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有些不悅地看着韓琦與薛平。
韓琦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道:“李相,不出我們先前所料,杜有財壓根兒就沒有準備,他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吐蕃會展開大規模的攻擊,再加上這一次吐火羅選擇的攻擊時機的確出乎意料之外,杜有財在靈州的佈防一觸即潰,整個靈州已經淪陷了。”
李澤冷哼了一聲:“那有如何?對此我們是有預案的,你是大唐兵部尚書,不再是河東節度使,如今河東有諸位刺史,有左武衛大將軍李存忠,你去幹什麼?”
李澤的指責在政治之上是極其嚴重的。只差指着鼻子說韓琦仍然把河東當成了他的自留地,雖然事實上的確如此,但在表面之上,河東,是朝廷的河東,而韓琦,只是曾經的河東節度。韓琦這樣的表現,就是戀棧不去,分裂朝廷的舉動。
韓琦苦笑着看了薛平一眼,如果是平時,他自然是要爭辯幾句的,但現在,他卻沒有這個心思。
“李相,安綏潰敗已經是可以預料之中的事情了。左武衛大將軍李存忠是一員猛將,但是否有能力指揮數萬大軍與吐火羅進行全面對抗,我是真不放心的。吐火羅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李存忠要是稍有閃失,便會殃及河東,數萬大軍以及上百萬河東百姓,豈不是要跟着遭殃?李相,我在河東多年,跟着高帥爲了河東,也算嘔心瀝血了,斷然不願意河東出任何差錯。所以請李相允許我去河東。”
李澤輕輕地敲着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韓琦:“韓尚書,你如果去了河東,河東自然就要以你爲主,但如果這場戰事有個什麼閃失,你也就是第一責任人,無可推卸的主要責任者。這一點,你想到了嗎?”
韓琦自信的一笑:“李相,只要我去了河東,你便等着我擊敗吐火羅的好消息吧。”
“那好,既然你如此堅持,那便去吧,兵部暫由尤勇署理吧!”李澤點了點頭:“但是薛尚書,你的請求是不會被允許的。河東的確重要,但已經去了一個兵部尚書了,韓尚書去還有說得過去的理由,你是大唐的工部尚書,去河東干什麼?”
“李相,韓尚書在前線指揮作戰,薛某人可以在後方爲其統籌後勤,到北地多年,薛某對於軍中的後勤供應,已經是非常熟悉了。”薛平道。
李澤有些惱火地瞅着他:“薛尚書,我一直想與你好好的談一談了,你是工部尚書,我也知道你很有能力,做事也認真,但你捫心自問一下,你是全身心的投入了嗎?小小一個河東而已,值得你如此上心?統籌後勤,河東的那些刺史都是吃屎的嗎?如果他們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那還要他們幹什麼?現在朔州大軍已經開拔準備與吐蕃人開戰,我是不要也要派一個尚書去朔州統籌後勤,那你覺得是曹信去合適呢還是章回去合適?抑或是派夏荷去?”
薛平張口結舌,李澤與他們說話,向來都是和顏悅色,哪怕有時候知道他們正在謀劃着對其不利的事情,也能做到笑顏以對,但今天,李澤卻是勃然作色,極其憤怒。
“你是大唐的工部尚書,不是李存忠或者韓琦的後勤官!”李澤怒道:“如果你執意要去,那便向皇帝陛下自請辭去工部尚書一職,降爲左武衛軍師中郎將,去專心爲李存忠統籌後勤吧!”
眼見着李澤已經處在暴露的邊緣,韓琦趕緊站了起來,道:“李相,薛尚書不過是心憂戰局罷了,他想去河東,的確不合適,李相安心,我也是反對他去河東的。”
薛平嘆了一口氣,拱手道:“李相,是薛某唐突,欠思量了,我收回我先前所說的話。”
李澤臉色稍霽,點了點頭,道:“二位,吐蕃來勢雖氣勢洶洶,但在我看來,也不過是芥癬之疾而已,最多不過是一場邊境之戰。對於我們來說,更重要的,是接下來的春耕,你作爲工部尚書,此時應當把心思放在全國的水利工程,道路工程等能影響春耕的事情之上,確保春耕不出任何岔子,而打仗,是兵部的事情,是十二衛的事情,也是我這個宰相的事情。其它各位部官衙,需要做的是釐清自己的職責,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只要每個人都做好了自己的事情,這天下,自然便安穩了。但如果每個人都不安份於自己的事情,到處伸手,不但會讓自己的事情做不好,也會把別人能做好的事情攪黃了。”
薛平有些垂頭喪氣的與韓琦一起走出了李澤的公廳,站在寬敞的院子裡,他滿面愁容地看着韓琦道:“你此去河東,一定要當心,我總感覺到李相在刻意地阻止我去河東。如果他要針對你的話,那麼這一次便是最好的機會了。”
韓琦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他其實說得很清楚了,一旦左武衛吃了敗仗,那第一責任人就是我。放心吧,我不會讓他如願的,左武衛必然會獲得勝利,我們會擊敗吐蕃人並有吞併掉整個安綏。只要勝利了,那李澤就算有千般藉口,也無法開口了,勝利者是不用受到指責的。”
薛平點了點頭:“道理自然是這個道理,但我也明白,戰場上的事情,很難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獲勝的,萬萬輕忽不得。你什麼時候走?”
