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牛衛大將軍府的小校場之上,蹄聲得得,一身火紅戰甲的柳如煙人馬合一,矯如游龍,手中長槍吞吐猶如靈蛇。舞到酣處,青色的槍影幾乎將火紅色的人影遮沒。伴隨着一聲清脆的叱喝,槍影斂去,戰馬人立而起,柳如煙一手勒馬繮,一手持長槍指天,英姿颯爽的模樣立即便迎來了小校場邊上站着的一羣人的清脆的掌聲。便是懷裡抱着小寶寶的王夫人,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翻身下馬,柳如煙一溜煙地跑到了王夫人身邊,剛剛的巾幗英雄的模樣立時便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諂媚的笑容:“阿孃,您放心吧,我一定會護着您安全地回到武邑的。”
王夫人點了點頭,“平時不喜歡你舞槍弄棒,可是萬萬想不到,現在倒是倚仗你的身手了。”
柳如煙嘻嘻地笑了起來,想要伸手從王夫人手裡接過孩子,王夫人卻向後一縮:“你穿着甲呢!”
“哦!”柳如煙這才恍然大悟,揮了揮手,一邊同樣着甲的小蟬立即捧着一卷東西走了過來。
“娘,這是宮裡皇后娘娘賞的一件金絲甲,是用金絲糅和秦嶺的一種長毛猴的毛髮編制而成,輕柔貼身,而且不重,更重要的是防護能力極強,阿孃將它貼身穿着。”
王夫人搖搖頭:“我要它做什麼?我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穿着它只會讓我感到不舒服,而且如果我要利用它來保護自己的時候,只怕情形就不妙了,有不有它又有什麼用呢?還是你穿着吧。”
“阿孃!”
“不用說了。”王夫人堅定地搖搖頭,抱着孩子往屋內走去:“公孫先生來了,肯定是找你有事情說,你去給寶寶再收拾一下。他可不比我們大人,什麼樣的環境都能熬一熬,我們的東西可以少帶甚至於不帶,他的可一樣也不能少。”
“一切有娘作主就好了。”柳如煙連連點頭道。
送走了王夫人,柳如煙轉身迎上了公孫長明。
“夫人!”公孫長明拱了拱手。
“軍隊怎麼樣?”柳如煙有些擔心地問道。她本來是不同意放士兵們離營回家告別並送安家費的,因爲她擔心士兵就此潰散。但公孫長明卻堅持這麼做,因爲這一次的北行,必然在迭經血戰,一支沒有向心力,沒有凝聚力的隊伍,不但不會幫他到他們,甚至還會害到他們,與其這樣,他還不如另外再想辦法。免得事到臨頭,出了差錯,連彌補的機會也沒有。
公孫長明臉上卻是露出了笑容:“夫人,半夜一天,五千千牛衛,歸營四千五百餘人,我們已經是大喜過望了,原本以爲也就這些了,但沒有想到再過一夜之後,又有四百餘人歸來,他們沒有及時歸營是因爲路途較遠。現在已經基本確認,沒有歸隊的,只有七十八人。”
不怪公孫長明如此喜笑顏開,這些士兵的及時歸隊,證明他們這兩年來的事情沒有白做,這支軍隊,已經真正變成了一支有戰鬥力,有凝聚力,有向心力的隊伍。
長在軍伍之中廝混的公孫長明知道一支軍隊要做到這一點,那是有多麼的難。
但現在,他們做到了。
“太好了。”柳如煙雙掌相擊,喜形於色。如此一來,她們的手中現在便有超過六千人的精銳力量,五千千牛衛,另外還有一千餘從武邑潛行而來的精銳隊伍。如果再加上秦昭事先便帶去潼關的三千元從禁衛,將近一萬人馬,絕對是一支強悍的力量。
“沒有歸來的那七十八人,陳炳屠虎他們覺得應當抓回來斬首示衆,以嚴軍規。”公孫長明道:“夫人覺得如何?”
