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因爲一樁盜墓案,現在已經成了天下矚目的中心所在。
李澤的身世,亦讓天下人側目。
有人冷笑不語。
有人憤慨激昂。
有人滿不在乎。
而更多的人,卻是一副本該就如此的恍然大悟狀。
原來李相是當年天策上將秦王的後裔,難怪能呼風喚雨,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不管世人作何想法,成德李氏一脈,作爲秦王后裔的這一點事實,也已經無法改變。先是李安民抵達即墨確認了這一點,然後,李澤夫婦二人,離開了剛剛攻佔的洛陽徑直趕往即墨,也向世人詔示了這一件事已成定局。
對於唐軍前線士卒來講,這自然是一件可以鼓舞士氣的事情。
前線總指揮,大將軍尤勇並沒有在洛陽停留多久,便揮師直撲潼關,而屠立春則從河東,出南陽,直逼長安。
小山的周圍,早已不復先前模樣了。一道簡易的柵欄,將小山附近數裡之地全都圈了進來,而被圈起來的地域當中,百姓已經全體搬離。
至於這些百姓搬遷所需要的費用,補償等一應所需,全都由李氏宗族私人拿出來。在這一點上,李安民做得極其到位。他甚至以兵部尚書之尊,親自上門去拜謝這些將要被遷走的百姓,一來是感謝這些年來這些人對於自家祖墳的照應,二來也是對這一次的搬遷對他們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
上位者做到這一地步,老百姓們還能說什麼呢?別說是人家態度誠懇,補償遠遠地超過了自家所損失的,單是以人家的地位,一文不給一聲令下,你能不走?你敢不走?
現在已經遠遠地超出了他們的期望,除了讚賞一聲李氏宅心仁厚,竟是說不出其它的什麼來了。
李澤與柳如煙趕到這裡的時候,這裡已經成了一片繁忙的大工地。
李安民成了祖墳修建一事的總管,而即墨縣令吳秋北則成爲了副總管。這讓他又是惶恐又是興奮。
對於他而言,這當然是一次絕好的機會。就此能真正地抱上李安民甚至於李澤的大腿,此次之後,青雲直上並不是什麼不可想象的事情。李氏祖墳出現在他的治下,這簡直是上天對他的眷顧,平白地給了他更多的機會。
論才華,吳秋北並不認爲自己會輸給其它的同僚,論做事,他也認爲自己絕對是一把好手。但問題是,他很清楚在同爲武威書院畢業的那些同學們,沒有誰會比他差。大家的水平差不多,能力也相差不大,那誰能更早地往前踏一步,那就真是一步領先,步步領先了。
官場就是一個金字塔,越往上,位置便越少,機會也越少,競爭的人卻是更多了。這個時候,你不但需要能力,還需要機會。
能力幾乎人人都有,武威書院不培養廢物,但機會,就真的不是人人都能碰到的了。
現在,自己卻獲得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除開李澤李安民等李氏一族之外,大量的高官顯貴雲集於即墨,而自己這個副主管,每日周旋於這些人中間,不說別的,首先便混了一個臉熟,至少這些人都記得了吳秋北這個名字。只要這件事情做得漂亮了,升遷,便是可以預料之中的事情。
當然,前提是把事情做好了,萬萬不敢稍有疏忽。
事情總是有兩面性的,要是把事情搞砸了,那自己也就要被拍到地底了。
吳秋北這些天一直忙得腳不點地,一天睡不上兩個時辰。大量的工匠涌進即墨,大量的民夫被調集了過來,這些人需要住,需要吃,天氣逐漸轉寒,還需要取暖,每一樣,都需要他這位副主管親歷親爲,至於李安民這位主管,基本上是隻動口的。
這些天來,李安民大體之上只做了兩件事情。
每起一座墳墓,他都需要祭奠,哭訴一番。說起來李氏的這些個祖先,大部分都過得很艱苦,所以墓葬也顯得極是寒酸,這自然與現在他們的身份不符,而下葬的時候,起初還是有些規矩的,或者是後來一代一代的沒落,便愈來愈沒了講究,很多隻是草草地埋葬下去而已。現在,自然都要一一的規整過來。
每天都要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李安民這些日子也顯得很憔悴,心情便也顯得極是不好,弄得吳秋北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所以到李澤抵達即墨的時候,吳秋北只覺得神經一下子崩到了極點,坐在李澤的下首,藏在袍袖之中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在微微顫抖。
不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見面之後,李澤並沒有問到關於墓葬的問題,而是仔細地問起了本地的民生經濟治安。
對於這些,吳秋北自然是爛熟於胸,山東歸於朝廷治下已經數年,不管是土地改革還是其它農商政策,早就踏上了正軌,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比起過往,不知好上了多少倍,吳秋北在本地,也是深得民望,關於這些,他自然是不怕問詢的。
詳盡地回答着李澤一個又一個有些刁鑽的問題,一個又一個的數據信手拈來,有理有據,吳秋北的心情反而平復了下來。
李相果真非常人也。即便是到了這裡,到了這個時候,心中所裝的仍然是民生民情,這纔是人君之相啊!
