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金瞳(下)
那眼神高傲而自得,看得張龍潛很想一拳揍過去,不過她也只能想想而已,面上卻不動聲色,思索着在這狀況下有沒有可行的辦法。
眼見着狕一步步靠近,張龍潛慢慢小步小步往後退,心中很快做出決斷後她暗中準備起了風華,就等狕暴起的瞬間放出去,爲她繼續逃跑爭取些時間。
雖然她也清楚,沒有風星幫忙掌控的話,她自身能驅使的風性靈力就會少很多而導致風華效果下降,狕靜止的時間絕對短得可憐,不過眼下情況緊急,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能爭取一點是一點吧。
並沒有察覺到張龍潛的意圖,狕看着貌似老老實實的她,感覺她像是放棄了一般,便忍不住獰笑了起來。
這時,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順着微風從張龍潛身後傳來,也傳到了狕的鼻中,它怔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即一臉見鬼的表情轉身就跑,這讓張龍潛不由一愣,卻見一道翠色光芒擦過她的臉頰從身後的灌木中直射而出,瞬間便貫穿了狕的胸口。前衝的狕立即撲倒在地,妖怪的超強生命力令它沒有即刻死去,它顫抖着想要再站起身,那紮在它身上的翠芒卻突然明亮起來,狕身子一抖,表情猛的扭曲起來,就像是遭受着極大的痛苦一般,它張嘴似乎想要咆哮,身子卻如同漏了氣的皮球一般迅速乾癟下去,幾秒鐘後就成了一具乾枯腐朽的身體靜靜的倒回地面,大張着的嘴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已比先前明亮了好幾倍的翠芒陡然離開乾癟的屍身,又擦過張龍潛的臉頰,沒入了來時的灌木叢中。
眼前的一切發生得太快,也太過匪夷所思,張龍潛就感覺一股涼意陡然從心底浮起,迅速在她全身蔓延,她下意識的想要逃離身後的東西,卻莫名的挪不開步子,只能聽見細碎的聲音漸漸靠近。
隨着聲音的靠近,一股冰冷的煞氣也越來越濃,令張龍潛愈發的寒冷。輕微的腳步聲接近之後,枝葉的沙沙聲突然大了起來,似乎有誰撥開了茂盛的灌木叢,然後就沒了聲音,無法忽視的氣息卻明顯的就停在身後,濃烈的煞氣鋪天蓋地的涌動而來,剎那間就溢滿了整個空間。
到了這時,無論身後的是什麼,張龍潛都明顯逃不掉了。
那麼,就只能面對了吧。
猶豫再三,張龍潛總算壓下內心的畏懼,然後有些僵硬的慢慢轉頭,看見的卻並不是什麼可怖的妖怪,而是一個人影。
一手扶着灌木的枝葉,身形瘦小的男孩靜靜的站在那裡,他約莫八九歲的年紀,長長的黑髮在腦後束成了馬尾,身上穿着的似乎是白色的道袍,卻染滿了鮮紅,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透過灌木叢能看到,男孩的身後完全是一片狼藉。
幾株樹木橫七豎八的倒在地面,茂密的森林裡就這樣出現了一個空地,倒下的枝幹上,地面上,到處散落着碎肉斷骨,看不出形態,分不清主人,在空地上鋪了厚厚一層,少部分露出的地面也已寸草不生,泥土吸飽了紅色的液體,看起來紅得發黑,散發出濃濃的鐵鏽味,而周圍未曾倒下的樹木上則掛着十數具還算完整的屍骨,卻是無一例外被幾支細細的樹枝牢牢釘住,樹枝上的葉片蒼翠欲滴,充滿了勃勃的生命力,而那些屍體卻都如張龍潛旁邊的那隻狕一樣,乾枯僵硬。
就像是生命力被那細小的樹枝奪去了一般。
而且,在那幾具完整的屍骨當中雖有幾具形態奇特具有明顯的妖怪特徵,但大多,卻都是人形。
張龍潛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這些,全都是眼前的這個男孩做的。
沒有絲毫猶豫,張龍潛就是能如此確信,卻因爲這一個念頭而禁不住的戰慄。
相貌秀氣的男孩靜靜的看着她,紙一般蒼白的臉頰上沾着幾點鮮紅的血液,顯得極其妖異,他的眼瞳是很淺很淺的棕色,像琥珀般清澈透明,顯得十分接近金色,分明極其漂亮,卻無法從裡面看出任何想法,只有濃濃的漠然與死氣。
令人不寒而慄。
只看了那雙眼睛一眼,張龍潛便再也無法移動目光了,頭腦之中霎時一片混沌,她只知道呆呆的看着,看着,男孩分明站在原地沒有動,她卻感覺那眼睛似乎漸漸的接近,放大,宛如一個無底的空洞,要將她整個吞噬進去。
大腦完全停止了思考,只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徘徊在張龍潛的腦海中,然後越來越清晰。
她……認識這雙眼睛。
劇痛在腦內陡然炸開,眼前的場景如同漩渦一般遠去,當張龍潛的目光又有了焦點時,看見的卻是沈夜那張冷傲的俊臉。
狹小卻明亮的房間四壁刻滿了古怪的花紋,而房間正中,沈夜正將手掌從張龍潛的額頭上收回,眯起的眼中有着冰冷的不滿:“我叫你出去你沒聽見?”
大腦還有些混沌,張龍潛迷茫的眨了眨眼:“沒……”
一見她這樣的反應,沈夜便輕輕皺眉:“你看見幻境了?”
幻境?
連基本形態都無法維持的殘骸四處散落,周圍搖搖晃晃掛着的卻是如同腐朽多年的枯骨,大量的鮮紅將土地都染成了暗沉的色彩,濃烈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似乎依舊環繞在鼻間。
慘烈而可怕的畫面清晰的浮現出來,張龍潛不禁十分懷疑。
那樣真實的一切真的只是幻境而已嗎?
雖然直覺一定不是這麼簡單,但是看見沈夜詢問的目光變得有些不耐,意識到自己必須做出回答的張龍潛還是輕輕點頭:“我確實見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但我不能肯定那是不是幻境。”
聞言眉頭皺得更深,沈夜似乎明白了什麼,卻沒有再說,只是徑直轉身冷冷道:“測試早就結束了,跟我出去。”
說完沈夜便徑直推開門走了出去,張龍潛也只能沉默的跟上,可她的腦中卻有一個念頭始終徘徊不去,愈加清晰。
——那雙近乎金色的眼睛,她絕對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