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琳的表情又變得很溫婉了,她又說了句一開始就說過的話,還用了很誠懇的語調。她說:“左晨,你和徐橫舟是不可能的。”喔,這次她加了個徐,說的是全名。
“爲什麼?”我認認真真地請教她。
“因爲橫舟他爸爸不會答應,他有另外的兒媳婦人選。我也覺得你們兩個最好不要在一起,雖然徐沅一不會和我結婚,但他離不開我,我知道他這麼大的秘密,我這個助手會一直當下去。要是你和徐橫舟在一起了,你怎麼面對我,我又怎麼面對你?我們兩個不認識倒也罷了,但我們偏偏還是同學,還是曾經的好朋友,你不覺得這樣太尷尬了麼?”
她說的有理有據,我竟然一時都找不到反駁的話。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你真的不瞭解他,左晨,我沒有騙你,將來你就會知道了。”
我看着袁琳,“我們倆能不能在一起,好像應該由我和徐橫舟說了算吧。其他人,就算是他爸爸,好像也應該靠邊站吧。現在又不是古代,還講愚孝。”我對袁琳說,“你多多少少知道一點,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不太講理的。”
袁琳臉上的表情變幻了一下,她還沒說話,我又接着說了一句:“我倒有一句話想要奉勸你,你都已經有男人了,你幹嘛還要纏着唐人傑?不過這話我可能說的也沒道理,這話我也不該問你,就像我和徐橫舟的事情一樣,也輪不到你來管,你和唐人傑的事情,也是你們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應該去勸唐人傑,不應該來問你。算我多嘴,你就當我沒說好了。”
然後我們倆就僵在了那裡。袁琳的眼睛望着我,我覺得她的眼神都可以射穿我了,她大概也沒想到,我是這麼得皮糙肉厚,油鹽不進。她也不想想,我是在什麼環境長大的,城中村那個地方,也是牛鬼蛇神很多的。我家的超市能平平安安地開着,一方面是因爲我媽八面玲瓏,和什麼人都處得來,另一方面,是因爲我爸是小混混出身,知道底細的一般都不敢找我家的麻煩。我爸結婚已經雖然變成了家庭煮夫,但有一次,有個不知死活的喝酒喝多了的男人多看了我媽幾眼,我爸就抄起了板凳扔了過去。
我是這種環境里長大的,我爸教我。
“碰見狠的,你要比他更狠你才能贏。”不過他又說,“你是女孩子,就不要和別人賭狠了。但碰見不講理的,你也別和他講道理,要不轉身走開別理他,要不,就比他更不講理你才能贏了他。”你看,我有一個暴力老媽,還有個古惑仔出身的慈祥老爸,你說,我能輕輕易易地就被袁琳pk掉麼?
管她說的是什麼,我都不會搭理她的,我就是這樣不講理。
如果這時候,能把我們倆的畫面拍下來的話,那就應該是大特寫,袁琳的眼睛和我的眼睛,畫外音是風霜血劍,兩個女武林高手正在撕比。
直到一個電話打破了這種寂靜,是我的手機在轟轟烈烈地響,我拿出來看一眼,太好了,是徐橫舟的電話,他這個電話來得很是時候。我當着袁琳的面接了起來。我說喂,徐橫舟就問我:“你檢查完了沒有?”
我說:“已經檢查完了。”
“還在醫院?”他說。
“沒。”我說,“我已經出來了。”
“你在哪?”他說,“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個午飯,我來接你。”
呃,我和袁琳的午飯真的吃得早了點,徐橫舟還想找我吃個飯。我看着袁琳,我說:“我在你家。”
電話裡立刻安靜了幾秒,然後才傳來徐橫舟的聲音,“我家?那個家?你跑到我家樓下去了?”
真是太可愛的徐老師,他竟然會以爲我跑到他自個兒住的樓下去了。
我說:“不是的,我在你爸爸家裡。”
我看着袁琳的臉突然漲紅了,我知道,她那不是羞澀,也不是羞愧,而是在做不可告人的事情的時候,被人突然抓包以後的自然生理反應。
袁琳兩眼瞪着我,而我只是平靜地望着她。難道她以爲,我會把這種事情瞞着徐橫舟麼?她對我的不講理還是估計不足。我又不是包子,也不是傻叉。我是個病人,醫生都說了,我要積極樂觀,要心情愉快,不要有太大包袱。她告訴我個這麼大的秘密,我當然不會一個人扛着了。
隔了幾秒,我才聽見徐橫舟說:“你怎麼跑哪裡去了?”
