛苦一天。
我心裡是這麼考量的,可萬萬沒想到,錢小芳之所以這麼着急送走蘇旭東,最根本的原因居然是因爲我。
當然此刻的我也沒有知曉未來的能力,所以對錢小芳依舊抱着同情和憐憫的態度。
蘇旭東出殯那天,錢小芳一身白色的孝服跪在蘇旭東的靈位前。
我本來也想穿白孝服的,但被錢小芳制止了,她說我沒資格穿,也沒資格送蘇旭東離開,所以當天我只好穿了一身比較素雅的服飾參加了蘇旭東的出殯。
除了幾個還保持聯繫的家人以外,基本就沒人來弔唁了,整個告別儀式冷冷清清的,但氣氛還是很悲痛的。
等到蘇旭東順利下葬後,我看錢小芳悲痛欲絕,連走路感覺都是飄的,左右搖晃的那種,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便硬着頭皮上去攙扶了她。
不過還是被她甩開,她看了眼蘇旭東的墓碑後,冷眼看向我,咬牙道:“少在我的面前假惺惺,告訴你我的丈夫,我的兒子都是被你害死的,這筆賬我不會輕易翻過去,你給我小心着點???”
她這種仇恨的眼神,瞪得我渾身一顫。
又過了幾天後,錢小芳居然主動聯繫了我。
一開始接到她電話的時候,我還挺吃驚的,但考慮到她剛剛纔喪子,我又有些憐憫她,最後到底是接了電話。
“喂,錢姨。”我儘量緩和着語調。
錢小芳那邊頓了頓,隨即居然用那種從來都沒有過的溫和語調說:“小菲啊,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我略顯遲疑的問:“怎麼了嗎?”
“我???我就想找個人說說話,你看你能不能現在回來?”錢小芳再次提出要我回去。
上一次她暴打我的事兒歷歷在目,要說我心裡沒有隔閡那肯定是假話。
可能也是感覺到了我心裡的顧慮,她再次開口道:“我知道是我厚臉皮了,你不回來纔是正常的,畢竟我從來都沒給過你一個好臉色,從最初的到現在我一直扮演的就是一個惡毒的後媽角色。是,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做過家人,甚至覺得你是我們家的累贅,如果不是你這個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是也請你站在我的位置想想,我先是沒了丈夫,現在又沒了兒子,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活着,僅僅是這幾天我就感覺自己像是活在地獄一樣???”
說到這裡,她已經在電話裡泣不成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