柳如煙楞了一下,卻是搖了搖頭:“論軍律,自然是該殺,但論人情,卻又不然。也許他們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呢!當然,軍律大過人情,就當我替他們討個人情,算是給寶寶積個陰德吧。”
“既然夫人發話了,這件事情就這樣算了。”公孫長明點了點頭。
“這一趟的軍糧怎麼解決?”柳如煙問道。
“屠虎那邊早就在準備了,但每個士兵也只能隨身攜帶十天的軍糧。”公孫長明道:“當然,從長安到潼關這一路之上,還是有補給的。”
“也就是說,出了潼關,我們只有十天的時間嗎?”柳如煙微微變色道。
“我們全部是騎兵!”公孫長明道:“長安左近的馬場裡的戰馬,能用的,都已經被我們徵來了。而且昭義現在情況比較複雜,薛氏舊部,還有很多,不見得就會死心塌地的跟着朱溫走,所以薛平現在已經出發了,他要去說服那些有可能歸附我們的人。”
“他不要命了?”柳如煙驚問道。
“人總是有所爲,有所不爲的,薛平是一個值得欽佩的人。”公孫長明道:“這一次我們突出去之後,先是擦着昭義與河中的接壤部走,河中現在的態度暖昧,但卻也是可以被我們所利用的。”
“既然先生一切都已經做了安排,那我也就放心了。到時候,我帶武邑一千精銳作爲突擊先鋒,先生坐鎮中軍吧,阿孃的安危,就交給先生了。”柳如煙道。
“屠虎自請爲先鋒。”公孫長明道。
“他打得過我嗎?”柳如煙道:“如果他自忖打不過我,就不用與我爭了。他的那些部下,並不適合戰場衝鋒,便讓屠虎帶着他們和我的那些女兵保護阿孃,寶寶和公孫先生。”
公孫長明早就料到了是這個結果,他知道柳如煙的身手,也瞭解屠虎,相比起來,屠虎雖然比陳炳褚晟要強上一些,但比起柳如煙卻還是差了不少。在公孫長明看來,柳如煙應當與屠立春差不多,也就比石壯,柳成林差一些而已。
在這樣的一場戰鬥之中,一名勇冠三軍的將領,將會激起士兵們最大的戰鬥慾望,也能爲他們的隊伍撕開缺口,打開勝利之門。
柳如煙輕輕地撫摸着手邊上的青色的長槍,眼中閃爍着的卻是喜悅,興奮的光芒。
而此時,在皇宮之中,皇帝李儼也正面對着他最核心的幾位重臣。
“朕已經決定北狩了。”李儼道。
田令孜心中早就有數,面不改色。中書令汪書,尚書令陳筆,左僕射王鐸等人都是面色大變。
“陛下,即便要離開長安,也不一定非要去武威啊,現在長安至武威的道路已經斷絕,想要過去,非得歷經血戰,其中兇險難言,臣請陛下去益州。”汪書拱手道。“益州天險,易守難攻,那裡土地肥沃,人丁衆多,足以成爲陛下復興之地啊。”
“益州去不得。”左僕射王鐸都是反對:“汪中書,莫非你忘了益州是誰當政嗎?那是宗親李安。福王殿下忠心耿耿,你以爲李安也是如此嗎?陛下如帶強軍而去,自然無恙,但現在,陛下幾乎是孤身前往,到了那個地方,如保確保安全?”
“李安豈敢行此大逆之事!”
“有何不敢?”田令孜厲聲道:“朱溫不就這樣做了嗎?他還只是一個兵頭子呢!說句不該說的話,陛下要是去了那裡,指不定就會莫名其妙的沒了。”
“陛下,此時此記,只怕最不能信任的便是宗親了。不管是益州的李安,還是嶺南的李裕,都不見得與朝廷一條心。如果非要離開長安的話,臣同意去武邑。”
“不僅僅是從這一方面講,從能保護陛下離開的部隊來說,現在也只有千牛衛與元從禁衛尚堪一戰,千牛衛之強,諸位都是知道的,他們肯定是要去武邑的,去別的地方的話,陛下難道指望秦昭那三千元從禁衛嗎?更何況武邑現在軍力強盛,陛下去了哪裡,反攻長安,指日可待。”
“諸位不要再爭了,朕意已決,去武邑。”李儼有氣無力地道:“不過這一次去,朕是輕車簡從,只帶皇后與太子走,爲了不讓長安震恐,朕會悄然離去。所以,現在朕需要有大臣能在長安主持大局,不知諸位誰願意留在長安?”
屋內一片寂靜。
好半晌,王鐸毅然地站了起來,“臣願留守長安。臣年紀大了,恐怕經不得途路顛簸。”
中書令汪書,尚書令陳筆,在猶豫了片刻之後,亦是站了出來道:“臣願意留守長安。”
“好,好!”李儼點頭道:“能守則守,不能守,朕許你們保全有用之身,以待朕他日攻回長安之後,你們再爲朕效力。”
在李儼安排他離開長安之後的事宜的時候,在長安城內另一個地方,屠虎亦在與另一個人對話。
“郝仁,你的小兒子已經在武威書院正式入學了,他喜歡律法,所以是由淳于越先生親自教導。”屠虎笑道。“真正是想不到,你一個混江湖走黑道的,生了一個兒子,居然喜歡律法。”
郝仁乾笑了幾聲,拱手道:“多謝屠先生幫忙。”
“談不上幫忙,互惠互利而已,這些日子,你也爲我們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情報。”屠虎笑道:“你大兒子在朱溫帳下爲將,小兒子在武邑入學,兩邊下注,不管誰贏得最後的勝利,你郝氏一脈,註定是會飛黃騰達的。以後我們要合作的地方多着呢。你說是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屠虎站了起來,道:“等一切事定之後,會有人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