“我被請來的啊。”我說,“我也沒想到。”
“我爸去杭州了。”他隔了幾秒才說。
我說:“我知道啊,是袁琳請我來的。”
他好像立刻從我的話裡聽出了什麼,沒用一秒就說:“你在那裡等我,不要走開,我馬上過來接你。”
我一口答應:“好的。”
然後徐橫舟的電話掛掉了,我也低下頭,點了結束通話。等我擡起頭的時候,袁琳還保持着剛纔的動作看着我,我對她說:“對不起,徐橫舟說要來接我,他讓我在這裡等一等,我還要坐一會兒,暫時還不能走。”
袁琳緊閉着嘴沒有說話,我看她那個樣子像是在咬牙齒,我很替她擔心,我怕她會把自己牙齒咬碎了。
說完那些話,我就自顧自地轉身去了樓下。我是個客人,雖然已是第二次被人毫無預兆地請了過來,但我規規矩矩是個客人,我就拿出客人的樣子,在樓下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過了幾秒,袁琳也走了下來。她站在樓梯上看着我,我剛剛和她吃了蛤蜊意粉,那玩意裡面是用了奶酪的,剛剛我也沒怎麼喝水,這時候我感覺有點渴了,我問袁琳:“有沒有水,能不能給我倒一杯?”
再怎麼說我也是客人,還是她請來的,不是麼。
袁琳看着我,站在樓梯上還是沒動,我就起了□,說:“要不我自己去倒吧。”
她終於冷冷地說:“你坐着別動,我給你倒。”
我就知道,她是不會放棄她在這個家裡的女主人的身份的。於是我安心地當我的客人,喝上了袁琳給我倒的水。誰知道呢,也可能她給我的只是一杯生水,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喝一杯生水也死不了人,姿態很重要。
這一點,我是和我媽學的。她就是這樣對付我那兩個*炸天的姨媽的。
我大約等了四十分鐘,喝了兩杯不知道是不是生水的白水,又向袁琳打聽了樓下的衛生間在那裡,我去用了一次之後,我就聽見了院子裡的鐵門被推開、又合上的聲音。
緊接着,我就聽見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門一推開,徐橫舟就大步走了進來,這一次,他省掉了進門要換鞋的步驟,就那麼直接進來了。
一過玄關,他就看見了我在沙發上。腳步頓了一下,他就向我走了過來。
我用自己的表情告訴他,我很好,什麼事都沒有。他走到茶几前就站住了,望着我,我也擡頭望着他,然後我對他笑起來,“你來得挺快的嘛。”
徐橫舟沒有笑,而是擡頭看向樓梯。袁琳在樓上,聽見徐橫舟回來的聲音已走到了一樓的樓梯上,她沒在樓下陪我,上一次,我們兩個是緬懷了我們的高中時光的,但這一次,我和袁琳都沒有那個心情。
我在等着徐橫舟的時候,她在樓上,肯定也是全神貫注地在等着。
然後是徐橫舟和袁琳的目光交匯。兩個人都面無表情,就那麼對視着。所以你看,人類真是一種很奇妙的動物。有時候什麼都不需要說,也不需要問,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麼。徐橫舟一點都沒誤會我和袁琳的關係,雖然我們倆是同學,但他準確地知道袁琳不是請我來玩的。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他對袁琳比較瞭解啦。畢竟他們已經認識了這麼多年,而且還在一個屋檐下生活過。
我不知道他們的無聲對視中交流了些什麼。片刻之後,徐橫舟就對我說:“走吧。”我也已經站了起來,就在等着他說這句話了。
我們倆向門口走去,走了大概一半,袁琳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
“橫舟,你等一下,你聽我給你解釋一下。”
我和徐橫舟都回過身,袁琳已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我只是請左晨來坐了一坐,我們倆剛剛一起吃了午飯。”然後她看向我,“左晨,是這樣的吧?”
我在心裡,已經是第三次對袁琳刮目相看了。但基本上來說,我還是個比較溫柔的人,所以在和她對視了幾秒之後,我點了下頭,“是的,是這樣的。”
袁琳還笑了笑。我對她是更加敬佩了。
她還笑着對我說:“左晨,有空下次再來玩啊。”又對徐橫舟說,“橫舟,你爸回家的時候,你要是還在申城的話,你最好回家一趟。”
一切風輕雲淡,好像都沒發生過似的。
我和徐橫舟坐在了他的車裡,他並沒有馬上開車,而是側過臉問我:“她把你帶到我家來,幹什麼來了?”
