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面!
李澤騎在馬上,伸出舌頭舔了舔,竟然感到有那麼一絲絲甜味。
天色越來越亮了。
李澤擡頭看向天空。
也就這一霎那間,一束陽光,突然撕破了濃霧,恰巧不巧的落在了李澤的身上,將他和他身後的李字大旗,全都沐浴在了燦爛的陽光之下。
李澤所處的位置,本來就較高,而這一刻,他就像是一個渾身閃閃發亮的小金人,整個人熠熠生輝,光彩萬丈。
上萬軍士回頭,看着這一幕,嚴整的軍容,竟然在這一刻,出現了些許的騷亂,輕微的驚叫之聲在寂靜的環境裡,顯得格外顯現。
這一刻,李澤就像是剛剛乘着天馬,自天而降的天神。
“萬勝!”閔柔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斬馬刀。
下一刻,無數冰器高高的舉起,萬勝的呼喊之聲,響徹天地之間。
士兵們縱情地吶喊着,而濃霧,似乎也在這一刻,被渲染了,被無數士兵的熱情給嚇得不知所措了。
燦爛的陽光,倏然之間便灑遍天地,剛剛還瀰漫全場的霧氣,頃刻之間無影無蹤。
“萬勝!”
士兵們仍然在高呼着。
閔柔舉着他的斬馬刀,奔馳在狼騎之前,手中的刀與每一名狼騎的斬馬刀相碰。叮噹之聲不絕於耳。
李瀚舉起了自己的陌刀,與身邊的陌刀手刀背相擊,兵器的互相撞擊之聲猶如天簌之音,在軍陣之中傳播。
“準備作戰!”李澤拔出了他很少出鞘的龍刀,高高舉起。
分列左右的鼓手將鼓槌高高舉起,齊齊落下。
咚的一聲響。
全場立時便安靜了下來。
第二槌落下。
所有軍陣恢復了平靜與嚴整。
第三槌落下。
所有兵器齊唰唰地舉了起來,落下,再舉起,如是者三。
第四槌落下。
近萬人齊唰唰地大吼了一聲:“殺!”
五六七八槌連擊。
殺殺殺殺!
鼓點愈加密集起來,士兵們的吼叫之聲亦愈加熱切。
當披頭散髮的拉紮帶着他突出重圍的近三千血跡斑斑的騎兵出現在李澤的視野中的時候,唐軍中軍行轅的士兵們的殺氣,也剛好被調整到了最高點。
閔柔一聲長嘯,縱馬奔出。
噹的一聲響輕,他拉下了頭盔的面罩。身後,九十九名狼騎斬馬刀外展,百騎猶如一面閃閃發亮的橢圓形的銀盤,向着對面狂奔而去。
馬速極快,但這面銀盤卻似乎連顫動也不曾有過,不論地面高低起伏,不論方向變幻,他們就沒有哪怕一點點的鬆散的跡象。
成德狼騎,從來都來曾讓人失望過。
現在的成德狼騎,較之李安國時代的成德狼騎,絕對要更上了一個檔次,因爲他們的裝備,較之以前要更加的犀利了。
一個戰士的戰鬥力,雖然從根本上來說是取決於戰士本人的素質,但更好的裝備,對於戰士的戰鬥力的加成作用,絕對是不可或缺的因素。當兩個戰士本人素質差不多的時候,武器的好壞,必然就是決定兩人勝負最爲關鍵的因素。
李澤向來信奉用錢砸人,而成德狼騎,對於他來說,就像是這個時代的核彈,他豈有不在這些人身上投諸更多的關注的理由?
最好的武器,當然都要先用在這些人身上。
百名狼騎的盔甲,斬馬刀,都是由最高明的工匠手工打製的,與流水線上的那些用水力槌夯砸出來的大路貨,絕對是兩個概念。
什麼叫削鐵如泥?
閔柔這些手裡的斬馬刀,便能讓你真正明白都是鋼鐵打製的刀具,但的確有云泥之別。
李澤手裡的龍刀,柳如煙手裡的鶴刀,還只能算是武邑精練鋼鐵的第一代成品,而閔柔他們手裡的斬馬刀,卻已經換了三次了。
當然,李澤上陣的機會極少,所以龍刀對他而言,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是一種念想。
發亮的圓盤衝進了吐蕃騎兵羣中。
不需要揮刀,只需要將發橫擱在馬鞍之上,縱馬掠過,藉助着強勁的馬力,這個發亮的銀盤,便將他們周圍的一切全都一刀兩斷。
區區一百騎,衝進了近三千騎的吐蕃騎兵軍陣之中,卻如同虎入羊羣,所到之處,無人能擋,無人能敵。
拉扎眼睜睜地看着這個發亮的銀盤將自己還沒有完全聚攏的騎兵隊伍殺了一個通透。
發亮的銀盤縱馬遠去,然後停頓,轉馬而回。就像是一條毒蛇停下來重新盤了起來,然後頭顱高高的昂起,又猛然吐着舌信子竄了出來。
李澤又一次欣賞到了成德狼騎那幾乎已經上升到了藝術般的殺戮技巧。
成德狼騎,有着他們獨家的一套刀法和與之相匹配的陣形變化,成德狼騎的任何一名士兵走出來,都能在普通部隊之中擔任一名將領。
屠立春,就成經是狼騎的一員。
而現在,他是左威衛的大將軍。
李敢高高地舉起了他的斬馬刀,向前一指,左右兩翼各一千親衛營騎兵一聲吶喊,衝了出去,自左右兩邊包抄向吐蕃騎兵。
只要有成德狼騎在場,其它的所有部隊,便只有成爲配角,配合他們作戰的份兒了。
李瀚舉起了他的陌刀,大吼一聲:“陌刀隊,向前!”