“既然已經得到了允許,自然是越早走越好。早做一天準備,便多一份勝算。”韓琦道。
薛平想了想,道:“你在第一線指揮,後面一定要放上妥貼可靠的人督促後勤,那些豪門世家,我的確是放心不下。”
“我就在河東,還怕他們翻天?”韓琦傲然道:“薛兄,你放心吧,即便我遣一親兵,他們也不敢稍有怠慢的。”
薛平點了點頭:“那我便祝韓兄你一路順風,旗開得勝,待你得勝歸來,我置酒與你一醉方休。”
“準備好酒吧!”韓琦大笑告辭而去。
李澤回到自家後院的時候,正好看到柳如煙與夏荷坐在一起編織着毛衣,論起技藝,夏荷自然更高一籌,畢竟她做這個已經有許多年了,而柳如煙是今年纔開始學起來的,不過聰明人就是聰明人,柳如煙學起來極快。
夏竹也在屋內,手拿着繡繃正在一針一線地繡着一對並蒂蓮花。三人專心致志,竟然沒有發現李澤走了進來,直到李澤輕咳了一聲,三人這才擡起頭來。
夏荷自從有了身孕之後,便被柳如煙強令每天必須在天黑之後回到家中,如果逾時不回,她就會派衛兵去戶部大樓,將夏荷捉拿回來。
柳如煙拿出了大婦的架式,夏荷也是無可奈何的,她深知柳如煙的脾氣,如果她真逾時不歸,柳如煙真得做得出來派衛兵將她從戶部大樓裡給擡回來。
柳如煙的衛兵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悍婦,在經過軍事訓練之後,更是彪悍不已,戶部的那些衛兵還真不是她們的對手,更重要的是,那些衛兵也不會跟她們動手。
所以現在的夏荷,一到天黑的時候,便只能讓自己的助手抱着一疊疊未能及時處理完的文件回到家中繼續處理。
今天難得的有了一天空閒。
“這都是給誰織的呢?”李澤興致勃勃地看着他們手裡的半成品。
“別看了,不是給你織的。”柳如煙笑着道:“這些是給我父親母親織的,夏荷手比我巧,我拉了她來給我幫工。嗯,夏竹哪裡嘛,是在給自己做嫁衣呢!”
一邊的夏竹羞紅了臉,站了起來,向李澤屈膝行了一禮,拿着繡繃小鹿一般地逃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李澤也很是欣慰,夏竹終於還是想通了,嫁給石壯,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歸宿了,與一般的武將不同,石壯雖然其貌不揚,但是正兒八經的文武雙全。雖然進門就當後媽,但石壯的兒子石平一向便養在李家大宅裡,真正照顧的,正是夏竹本人,兩人的感情一向是極好的。
本不欲再娶的石壯,也正是看在這一點之上,才同意娶夏竹的。
“這些日子,感覺還好吧?”看着夏荷,李澤關心地問道:“別太累着了,我把孫雷特地調回來,就是爲了讓他分擔你一部分工作,他跟你多年了,對戶部的事情,也是相當熟悉的。”
“其實真沒啥反應,與以前也沒什麼差別!”夏荷道。
“你可真好,想當初我懷澹兒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吐得死去活來,整個人變得憔悴不堪,我都不敢瞧鏡子。你倒好,懷着孩子,反而更加的容光煥發起來。”柳如煙嫉妒地瞅着夏荷道。
夏荷微微一笑:“夫人你懷得是兒子,反應自然要大一些。燕九說我這一胎,九成是女兒,所以纔會這個樣子的。”
“女兒好,女兒好。”李澤大笑道:“一子一女,剛剛湊成一個好字,兒女雙全,人生圓滿啊!”
“我也覺得女兒好!”夏荷微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