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而慘烈的戰鬥過後,神國裡又恢復了一片寂靜,兩個人再次在原地靜止下來,一動不動的相互對立,彷彿已經化作兩尊石像。潘尼斯雙手抱胸,看着垂頭站立的奈莉,臉色陰晴不定,目光中滿是擔憂,在這個沒有人會看到的場合裡,潘尼斯終於放下了所有外表的僞裝,暴露出了真實的情緒。無論是百年前還是如今,潘尼斯代表的,永遠都是團隊最穩定的精神支柱,不管發生什麼,他決不能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和無力,否則一旦被發現自己的內心動搖了,對隊友們的戰鬥意志將是一種致命打擊。所以,不管有多艱難,潘尼斯總是一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樣子,也就只有在這種絕不會有人看到的地方,纔會露出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不安來源於對未知原因的恐懼,焦躁來源於對事態脫離掌控的憂慮,尤其這次事件不僅聯繫着整個世界的安危,更與奈莉的生死緊密相關,這就更放大了潘尼斯內心的情緒,讓他感到越來越焦躁。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問題不停地在他的腦中出現,反覆折磨着他的理智,就連狩獵之箭指向都無法喚醒她的本能,就更不用說喚醒她的理智了,到底該怎麼做纔好,怎麼做才能對她有所幫助?潘尼斯不斷地考慮着這個問題,甚至覺得自己的頭都因此脹大了幾圈。
到了最後,擔憂和焦慮終於戰勝了理智,潘尼斯最終還是決定,冒險靠近自己的戀人,貼近觀察她現在的狀態,只要靠近觀察,才能更準確的判斷出她現在的情況,才能知道她是不是需要幫助,需要什麼幫助。
決定了就要馬上去做,潘尼斯把狩獵之箭在指尖轉了幾圈,收回腰後的袋子裡,最後整理了一遍衣服,確保動作不會受到影響,潘尼斯才小心翼翼的開始邁步向前,一點一點拉近自己和奈莉之間的距離。
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接近奈莉,已經可以看到女騎士從額頭垂下來的髮絲,可以看清她隨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膛,越是接近奈莉,潘尼斯的心就越往下沉,警戒範圍,攻擊範圍,防禦範圍,危險範圍,沒突破一個範圍的臨界點,潘尼斯的心跳就加快一點,尤其在最後突破了危險距離的時候,潘尼斯的心幾乎已經縮成了一團。所謂的危險距離,代表着一個職業者被可能懷有敵意的人接近時可以承受的距離極限,一旦對方超過這個距離,那麼就意味着對方隨時可能給自己帶來致命傷害,像奈莉這種主要依靠身體意識進行戰鬥的人,就算是在熟睡中,一旦有人進入危險範圍,也會馬上跳起來發動攻擊,絕不會任由對方接近。然而現在,潘尼斯不僅已經突破了危險範圍,甚至已經接近到觸手可及的距離了,女騎士卻還是默默地站在那裡,甚至連頭都不擡一下。
“我說,親愛的,如果你其實已經清醒過來了,只是爲了嚇我一跳的話,現在已經成功了。”保持着很近的距離,潘尼斯沒敢繼續向前,而是暫時停在原地,試探着低聲說道:“我承認,這次真的被你嚇到了,不過玩笑開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啦,你已經可以醒過來了。”
然而,奈莉顯然並不是在開玩笑,更不是在嚇唬潘尼斯,就算潘尼斯緊張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奈莉還是垂頭而立,完全不理會潘尼斯的呼喚。
“呼,我可不想把命都拼上,結果卻只換回一具軀殼,你這個傢伙,就算看在我這麼擔心的份上,也該有點反應吧。”潘尼斯還是不死心,繼續嘗試呼喚自己的戀人:“想想外面那些孩子們,他們還需要有人照顧啊,你這樣突然的莫名其妙失去意識,誰去照顧他們呀,我可沒有信心接替你做這些事,剛纔答應你也不過是爲了讓你安心一點而已。而且,他們心裡的神只有你啊,無論是達納庫斯還是我,都不可能取代你在他們心裡的位置,就算我對他們說,我是他們的新任神靈,他們也不會接受的。恩,沒錯,所以就算是爲了他們,你也必須醒過來,你難道忍心拋下他們不管嗎?”
不出意外,從感情上進行說服的嘗試也失敗了,或者說,從嘗試初始,就已經註定了失敗的結果,如果奈莉處於什麼也聽不到的意識空洞狀態,那無論潘尼斯說什麼也沒有用,他心裡也明白這個道理,說這些話,也只是抱着一線希望,不死心的做最後努力而已。
“唉,你這樣真讓我爲難啊。”潘尼斯距離奈莉,還有最後一米多的距離,再跨出一步,就已經可以伸手碰觸到奈莉的軀體了。潘尼斯知道,現在自己的行爲是非常不理智的,最理智的應對方式,應該是和奈莉保持安全距離,然後坐等後續的發展,這樣纔是最安全最穩妥的,對自己對世界都有好處。但是潘尼斯實在無法忍受心裡的擔憂,明知這樣不對,明知這麼做有危險,他還是忍不住要這麼做,只有確認了奈莉現在的狀況,他才能安心的面對後續的事態變化。
所以,潘尼斯小心翼翼的跨出了最後一步,把兩人之間的距離縮到最短,在這個距離,潘尼斯甚至可以感到戀人呼吸時掀起的氣流,可以聽到她心臟有節奏的跳動聲。
“都到了這個距離了,你還是沒有反應嗎?”潘尼斯越來越緊張,現在的緊張已經不是因爲接近對方可能出現的危險,而是源自害怕從對方身上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結果,這份緊張甚至讓他不敢伸出手去觸摸自己的戀人,在無法確定的時候,還可以抱着希望,一旦確定了結果,和可能連希望的資格都失去了。
但是,事情無論如何都要有個結果,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潘尼斯最終還是咬咬牙,試探着伸出手,掀開遮擋住面容的黑色長髮,摸到那記憶中最熟悉的臉頰。
“哦,不……”在掀開長髮觸摸到臉頰的瞬間,潘尼斯突然閉上了眼睛,發出一聲絕望的呻·吟。(~^~)