三千陌刀手,組成了一片雪亮的刀陣,一步一步地向前推進。
拉扎看到了李澤。
雖然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涯。
他率領着一萬五千騎,調開了唐軍的第一道防線,衝破了唐軍的第二道防線,苦戰突出了唐軍的第三條防線。
所剩下來的,能夠跟着他看到李澤的,無一不是吐蕃軍中的勇士,但他們要面對的,卻是比先前碰到的唐軍還要兇狠的戰士。
他們苦戰了近兩個時辰,人馬俱疲,而對手,卻是養精蓄銳,以逸待勞。
看着在戰場之上肆虐的成德狼騎,看着左右包抄上來的李澤親衛騎兵,拉扎長嘆一聲,終於是沒有奇蹟。
哧拉一聲,他撕下了一截披風,紮在了頭上,以免得頭上流下的鮮血影響了他的視野,以免得飄飛的頭髮影響了他的作戰,當然,他更喜歡待會兒戰死之後,自己的頭顱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的狼狽。
他舉起了手裡的戰刀,嘶聲吼叫着:“兒郎們,今日戰死此地,出擊!”
仍然聚集在他身後的數百騎,吼叫着跟上了拉扎的步伐。
在他們的前方,是李瀚指揮的陌刀軍陣。
戰馬如龍!
刀光如雪!
下一刻,戰馬遇上了那如雪,如光一般展開的陌刀軍陣。
一步一斬,陌刀軍陣之下,人馬俱碎。
拉扎想要一個體面的死法,想要在死後仍然保持他得體的儀容,終究是沒有實現。
他衝在最前面,所以也死得最早。
他和他的戰馬都被斬成了無數塊,然後被身披重甲的陌刀手們踩踏了下去,當三千陌刀手走過,地上已是一片血糊模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哪裡又還有一個完整的肢體呢!
在成德狼騎和陌刀手們的面前,李敢統率的親衛營,也只能委屈地充當着一個打掃戰場的角色,當這兩支部隊停下前進的腳步的時候,殘存的吐蕃騎兵也終於崩潰了,親衛營的騎兵們滿懷着有力無處使的憤怒,驅趕着馬匹追趕着這些狼奔鼠竄的敗軍,將他們一一斬於馬下。
而此時,李澤已經轉身回到了他的中軍大營。
勝利,是預料中的事情。
並不值得如何驚喜。
東北已經與張仲武達成了協議,在李澤看來,一場無聲的和平演變正在徐徐拉開大幕。而西北,吐蕃經此大敗,再也無力干涉大唐事務。更重要的是,吐蕃內的亂局,就足夠吐蕃的那些權貴人物頭疼了,他們必須要爲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富貴榮華的延續而展開一場不死不休的內鬥了。而自己,只需要分出那麼一點點的精力,適時的往裡面添加一點猛料就夠了。
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已經不需要李澤關注了,田波就能完成這個使命。
自己的目光,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投向南面了。
朱溫的僞樑,還有南邊的那些劃地爲王的節度們,你們準備好了迎接來自北方的勁風了嗎?
回到帳中的李澤,盯着大帳之內掛着的那一副碩大的地圖。
這是一副大唐全盛時期的地圖,那被特意勾勒出來的紅色的線條,展示着全盛大唐時那廣袤的疆域。
“還可以更大一些!”李澤拿起案上的硃筆,在地圖之上猛然劃了一個大圓。疆域自然不是越大越好,必須要在自己能有效控制的範圍之內,至於那些不能有效控制的地方,自然就要有另一套方法。
比方說,文化輸出。
比方說,價值觀的輸出。
現在,武威書院裡,已經有專門的一批人在研究着這個事情。
從歷史的長河中來看的話,這些東西,遠遠比武力更有效用。武力有盛有衰,王朝有起有落,唯有文化,浸染無聲,潤人無息,在不知不覺之中便完成了最有效的擴張,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會愈來愈頑固地沉浸在人的骨子裡。
“我要的大唐,與衆不同!”李澤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