吳秋北在心中着實感慨了一番。
李澤當然不知道吳秋北對自己的崇敬之心又上了一個檔次,實際上,對於這件事,他完全是當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例行公事來對待了。
如果說他對李安國,王夫人是的的確確有感情的話,對於這些所謂的祖宗,就真的沒啥可說的了。畢竟他是知道的,他的這具身體,跟這些人是壓根兒沒有半分聯繫。
當然,作爲李澤這個外來者來說,給這些人嗑嗑頭也沒啥大不了的,不說雖的,單是人死爲大這一項,也不讓他覺得便吃了虧,更何況,這一次還真是他佔了人家的便宜。
倒是李安民,是真真正正地認爲自己就是秦王的後裔,即墨候的後代。
真正的知情者,不過廖廖幾人而已,自然也不會有人去跟他解釋這件事,讓他信以爲真反而是一件好事。
李澤親至,自然便又是一場大的祭祀,其規模和聲勢,都不是先前李安民所能比擬的。李澤帶領着自己的兩位妻子,一兒一女,在禮部尚書章回的指導之下,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一項一項的禮儀。每進行一項,便等於在這一件事情上又重重地敲上一枚釘子。
整整三天的大禮儀終於落下了帷幕,李氏認祖歸宗一事,便也正式地落下了最後一筆,大唐週報用整個版面向天下刊載了此事,將此事的來龍去脈以及一應證據,詳細地告知天下百姓。有公孫長明與章回這樣的兩個人主導此事,基本上做到了滴水不漏,而心思縝密的兩人,更是在後面還設計了一系列的後續事件來爲這件事敲磚釘腳,將假的完全做成真的,這便是公孫長明與章回兩個人的總體思路。
公孫長明是那種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傢伙。
章回雖然是正統的讀書人,但卻不是迂腐的讀書人,同樣地他也認爲,如果這件事能夠幫助李澤更好地收攏人心,更快地一統天下,更好地讓天下百姓過上山晏河清的好日子,那他做做假,也算不得什麼。
爲了天下萬民,這算是做假嗎?
就在李澤呆在即墨完成了這些家務事之後,遼東的好消息也終於傳來了。
這讓雲集於即墨的高官顯貴們都是歡呼雀躍。
李澤對張仲武的重視遠甚至重視南方向訓等人,爲了消滅這個心腹大患,他甚至於在數年之前便開始佈局,數年籌謀,終獲成功。
佈局時的無比艱辛,到了收穫的時候卻顯得異常簡單了。短短的數月功夫,一代梟雄張仲武便被打得萬劫不復。
李澤收到的報捷文書之中,不僅僅有張仲武就擒,還有萬福已經攻克了遼王城,張仲文在城破之日自殺,張氏一族,男丁大都戰死,其它的盡皆被俘。
遼東,已經正式納入到了大唐的統治之下。
當然,報告之中也有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張氏潰散之日,整個遼東的統治土崩瓦解,而大唐的治理,明顯是跟不上軍隊前進的步伐,大量的張氏舊部潰散於山野,淪爲了流匪。更多的遼東大戶或因爲懼怕唐軍的報復清算,或擔心大唐朝廷的政策,有的據堡自守,有的佔山爲王,更多的則與流匪相勾連以圖自保。
總之,現在的遼東,是一片稀亂。
而這,顯然不是靠着軍隊便能解決的。
軍隊,永遠只是暴力鎮壓機器。而解決遼東問題,很顯然首先便要從地方治理之上開始。文福和韓琦的奏摺,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希望朝廷馬上派遣大量的官員進入遼東,以將管理體系儘快地恢復起來,然後才能談到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