我說:“你不是聽見了麼?她只是讓我來坐一坐。”
徐橫舟一付你別鬧了的樣子,“要真這麼簡單,你電話裡爲什麼是那種語氣?”
我說:“那種語氣?”
他看着我,“你自己知道。”說完就皺下了眉,“她給你說了些什麼?”
我花了幾秒鐘總結了一下我和袁琳的談話,然後我簡明扼要地告訴了他,“她說我們兩個最好不要在一起,說我和你是不可能的,說你爸要另外給你找媳婦,她還帶我參觀了你在三樓的畫室。”
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我就是一個這麼坦白的孩子。
徐橫舟看着我,有幾秒沒作聲,然後他轉過身拿起了手機。我看着他兩個大拇指飛快地觸摸着屏幕,我說:“你在幹嘛?”
他繼續飛快地打字,頭都不擡,說:“警告一下某些人,不要管得太快。”
我就在他打字的時候一直讚美他,“你打字的姿勢很正確,速度也很快,大拇指上下交替的節奏也很好,徐老師,一分鐘你能打多少個字?”
他好像按了發送,才手機放了下來。“我沒算過。”他說。
“下次你打的時候,你給我說一聲,我給你計時。”
徐橫舟轉過臉來看着我,過了幾秒,纔像是有點無奈地說:“好吧,下次我要打字的時候提前告訴你一聲。”
我對他笑,“現在我們去哪裡?”
他發動轎車,說:“陪我去吃午飯。”
我們沒走多遠,大概開了半條街吧,就找了一家小餐館坐了進去。中午小餐館人還挺多的,我們上了二樓才找到一張桌子坐了下來。我說:“旁邊那家餐館很空,你怎麼不選那家?”
徐橫舟拿着菜單,瞟了我一眼,“當然是找人多了,這還要問麼?”
我說:“你這是從衆心理。”
他說:“對啊,人多,說明菜做的好,把隔天的材料做給你吃的機率也小。”
我把他誇得一塌糊塗,“徐老師你真聰明,真是神武又英明。”
徐橫舟無奈擡頭看了一眼正在幫我們點菜的服務員,服務員是個二十出頭小夥,他拿着筆,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地低着頭。徐橫舟歪了我一眼,纔對小夥計說:“來個土豆絲,再來個滑魚塊吧。”
“要不要湯?”小夥子一本正經地問。
徐橫舟問我,“你想喝什麼湯?”
我說:“我吃過了。”
他看了看菜單,說:“來個西紅柿蛋湯吧。”等小夥子走了,他對我說,“我知道你吃過了,陪我喝點湯。”
結果我不但陪他喝了湯,還吃了不少的滑魚塊,小餐館人多有人多的道理,魚塊溜得非常嫩滑。從餐館出來我就想走一走了,外頭的天氣很好,昨晚那場雨也下透了,到了白天就放了晴,天空很藍,有一道白色的印子從東邊拉到西邊,那應該是有一架飛機剛剛飛過,就我看着它的一小會兒時間,這道印子就散在了藍天裡。
徐橫舟看我一眼,“走路看着點路。”
我老老實地答應:“好的,徐老師。”
我們正在找他的車,他的車停在街對面。上了車以後,徐橫舟就說:“我們去逛一逛吧,我看你吃得太飽了。”
我大吃一驚,說:“你連這都能看出來,我又沒打飽嗝。”
“你吃了兩頓,不是麼?”
好吧,也不知道是誰笨。
他說帶我逛一逛,我還想着,徐老師是不是要帶我逛逛商場,那我看見心儀的東西,要不要表現出來。我還在糾結着這個問題,卻看見他的車停在了一個古玩市場的旁邊。
我對自己說,你怎麼就忘了呢,徐老師是搞考古的啊。
從徐橫舟的車裡出來,我們倆向着古玩市場走去,路上我就向他提了個問題。我說:“徐老師,你到底是喜歡畫畫,還是喜歡考古?”
袁琳說搞考古埋沒了他,我卻因爲他搞考古而自己也走上了這條路。我想聽聽他的回答。
徐橫舟握住了我的一條胳膊,我們正在過馬路。
他說:“都一樣啊。這兩件事並不矛盾,我搞考古的時候,一樣可以畫畫,畫畫也並不妨礙我的考古工作。”
我想了幾秒之後恍然大悟,“對啊,達芬奇還解剖屍體呢,這兩件事,並不矛盾,你說得對。”
我們走到了路中央,他握住了我的手,說:“是的,這兩件事並不矛盾。”
作者有話要說:還沒修,先發給大家看。我這幾天真是太勤快了。
謝謝,感謝下面的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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